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林母親

龐礡

“你需要媽媽，但最好不是親生的”，尼娜的廣告詞在布魯克林的年輕人中傳開

或許與你的母親完全不同，但當尼娜·基尼利（Nina Keneally）坐在面前，你一定會覺得，這就是一個標準的母親：講話的時候不會將目光從你臉上移開，無論你抱怨工作無聊、上司愚蠢，還是說些雞毛蒜皮的生活小事。

這就是她的天賦——任何年輕人都能在這個63歲的老媽媽面前迅速放松下來，啰啰嗦嗦把平時沒人聽的話全部倒給她，而不會擔心受到什么指責。“你需要媽媽，但最好不是親生的”，尼娜的廣告詞在布魯克林的年輕人中傳開。如果想要點中肯而老練的意見，又不想被家人嘮叨，那么尼娜是個不錯的選擇。

布魯克林的年輕人來來往往，有人來求一份工作，也有人將離開這里、走向下一站，尼娜接待的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故事。有時候她要告訴一位年輕女士怎么煮一餐美味的晚飯、招待來訪的戀人，有時會給一個緊張的男孩一點職業(yè)建議、幫他把求職信改得更加誠懇。

26歲的姑娘即將搬家，把尼娜雇來，坐在邊上聊聊天。尼娜只負責告訴她哪些東西要打包，又有哪些不必帶到下一站。哪怕親生母親就住在幾條街之外，她還是情愿花上40美元一小時的價錢來聽尼娜的意見，而不想忍受母親嘮嘮叨叨的催婚。不過，一個下午過去，尼娜沒法一直袖手旁觀，而姑娘也不能只談自己的行李，于是兩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聊起了各自的生活。

尼娜也有所不為。有時會接到同輩人的詢問，但她全都溫和地回絕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向一個63歲的老媽媽要意見，要么這個人一生都未對自己負責，要么這實在是件大事;前者我不必幫，后者我?guī)筒涣??！?/p>

不過，但凡尼娜接待的，不管來訪者是誰，都不會覺得她對自己的人生無權(quán)置喙。過去的三十多年，尼娜換了不少工作，學過藝術(shù)、做過劇場經(jīng)理和制片，學了急救、當過醫(yī)生，但最拿手的職業(yè)還是做兩個孩子的母親。已近中年的兩個兒子都在紐約工作，于是她也搬到了布魯克林。兒子的朋友們很快喜歡上善解人意的大媽，尼娜則發(fā)現(xiàn)了這里年輕人的共同問題——二三十歲已不算幼齡，但又正當生活變動、屢有迷茫的時期，匆忙的布魯克林年輕人，通常只是缺個母親。

缺個母親，但又不能是真正的母親。紐約是個太特殊的城市，來到這里的年輕人通常帶著比同齡人更多的熱情和沖勁，有時也帶著比同齡人更多的逆反，尼娜這個“顧問母親”經(jīng)常遇到的問題，就是告訴他們怎么解決與父母間的不合。

更多的求助來自年輕的媽媽們。尼娜在瑜伽課上遇到了不少初為人母的年輕女士，她們帶著相似的困惑，而尼娜的出現(xiàn)則讓大多數(shù)問題有了答案。她三十多年前在曼哈頓的一家劇院工作，也曾對著新生兒手足無措。相隔多年，尼娜把老套的生活經(jīng)驗悉數(shù)撿回，交給這些年輕母親?！捌鸪跷也恢肋@些經(jīng)驗還奏不奏效，我當時想，如果真的一個顧客都招不到，那就把它當成一次行為藝術(shù)好了?！?/p>

尼娜估計錯了?？蛻舻臄?shù)目漸漸多起來，不少人還成了回頭客，儼然將她當成了咨詢師。其中一個小伙子生活在約三百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過去一直保持著和母親通信的習慣，當母親去世，他每周拿來寫信的時間變得多余，之前習慣說給媽媽的話也不知道對誰談起。后來的某一天，尼娜在信箱中發(fā)現(xiàn)了小伙子的信，這個兒子同齡人的故事讓她難過，兩人通信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