延安時期艱苦奮斗目標具體化特色探析

白均堂　喬蘭蘭

【摘要】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將實現(xiàn)共產主義這一目標具體化為新民主主義目標，并圍繞此大力推行艱苦的學習和調研活動。當時發(fā)起的理論學習活動給奮斗目標的具體化提供哲學方法，專業(yè)學習活動給奮斗目標具體化提供戰(zhàn)爭學方法，國情調研活動給奮斗目標具體化提供依據(jù)，黨情調研活動給奮斗目標具體化提供經驗。它啟示今天，奮斗與其目標之間存有互動關系，奮斗目標的具體化含有艱苦的科學研究進程。

【關鍵詞】艱苦奮斗 共產主義具體化 學習調研

【中圖分類號】D053 【文獻標識碼】A

中國共產黨在成立之時，就將實現(xiàn)共產主義社會定位為自己的奮斗目標。中國共產黨的名稱及其馬克思主義的宇宙觀，也指明了這個將來無限光明、無限美妙的崇高理想①。而對于共產主義社會這一遠大目標，則需要我們將之具體化為不同歷史階段的目標任務來實現(xiàn)。在延安時期，我們黨的新民主主義目標就是這一遠大目標的具體化。

延安時期奮斗目標具體化的成因

據(jù)歐洲資本主義早期《烏托邦》、《太陽城》等著作和19世紀初思想家們的描述，人類最理想的奮斗目標是建立一種無階級無壓迫無剝削各盡所需各盡所能人人平等的社會制度，由其論證而成的學說被恩格斯稱之為天才的設想。這一目標針對現(xiàn)實中資本剝削與壓迫造成日益嚴重的社會問題，不僅反映人們對美好未來的期待，同時也具有遠而大的難以確定性。

馬克思和恩格斯第一次將實現(xiàn)共產主義目標具體化為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近期目標，即過渡時期的目標，他的資本論和革命論正是對實現(xiàn)這一近期目標的物質力量和道路的科學論證。不只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于將實現(xiàn)共產主義社會作為目標的任何國家和政黨來說，都面臨著如何將其具體化的問題。以列寧和斯大林為代表的俄國布爾什維克黨，繼馬恩之后將共產主義社會這一遠大目標在俄國加以具體化，率先實現(xiàn)了馬恩提出的建立無產階級專政這一近期目標，并取得了令資本主義國家稱奇的建設成就。

當中國面對將實現(xiàn)共產主義社會具體化這一課題時，中國共產黨原先確定的走俄國人建立無產階級專政道路的實踐遇到了新阻力。由于資本主義侵略勢力的干涉，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這也引發(fā)了對共產主義目標的懷疑。基于此，剛剛經歷萬里長征來到延安的中國共產黨，于1938年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提出將共產主義學說結合中國實際加以具體化的主張，在黨內大張旗鼓地推行艱苦的學習和調研政策，以重新探索共產主義目標在半殖民半封建中國的實現(xiàn)之路。

延安時期奮斗目標具體化的政策及成果

推行理論學習政策。中共六屆六中全會要求在全黨開展學習競賽，會后中央又連續(xù)發(fā)出有關理論學習的指示。黨的各級各部門都建有學習機構，并制定了學習制度。中央核心領導人毛澤東親任中央學習委員會主任，在延安還設有專供高層次學習討論的哲學研究會，毛澤東還常常不定時約見該會專家。迫于實際需要毛澤東大量的讀書活動比提出全黨學習的要求更早些，據(jù)查閱當年相關資料的石玉山等人統(tǒng)計，初到延安的前兩年，毛澤東讀過的馬列原著有24種，延安解放出版社隨后出版的31種馬列及其他社科類著作他也都全部通讀。根據(jù)中央文獻研究室于改革開放初期整理出版的《毛澤東哲學批注集》，毛澤東在延安時期先后至少精讀的哲學著作有9個版本，總批注文字2萬多，有的還多次批注。精讀意味對問題的思考，思考所留的痕跡是批注，對問題思考后的回答匯集起來形成毛澤東在抗日軍政大學、陜北公學等延安時期所辦學校及干部培訓班的哲學講授提綱。講授中討論修改再印成單行本或教材發(fā)行，后來收入《毛澤東選集》時分別定名為《實踐論》、《矛盾論》、《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等篇章。這些篇章分別將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列寧兩分法的基礎上分為實踐唯物論、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并以中國的具體問題為據(jù)給以說明，由此形成中共自己尋找奮斗目標之路的立場和方法。這是人類迄今為止最為完整精良的哲學認知，因為他像馬克思當年對待前代優(yōu)秀哲學那樣抽取其合理內核，綱舉目張的表達出現(xiàn)時代哲學的新認知。

