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荒野去

王菁

在馬來西亞原始雨林中縱身躍入深潭，在印度“金色之城”濕冷的沙漠里露宿，在英國溫德米爾落滿大雪的山中邂逅小鹿溫柔的眼神……那些貌似蠻荒的自然之地，帶給旅行者各種城市里得不到的有趣體驗(yàn)，也保存著未知旅行地的神秘。我呢，像冒險家一樣渴望自然的驚奇，同時也對返回現(xiàn)代文明感到愉悅?；囊芭c文明，從來都是有趣的博弈。

火車在馬來西亞北部山野里穿行，兩側(cè)的芭蕉樹多得好像要伸進(jìn)車窗，芭蕉背后，地勢開闊處有房屋散布，雨林包圍村落，一片片蔓延到遠(yuǎn)處淺淡的山影。

昏昏欲睡之時，有人叫我的名字。一個穿著夾腳拖鞋、精瘦靈活如長臂猿的馬來人突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是我的叢林向?qū)，后來的幾天里，他就是穿著這雙拖鞋，在長滿青苔的濕滑雨林里健步如飛，后面跟著腳步蹣跚的我。

我們的目的地在馬來西亞北部Jelawang國家公園的雨林里，J在半山腰有一處簡易的駐地。我們一路穿過隱約可見的小路、河上吊著的搖搖晃晃的長木橋、藤蔓結(jié)成的“樓梯”，繞過一片開闊的巖石，駐地就出現(xiàn)在濕答答的參天樹林后面，有一間用樹枝、茅草搭的小屋，晚上在地上鋪層干草再墊上木板就可以睡覺，此外還有一個半開放式的廚房和一個廁所。不遠(yuǎn)處有一處瀑布形成的淺水潭，可以洗澡、喝水。

是時候打水做飯了。我們背上來一包補(bǔ)給——雞蛋、蔬菜、方便面、酒精爐、鍋碗，還有幾個大礦泉水瓶。我拿著瓶子去瀑布接水，J在廚房架起爐灶，用當(dāng)?shù)匾环N紅色的醬做大盆菜。天色暗下來，兩個人頭燈的光束，幾根蠟燭搖曳的燭光，伴著蟬鳴和蟲鳴，仿佛是身在溫柔的湖畔餐廳，雖然晚餐是盛在塑料盤子里的，感覺還是很浪漫。

在山里生活沒有時間概念，清晨，陽光或霧氣穿過屋前密密的樹林叫我起床，然后我就無所事事地在山林里轉(zhuǎn)悠，偶遇匆匆而過的小動物，后來懶散到連水蛭叮在手上吸血都不聞不問，兀自坐在石頭上看遠(yuǎn)方郁郁蔥蔥的山林。

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過了幾天，J決定帶我向山林更深處進(jìn)發(fā)。早上，我掙扎著起床，坐在有點(diǎn)濕冷的巖石上看日出，J披著毯子坐在不遠(yuǎn)處，我們?nèi)螒{陽光慢慢灑滿臉龐。

J曾帶一個日本女孩進(jìn)山，因?yàn)槊詰龠@里的風(fēng)景，女孩住了下來，每隔幾天下山一趟，背出垃圾，背進(jìn)補(bǔ)給。J每隔一段時間就上山來看看她。森林里的生活純粹到單調(diào)，女孩每天重復(fù)做著同樣的事，包括凌晨時分起床，到這片巖石上看日出。幾個月后，她下山回國，3年后又回來，背上有一個大大的日出圖案的文身。

旅行中，常常目睹或聽聞種種不同尋常的生活方式，每次都讓我感知人生的無限可能性。這種“想象空間”，大概是旅行最讓我迷戀的地方。

我們出發(fā)進(jìn)山，基本沒有現(xiàn)成的路，順著藤蔓，J在前面披荊斬棘，我步步緊跟。他不時停下來指指路邊的樹葉、花草，告訴我哪一種能止血、哪一種能暫緩蛇毒、哪一種可以食用……在我眼中，他簡直就是馬來半島的貝爺（美國探索頻道紀(jì)錄片《荒野求生》的主持人）。

