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的心事

陳瑋

門不想離開女人，可它希望女人擺脫變態(tài)的男人，逃出牢籠。它知道女人轉身就是新的開始。

房門第一次見到他們時，男人戴著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他擁著女人的肩，十分親熱。女人文文靜靜地望著室內每一處，白皙的臉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現(xiàn)出少女羞澀的神情，腮像著色的霞，特別漂亮。門看著看著，就有了天天見到她的愿望。

兩個月后，就在門快失去等待的信心時，女人穿著艷麗的新娘服坐在它的身邊。門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隨著人們來回扭動身軀，吱吱呀呀唱著小曲。

男人工作在外，極少在家，女人一個人獨居，她有時在畫板上涂鴉，有時拿起麥克風歡唱，更多的時候捧書品讀，女人總是甜甜地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多姿多彩，過得有滋有味。女人膽子小，睡前一遍遍檢查門窗，門被愛撫著，它挺挺胸，像個鋼鐵戰(zhàn)士一樣守護她，它覺得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和諧溫馨。

男人回來，門覺得他無常，他不理解女人獨居的孤寂與恐懼，自顧自大聲講著工作中的煩憂，女人耐心勸解。到了年底，他踏進家門無緣由發(fā)起火，女人生氣地說：“難得見面，見到就吼，你趕緊走，再別回來。”他見女人生氣，鞠躬行禮哄她，保證不再犯。

一年后，家里添了一個可愛的小寶寶。門看見家庭的重擔全部落在女人肩上。女人毫無怨言，整日笑呵呵忙碌著。他們聚少離多，男人很少回家，幾乎幫不上女人。男人從小沒有母親，女人很疼他，對他多了一份體貼，特別珍惜他們相聚的時光。

門目送小女孩上幼兒園大班時，女人更加忙a碌，她提升為主任兼采買。男人依然極少回家，他不知道駐外時接觸的都是什么人，性情越來越粗魯乖戾，偶爾回到家，罵罵咧咧，一肚子怨氣，女人讓他注意自身形象，他不以為然。女人怕影響女兒學習，關上她的房門。男人跑過去打開門，進去喊，女人氣得直抖，想發(fā)火，又怕女兒難過，連哄帶騙把他弄出女兒房間，鎖上門。他用力一腳踢在門上，門鎖邊撕開一個長口子，門隨之敞開，痛得吱吱叫。女兒嚇得目瞪口呆，死死地盯著男人，男人跑向生氣的女人，把她緊緊抱在懷里，擠貼在墻上，女人掙扎著別過臉去，她越來越不認識他，他們好似隔了千山萬水。

男人去上班，女人撫摸著受傷的門，門既幸福，又酸楚。女人痛苦地說：“苦了你了！你痛在身上，我痛在心里?！迸宿D頭試探女兒說：“我若和你爸離婚，你和誰過？”女兒不高興地說：“你們離婚，我就離家出走?！迸藷o奈地垂下頭。

不久，門看見男人病了，腰痛得在床上打滾。女人陪他看病，醫(yī)生說：“他兩年內不手術，一定癱瘓。手術風險大，無法保證不癱瘓?！迸藶榱苏疹櫵炎隽税藗€月的主任辭了。又為他請了當?shù)刈钣忻膬晌粰嗤＜易鍪中g。手術特別成功，因為術中動神經(jīng)，男人大小便不能自理，靠女人按他的小腹完成。女人六天六夜不離左右，不停給他按摩。為了避免復發(fā)癱瘓，出院后，女人每天堅持給他按摩，他漸漸康復。

男人換了一份工作，回家的時間相對多了。他術后反思，性格收斂，女人對他百般呵護，一家三口和諧地度過兩年。

男人利用工作之便賺到“巧錢”，門看見他右手拿著一萬元百元鈔票，像個暴發(fā)戶一樣耀武揚威走到女人身邊，在女人眼前用錢拍著左手，狂妄地說：“你叫爹，叫爹我就把錢給你?！迸伺曋f：“你照鏡子看看你那德行，你窮得滿眼就剩錢了！”門不解地看著男人把錢裝回口袋，他嘟嘟囔囔說：“這錢誰管我叫爹我就給誰?！?/p>

男人酒局多起來，一些傳聞隨著飄到女人耳朵里，門聽到女人傷心地嘆息。

一天，晚飯后，女人坐在沙發(fā)上看書，她要參加第二天的工程師考試。男人走到她身邊，一把奪過書，夾在腋下。女人莫名其妙地盯著他，他來回走著說：“我不想考了，你也別考?！比缓蟀褧舆M垃圾桶！女人想發(fā)火，但怕晦氣，影響第二天考試，沒理他，起身徑直走到垃圾桶前俯身拿起書，男人隨手拿起手電筒重重地砸在女人右胸上。門聽見咔的一聲脆響，隨后聽到女人啊的一聲慘叫。它看見書從女人的手中落下，豆大的汗珠從女人臉上滾下?！?/p>

晨起，女人堅定地走進法院。

門看見異常的男人用毛筆在雪白的墻上寫下一尺見方的大字——女人的名字和我愛你！男人又用毛筆在它的身上給女人寫下一封悔過書！它蔑視男人的荒唐。墨汁一點點滲進它的骨髓，它感到撕心裂肺地疼痛，它瞬間憶起女人被男人折磨得無淚的眼睛。

女人回到家，痛苦地看著一切，她搖搖頭，拿出刀片一點點刮去墻上的字。她又拿起毛刷仔細刷洗房門，她心疼地撫摸著它說：“你跟我受苦了！我必須走了，一個不知自省，心理畸形的人是無可救藥的！”

女人把臉輕輕貼在門上和它告別，她抬起頭，環(huán)視一周，拉著女兒的手轉身離去。

門不想離開女人，可它希望女人擺脫變態(tài)的男人，逃出牢籠。它知道女人轉身就是新的開始。它相信以女人的為人和能力，一定會過得幸?？鞓?。門在依戀中懷想著，它仿佛看見女人美好的明天，它釋懷了，它要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