推行專業(yè)學習政策。政黨的專業(yè)是政治，政治的最高形式是戰(zhàn)爭。延安時期面對國際法西斯侵略戰(zhàn)爭，有著兩次國內戰(zhàn)爭失利經驗的中國共產黨向全黨不斷發(fā)出從戰(zhàn)爭中學習戰(zhàn)爭的指示。據(jù)中央黨校的學者統(tǒng)計，延安時期的前兩年毛澤東已讀過了《孫子兵法》、克勞塞維茨的《戰(zhàn)爭論》、列寧的《社會主義與戰(zhàn)爭》等有關戰(zhàn)爭的論著。經由秘書和中央軍委辦公室負責收集的大量反法西斯戰(zhàn)爭軍事情報資料，也傳閱給其他軍委負責人和中央書記處成員。吸收古今中外戰(zhàn)爭理論和經驗，毛澤東的《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論持久戰(zhàn)》、《戰(zhàn)爭和戰(zhàn)略問題》，劉少奇的《抗日游擊戰(zhàn)爭中各種基本政策問題》，彭德懷的《爭取持久抗戰(zhàn)勝利的幾個先決問題》，朱德的《論抗日游擊戰(zhàn)爭》等軍事著作，使延安中共戰(zhàn)爭論壇一時間蔚為大觀。

讀這些著作可見，其時領導一方抗戰(zhàn)的中共至少在回答關于戰(zhàn)爭的如下問題上取得一致意見，即為什么說武裝斗爭是中國革命的主要形式、為什么說武裝斗爭的實質是無產階級領導的農民戰(zhàn)爭、為什么中國要走農村包圍城市的武裝斗爭道路、為什么從事戰(zhàn)爭又要消滅戰(zhàn)爭（戰(zhàn)爭與和平的關系）等問題。這些回答采用的形式，有的是作為中共軍事會議的結論，有的作為在紅軍大學和延安抗日戰(zhàn)爭研究會上的講演，有的在中共當時所辦的報刊上發(fā)表，有的出版單行本。不僅在解放區(qū)，而且在敵占區(qū)、國統(tǒng)區(qū)、香港、海外廣為傳播。這些回答說明了中國共產黨確定的當時的近期目標中，必然包含著如何爭取抗戰(zhàn)勝利的具體目標及方法。

推行國情調研政策。1941年8月1日，中共中央發(fā)布了關于調查研究的兩個文件，要求中央設立調查研究局，各中央局、獨立區(qū)域之區(qū)委和省委、八路軍新四軍高級機關和根據(jù)地高級政府均設立調查研究室，開展對中國歷史、中國社會和國際情況等三個方面的調查研究。改組馬列研究院為中央研究院。兩個文件發(fā)布之后，主要指導和組織對農村的社會調查。《延安整風運動》一書記述有毛澤東關于農村調查的報告，西北局考察團的綏德米脂土地問題初步研究，林伯渠的甘泉鄜縣調研，西北局宣傳部李卓然等人的古臨調查，中青委調查團的黨家溝社會調查材料和綏德延家川經濟材料，中央婦委婦女生活調查團的沙灘坪調查和沙灘坪第二鄉(xiāng)第二行政村調查，最有名的是張聞天率領的農村調查團歷時13個月對神木、府谷、綏德、米脂、晉西北之興縣等地幾十個村莊的調查，除形成一批調研報告外，張聞天親筆撰寫有《出發(fā)歸來記》的總結報告。該書還列舉有當年邊區(qū)地方機關和文化教育部門的農村調查②。