前面出現(xiàn)一處大約十來米長的瀑布，J停下來問我：“跳么？”我以為他在開玩笑，想也沒想就點(diǎn)點(diǎn)頭。接下來的幾分鐘，J的夾腳拖鞋似乎變成了電動馬達(dá)，載著他一路飛上了瀑布頂端，隨后他蹭地一躍而下，噗通跌進(jìn)下面的深水潭里，水波層層涌動，幾秒鐘后水潭里浮起一個尖尖的腦袋，笑嘻嘻地看著呆若木雞的我。

J從瀑布水流不急的一側(cè)爬上去，扔下腰間的繩子讓我抓住。巖石上長滿青苔，寸步難行，好不容易爬上頂端，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然沖擊形成的小石坑，大小剛好容人坐下，我剛剛坐穩(wěn)，J猛地在我背上推了一把，在仿佛靈魂出竅的“噗通”聲中，我跌進(jìn)了深潭！

那幾秒鐘，世界仿佛靜止，當(dāng)我從潭底浮起，好像重生。

出山的那天，我在離山腳不遠(yuǎn)處的休息站洗了個涼水澡。因?yàn)樵谏缴媳苊馐褂没瘜W(xué)產(chǎn)品，這是我好多天以來第一次用沐浴露，泡沫沖掉了泥土、汗液，讓這簡陋得無法再簡陋的浴室充滿了現(xiàn)代文明的神奇光輝。

Taman Negara國家公園

觀察動物生態(tài)的不二選擇

馬來西亞最受歡迎的國家公園，地貌多樣，雨林高原、山地、峽谷……能滿足不同程度的戶外愛好者。最吸引人的項(xiàng)目是到Tahan或Tabing鹽堿地觀察動物舔食鹽分，大象、野生水牛、貘、鹿等都會出現(xiàn)，可以夜晚到隱蔽的動物觀察處近距離觀看。此外，馬來西亞超過600種的鳥類，大部分都可以在這里看到。

Endau-Rompin國家公園

罕見動植物聚集地

位于柔佛州與彭亨州之間，有繁茂且相對原始的森林，及眾多罕見動植物，包括蘇門答臘犀牛、老虎、大象、熊貍、白手長臂猿，以及攀緣竹、竹節(jié)棕櫚、馬來西亞為數(shù)不多的低地龍腦香科林。

Niah國家公園：徒步探洞

因古老的尼亞洞而聞名。尼亞洞的面積相當(dāng)于13個足球場，聚集了千萬蝙蝠與金絲燕?？脊艑W(xué)家在洞穴中發(fā)現(xiàn)了四萬年前聚居此處的人類頭顱和留在洞壁上的壁畫。要在濃密的森林中走上一個小時，才能看見掛著古藤的洞穴入口。

Gunung Mulu國家公園

在森林地下穿行

砂勞越州面積最大的國家公園，以廣闊的地下洞穴系統(tǒng)而聞名。地面上有風(fēng)格迥異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可供穿越，包括泥炭沼澤、石灰?guī)r、山地;地下世界更豐富多彩，有穿越整座山脈的鹿洞、東南亞最長的清水洞（長度達(dá)51.5公里）。

馬來西亞原始雨林大冒險

馬來西亞陸地二分之一以上的面積覆蓋著熱帶雨林，形成原始、多樣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可以看到許多珍奇的動植物。從陸地到海岸，不同種類的熱帶雨林能滿足不同類型的冒險者。

從齋普爾到杰伊瑟爾梅爾的大巴被稱作“l(fā)ocal bus”，是印度幾檔長途車中最破爛的一種，很像國內(nèi)20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公交車，有硬邦邦的座椅、手動拉開的玻璃窗，以及沙丁魚罐頭一般擁擠的車廂。我背著大包，跌跌撞撞擠進(jìn)后排。車上有不少皮膚黝黑的印度小朋友，眨巴著大眼睛，靈活地在塞滿行李箱的走道里爬來爬去，停車的時候，正好對著窗外撒尿解悶。

車子仿佛顛簸了一個世紀(jì)，我終于看見“金色之城”的金色城堡高高屹立在沙丘山頭，這座地處歐亞貿(mào)易中間點(diǎn)的城池曾經(jīng)非常繁榮，從城堡令人屏息的精美程度就能看出來。城的一面是湖，一面是綿綿不絕的沙漠，這片沙漠就是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當(dāng)?shù)剞r(nóng)民大叔有幾頭駱駝可供出租，并樂意給我們充當(dāng)兼職向?qū)?。凌晨，我們在?xì)雨中出發(fā)了。雖然緯度很低，但冬天的印度仍能感到難耐的濕冷。我們每人穿了一條當(dāng)?shù)仡H為流行的“阿里巴巴褲”，在悠揚(yáng)的駝鈴聲里，仿佛一幫穿越而來的絲路商人。

