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田
兒童與地圖之間有某種本質聯(lián)系。正如“畫地圖”這個孩子“尿床”的戲謔說法,其實包含著深意?!澳虼病钡暮⒆佣啾淮笕顺鉃轭B童,殊不知他正是通過肆意撒尿來宣示對夢境的占有,標注自己的夢幻國度,一如潑猴悟空在如來手掌撒尿留名。
通過地圖,兒童想象性地占有世界。也正因如此,地圖往往在兒童冒險故事中扮演重要角色。對兒童而言,地圖意味著未知世界的敞開。在斯蒂文森的小說《金銀島》中,十歲男孩吉姆發(fā)現(xiàn)一張老水手留下的藏寶圖,由此開啟了一段驚險的海島尋寶之旅。而在日本漫畫《海賊王》(One Piece)里,少年路飛為追尋“One Piece”所代表的秘密寶藏而勇闖“偉大的航路”。 地圖在兒童教育中起著重要作用。跟國內孩子學地理從認識全國省市名稱、人口資源等離孩子生活較遠的知識開始不同,美國孩子學地理從認識具體的地圖開始。美國孩子在幼兒園學習結束時,就要求學會能夠用地圖、照片、地球儀以及其他工具去了解這個世界。而德國人則通過繪制地圖來培養(yǎng)孩子的抽象思維能力。在德國,??梢钥吹皆诤I沙灘上,兒童在父母的啟發(fā)下,用小木棍畫出記憶中的家宅和社區(qū)。
波蘭畫家亞歷山德拉·米熱林斯卡和丹尼爾·米熱林斯基合作繪制的“《地圖》(人文版)”,正是西方重視兒童地圖教育的一個最新例子。盡量讓孩子以孩子的方式通過地圖去認識世界,是這本地圖冊獨樹一幟的地方。盡管它沒有注明是“兒童地圖”,但卻比許多兒童地圖冊更符合兒童的世界觀。
一方面,作為兒童地圖繪本,這本地圖冊全部手繪。與利用計算機繪制的地圖不同,手繪地圖既是科學也是藝術,作為繪畫,容易為兒童所接受。同時,鼓勵兒童自己去手繪地圖,能更有助于兒童對世界的認識。比如由國際制圖協(xié)會(ICA)發(fā)起的“巴巴拉(Barbara petchenik)兒童地圖作品競賽”,就提倡“讓兒童用圖畫的形式表現(xiàn)世界,展示他們對世界和地圖的認識”,手繪地圖能“提高兒童感知周圍環(huán)境的能力,以及對世界創(chuàng)造性的表現(xiàn)力,同時增加他們的地圖學方面的知識”。對兒童來說,地圖就是繪畫。通過手繪地圖,孩子能更深認識到地方所包含的情感性以及意義,而不是簡單視之為冰冷的數(shù)字和地理坐標。
另一方面,“《地圖》(人文版)”書如其名,“人文性”是其最大特色。比如在介紹中國時,它只簡單提到首都、通用語、人口以及面積幾個硬知識,更大筆墨花在描畫各種人文地理上:從舞龍舞獅到太極功夫、從布達拉宮到長城故宮、從桂林山水到云岡石窟、從少林武僧到京劇演員、從麻婆豆腐到包子臭豆腐……衣食住行,風土人情,琳瑯滿目,一應俱全。這種呈現(xiàn)方式完全符合孩子通過形象去認識世界的方式。這種形象未必具有思想上的邏輯性,但體現(xiàn)了一種認識上的總體性。
從地圖學上來說,“《地圖》(人文版)”也恰好回應了中國地圖學的傳統(tǒng)?,F(xiàn)代歐洲地圖學一般被視為數(shù)學產物,認為現(xiàn)代地圖是科學的,不受價值觀的影響。而中國地圖學傳統(tǒng)則認為地圖是事實與價值的結合,地圖除了傳達自然知識,同時也應該宣揚文化價值。地圖不僅是獲得有關現(xiàn)實世界知識的一種手段,而且也是增強個人主觀世界或情感經驗的一種手段。可以說,“《地圖》(人文版)”的意義甚至超越了單純的兒童地圖繪本的領域。
人們通過地圖來認識世界,不僅如此,地圖同時也可以改變世界。對孩子來說,尤其如此。在一個盛行“狹隘的個人主義”和“精致的利己主義”的時代,讓孩子通過地圖去感知世界,哪怕是想象性的,從而形成開闊的世界觀,恐怕是地圖贈與這個時代孩子真正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