延安時期對國際情況的調研使用的主要是中共自己所辦的幾十種和訂閱的全國各地三四十種報刊雜志、時事問題研究會搜集整理的綜合文摘叢書，以及1941年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情報網提供的信息。難能可貴的是，延安時期的中國共產黨還支持科技工作者在有限范圍內對人的生命健康狀態(tài)，對人賴以生存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進行艱苦的調研活動；鼓勵文藝工作者深入農村工礦部隊的基層組織，對工農兵的精神需求進行深入的社會調研。國情調研匯集起來的材料，反映出在中國主權受損的前提下外國資本和中國官僚買辦資本結合對勞動者創(chuàng)造的國家財富進行赤裸裸洗劫的現(xiàn)狀，以及混雜在一起的田園牧歌式封建剝削帶給國家極端落后的局面。國情調研給中國共產黨將實現(xiàn)共產主義奮斗目標的具體化提供了至為關鍵的歷史和現(xiàn)實依據(jù)。

推行黨情調研政策。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對自身情況的調查研究活動與理論學習和整風運動相伴始終，亦分為歷史和現(xiàn)狀兩個范圍，對高級領導主要調研路線和作風問題，對非高級領導及普通黨員主要調研作風問題。較早發(fā)出的政策是1941年9月8日中共中央書記處工作會議要求中央政治局學習小組應同時研究六大以來的中央文件，著重研究四中全會至遵義會議這一段，由王稼祥任副組長組織這一研究。10日到20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就過去四中全會至遵義會議這一時間段臨時中央的領導路線正確與否發(fā)生激烈爭論后，初步認識到過去是犯了左的錯誤，其思想根源來自學風中的主觀主義和黨風中的宗派主義。會議決定毛澤東任中央研究組（又稱中央學習組）組長，王稼祥仍為副組長，負責調研領導路線和高級干部的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問題。26日，中共中央發(fā)出的關于建立高級學習組的決定指出，延安及各地的高級學習統(tǒng)歸中央學習組（又稱中央研究組）管理指導，以理論與實踐統(tǒng)一為方法，研究馬、恩、列、斯的思想方法論與我黨20年歷史。隨后的1942年和1944年3月5日，毛澤東先后作《如何研究中共黨史》和《學習與時局》的報告，其中提出全面的歷史的（古今中外法）看待黨史上的領導路線錯誤問題。

延安時期對黨的領導路線問題的調研活動主要是編印三部黨的歷史文獻資料集并在延安的高級干部中進行檢查、討論、研究和總結。其中1941年9月編印的《六大以來》文獻集收有從蘇區(qū)帶到延安的、毛澤東保存的、從中共和國民黨報刊雜志上找的文獻557篇，毛澤東寫有評語的13篇，內容包括中共會議紀要、決議、通告、聲明、電報、指示以及中共黨報社論、主要領導人文章和信件等共約280萬字。1942年10月出版的《六大以前》收入1922年3月至1928年6月的各類文獻184篇，約136萬字，其中有中共早期領導人的文章、黨的決議、宣言、通告以及共產國際有關中國革命的決議和列寧、斯大林關于中國革命的有關論述。1943年10月由毛澤東主持中央書記處編印的《兩條路線》分上下兩冊成書，收有自1922年黨的二大宣言到1943年10月《解放日報》發(fā)表的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等文章137篇。西北根據(jù)地是中央長征之后的落腳點，中央政治局委員任弼時主持的1941年10月到12月為期近3個月的西北局高級干部會議，主要調研過去路線錯誤對西北根據(jù)地的危害。延安時期對作風問題的調研比路線問題調研更早，毛澤東的《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分別從學風、黨風和文風方面批評中共黨內的不正之風。當年參加過路線調研材料編輯的胡喬木認為，路線調研是由王明在延安時重印了他在1930年寫的《為中共更加布爾什維克化而斗爭》的小冊子，為過去路線錯誤辯護引起的。其實除這一點外，延安時期黨情調研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都與尋找實現(xiàn)共產主義理想的近期目標及政策直接相關。路線正是對最近奮斗目標的決策行為。毛澤東指出，研究黨史不只研究哪一步，而是研究全部，不是研究個別細節(jié)，而是研究路線和政策；③不是說要把歷史上每一件事統(tǒng)統(tǒng)搞清楚了才可以辦事，而是要把黨的路線政策的歷史發(fā)展搞清楚；不是反對資本主義經濟成分，而是反對黨內資本主義思想。④