相比騎馬，騎駱駝的體驗(yàn)更獨(dú)特，駱駝?wù)酒鹕頃r，人一下從平地升到了半空中。走到沙漠深處，駱駝們竟然開始瘋了似的跑起來，速度完全不輸馬匹，沒想到這有著一雙溫婉大眼睛的沙漠之舟，還有著這樣風(fēng)馳電掣的潛力。

傍晚，我們到達(dá)駐地。說是駐地，其實(shí)和一路起伏的黃沙并無區(qū)別。大家甩掉鞋子，赤腳踩在還有些余溫的沙地上，在落日余暉里，大家圍成一圈，做起剛在恒河邊學(xué)的瑜伽。每次回想起這個場景，我耳邊都會想到印度教院里低沉的異域音樂。那場在壯闊沙漠里的瑜伽，對我而言仿佛成了某種宗教式的朝拜。

太陽快下山時必須把火升起來。向?qū)г谛∧景迳锨胁耍玫氖怯《任鞅辈慨?dāng)?shù)厝耸褂玫牟说?，樣子更像水果刀，只是刀刃上密布鋸齒?；ú?、洋蔥、番茄……在小火慢熬的油鍋里炸過，再倒進(jìn)一整鍋黃咖喱里，就是我們最常吃的旁遮普菜，伴著沙子，吃起來吱吱作響。

夜幕降臨，圍著篝火喝啤酒，讓人有無限的歸屬感。等最后一絲篝火熄滅，向?qū)疽馕覀兯纳㈤_，各自找一片矮小的灌木叢落腳。我巴望著駱駝身上背的露營帳篷，但向?qū)Р鹣碌木故且粚佑忠粚?、充滿駱駝氣味的棉被。他在小灌木旁鋪了三四層被子，示意我躺下，又拿了幾層棉被蓋在我身上。幫我壓了壓被邊，轉(zhuǎn)身走開了。躺在有些濕答答的被子里，我才確定這就是我所有的露營裝備！

半夜醒來，一睜眼，猛地撞上了滿天繁星。后來我又看過很多不同的星空，那些高原的星或許比這里的更近、更亮，但這樣躺在浩渺的沙漠中，置身于靜默的天地之間的感受，再沒有哪一次觀星可以比擬。

溫德米爾湖位于英格蘭西北海岸，以極美的湖光山色而聞名。湖區(qū)小鎮(zhèn)溫德米爾本是湖畔派詩人筆下詩情畫意的所在，但我去那兒時遇上了一場大雪，把溫柔鄉(xiāng)變成了探險地。

我和朋友住在鎮(zhèn)上的一個家庭旅館，關(guān)于這里的溫暖記憶，除了盆栽、碎花桌布、英式早餐，還有一對為我們的探險之旅擔(dān)驚受怕的老夫婦。

清早，我們搭船去河對岸的一個 步道，不想這個步道因?yàn)榧竟?jié)原因暫時關(guān)閉。我們被路邊的景色吸引，越走越偏，等回過神來，已迷失在覆蓋著大雪的山中，望不到人煙。我們索性貪玩起來，滾下覆蓋大雪的山坡，互相扔雪球，在森林中遇上一只小鹿，睜著受驚似的大眼睛。最終，我們順著腳印找到路標(biāo)，在天色漸暗時出了山。

回到鎮(zhèn)上，我們已經(jīng)一天未進(jìn)食，渾身被雪水浸濕。隨意走進(jìn)一家小酒館，一群英格蘭球迷正在狂歡，我們胃口大開，從培根到牛排，點(diǎn)了整整一桌的卡路里。

回到旅館，老太太已等得十分焦急：“再不回來我就要打電話請直升機(jī)搜救了?！蔽覀兿嘁暥ΑＦ鋵?shí)，這次迷路的時候，所有的感覺都很突出，獨(dú)獨(dú)缺了恐懼。這里本不是那種兇險的蠻荒之地，一次小小的迷失反而令人興奮。也許，人終究是渴望回到自然之中的，而與自然相處，其實(shí)也是最容易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