推行學習和調研政策的最終成果。共產主義在當時中國的具體化，就設定新民主主義的目標體系。對這一目標體系及實現(xiàn)路徑的論證就是毛澤東思想之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正如毛澤東駁斥當年的左傾空談主義時所指出，中國現(xiàn)在的革命任務是反帝反封建，這個任務沒有完成前社會主義是談不到的，革命不能不分做兩步走。駁斥當年的頑固派時所指出，中國的民主革命沒有共產主義的指導是絕不能成功的，更不必說革命的后一階段了（社會主義）⑤。他在評價以前的中國革命先驅者說，中國人是經過千辛萬苦才找到這一真理的。陜甘寧邊區(qū)是按照新民主主義目標制度設立的政權，當年的中共政治局常委任弼時說：陜甘寧邊區(qū)對于華北、華中各抗日根據(jù)地說來是處于一種領袖的地位，這個區(qū)域里的一切重要設施，對于其他根據(jù)地有一種先導的模范的作用，要為其他根據(jù)地所效法⑥。陜甘寧邊區(qū)是新中國的雛形，正如毛澤東指出的，新中國站在每個人民的面前，新中國航船的桅頂已經冒出地平線了。⑦延安當年對革命青年和學者專家的吸引力在此，外國記者采訪延安的著述《紅星照耀中國》、《中國的驚雷》等，對世界的影響力也在此。其中最能說明延安時期艱苦奮斗目標具體化特色的，是當年有報道稱，延安為“思想的工廠”。

現(xiàn)實啟示

目標指示奮斗方向，方向與奮斗之間存有互動關系。正如毛澤東所指出：“這種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是與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不能脫離的，沒有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就不能激發(fā)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沒有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也就不能執(zhí)行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雹嗄繕伺c奮斗之間的互動關系來自社會需要?！吧鐣钠惹行枰仨毝乙欢〞玫綕M足，社會必然性所要求的變化一定會給自己開辟道路?！雹峁伯a主義原則理應成為現(xiàn)當代人們艱苦奮斗的堅定信念?！耙磺形拿鲊业陌l(fā)展進程可以證明，迄今存在的一切社會制度的迅速瓦解可以證明，人的良知首先是人的良心可以證明?！雹?/p>

人類實現(xiàn)遠大的共產主義目標包含兩個同步的艱苦奮斗進程，一個是不斷探索和確定階段性具體目標的科學研究進程，學習和調研正是推動這一進程的關鍵。另一個是踐行其科學研究成果不斷實現(xiàn)其具體目標的進程。兩個進程都會遇到困難和挑戰(zhàn)，因而都需要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毛澤東比喻說，艱苦的工作就像擔子有輕有重，勇挑重擔吃苦在前的同志就是具有共產主義精神的好同志?？梢娍茖W研究尤其社會科學研究所承擔的歷史重任，當前某些重理輕文的政策并不利于調動科學研究工作的積極因素，其結果必然導致整體社會理想信念的移位或偏差。

（作者分別為陜西科技大學教授，陜西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本文系該校思想政治教育專項課題研究成果，項目編號：ZXSZ10-09）

【注釋】

①《毛澤東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59頁。

②中共陜西省委黨史研究室編：《延安整風運動》，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19～129頁。

③④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中卷），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371頁，第289頁

⑤《毛澤東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83頁、第686頁。

⑥中央檔案館編：《陜甘寧邊區(qū)抗日民主根據(jù)地文獻卷》（下），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0年，第2頁。

⑦《毛澤東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09頁。

⑧毛澤東：《國民精神總動員的政治方向》，延安：《新中華報》，1939年5月10日。

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65頁。

⑩《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605～616頁。

責編/張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