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任意性、理據(jù)性和約定性的關(guān)系

【摘要】任意性原則是作為語言的基本原則被索緒爾提出的，關(guān)于任意性的理解有很多爭議，本文重點討論任意性和理據(jù)性以及約定性的關(guān)系。筆者認為，任意性和理據(jù)性并不矛盾，它們是語言在不同層次的特征。此外，正是因為任意性，才有了約定俗成的必要，也正是因為語言符號是任意的，約定俗成才成為可能。

【關(guān)鍵詞】符號;任意性;理據(jù)性;約定性

Abstract：The principle of arbitrariness was considered as 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 by Saussure， and scholars have various understandings about this principle. The focus of this article is on the relationship among arbitrariness， motivation and conventionality.

Key words：sign， arbitrariness， motivation， conventionality

一、引言

關(guān)于語言符號的本質(zhì)的爭論自古就有。在古希臘時代，就有自然派和約定派之爭。在柏拉圖的對話錄《克拉底魯篇》可以見到克拉底魯，赫莫吉尼，以及蘇格拉底關(guān)于這個問題爭論，克拉底魯是自然派，認為事物的名稱是由其性質(zhì)決定的，赫莫吉尼則是約定派，認為事物的名稱是約定俗成的。蘇格拉底也傾向自然派，但他同時也認為詞有所謂的對錯之分。差不多時期的孔子也有類似的觀點，強調(diào)“名不正則言不順”，荀子更是在《正名篇》中明確寫道“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于約則謂之不宜。名無固實，約之以命實，約定俗成謂之實名”。從他們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樸素的思想，是前語言學階段對于語言的思考。現(xiàn)代語言學對于任意性的重視源于索緒爾，同時索緒爾也因為強調(diào)任意性為語言第一原則，使人們將他的名字和任意性連在了一起。

二、索緒爾對任意性的論述

任意性（arbitrariness）這一概念發(fā)端于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然而在語言學界，對任意性的理解似乎因人而異，因此也生出很多爭議?！叭我狻币辉~是一個普通的詞匯，不管是英文的arbitrary，還是漢語的“任意的”，雖然不是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使用的詞，但大家似乎都是理解其含義的。不過，要爭論一個話題，爭論的雙方首先要對這個話題的定義達成共識，而不是堅持自己的定義。既然任意性原則被索緒爾提出來并冠以語言的基本特征之名，那么弄清楚索緒爾的任意性指什么就是問題的關(guān)鍵。我們必須確定我們所討論的“任意性”是索緒爾的語境中的任意性。

索緒爾關(guān)于任意性的論述見于《普通語言學教程》第一部分第一章第二節(jié)（Saussure 2001：67-69）。他指出，語言符號是任意的，即是說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的聯(lián)系是任意的。能指是符號的聲音形象，所指是符號的概念。一個概念，比如“姐妹”跟它的法語能指s-?-r的聲音形象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它可以用任何別的聲音來表示（比如英語s|st?，漢語的ji?mèi），所指同樣是“?！?，在國界的一邊是b-?-f，在另一邊是o-k-s。關(guān)于語言的任意性，我認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語言符號不是任意的，那么各語言之間就沒有區(qū)別了，全人類就只有一種語言了。存在著不同語言這個事實本身就證明了語言的任意性。所以，索緒爾的觀點很明確，即語言符號的能指（聲音）和所指（概念）之間的關(guān)系是任意的。在這一章里，索緒爾還談到了象聲詞和感嘆詞，他認為，象聲詞和感嘆詞的能指和所指之間其實也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不同語言對能指的選擇也是不同的，比如法語用ouaoua表示狗的叫聲，德語用wauwau;法語用a?e來表示“哎喲”，德語則用au，所指相同而能指不同。索緒爾還解釋說，任意性并不是說個人可以自由地選擇符號的能指，一旦一個語言社團確定了一個符號，任何人都沒有權(quán)利改變它。任意性即是“無理據(jù)”的意思，也就是說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沒有自然的聯(lián)系。

在第二部分第六章第三節(jié)（同上：130-132），索緒爾討論了絕對任意性和相對任意性問題。他指出，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基本原則并不妨礙我們區(qū)分絕對任意性和相對任意性。任意性有程度的區(qū)別，有時候符號是有理據(jù)的。比方說，法語里表示“20”的vingt就是絕對任意的，而表示“19”的dix-neuf就具有相對任意性，也可以說具有一定的理據(jù)性，因為法語的dix表示“10”，而neuf表示“9”。

任意性原則使人們對語言的關(guān)注焦點轉(zhuǎn)移到了語言符號自身，因為符號的概念和聲音形式?jīng)]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所以語言就是一種純粹的結(jié)構(gòu)。而相對任意性的提出又讓我們看到詞語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比如dix-neuf就和dix-huit（“18”）以及soixante-dix（“17”）聯(lián)系在一起。我們認為，任意性的提出是索緒爾為現(xiàn)代語言學作出的重大貢獻，奠定了結(jié)構(gòu)語言學的基礎(chǔ)?！罢Z言符號任意性問題不但是認識語言根本屬性的基本問題，也是我們?nèi)姘盐蘸屠斫馑骶w爾語言學思想的出發(fā)點。”（張紹杰 2004：2）

三、任意性、理據(jù)性和約定性

表面上看，理據(jù)性和任意性似乎是矛盾的，理據(jù)性有時候也被稱為象似性（Haiman 1985），常常被人們用來作為反對任意性的理由。從《教程》的表述來看，索緒爾的確是把任意性等同于“無理據(jù)性”，而把相對任意性看成理據(jù)性的。所以談任意性和理據(jù)性的關(guān)系相當于是討論絕對任意性和相對任意性的關(guān)系。我認為二者是在不同層次的。正是因為有了任意性，才能有談理據(jù)性的可能。

照索緒爾在教程中所說，在兩個方面任意性表現(xiàn)出相對性，首先是擬聲詞和感嘆詞，然后是句法層次。我覺得這兩個方面是不同性質(zhì)的。擬聲詞等首先只是很少的部分，另外不同語言的擬聲詞也因為進入到具體語言系統(tǒng)之后會發(fā)生變化來順應該系統(tǒng)，比如語音方面。另外，人類發(fā)出的另一些聲音，比如因為疼痛的喊叫，或者在一起干重活是喊出的有節(jié)奏的聲音，或是模仿動物來喚動物（比如喚雞等），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符號（symbol）。因為都是出于某種生物的本能。而符號很重要的一點是通過某能指來表達所指，一般我們談?wù)摰乃付际浅橄蟮母拍睢＞渥邮橇硪粋€層面，它是抽象的層級，有語序的特征，同時組成它的各部分都有層級性（hierarchical）。如果從任意性基本的定義來看，句子當然也是任意的，因為組成它的詞都是任意的，句子的能指（某一連串聲音形象）和所指（某一個句子所表達的整句的概念）之間當然不存在必然的聯(lián)系。可是，語法本身具有一定的理據(jù)性，比如詞序的安排可以體現(xiàn)現(xiàn)實事件的順序，而焦點信息也可以通過句法手段突顯出來等。從這個意義上說，語法具有一定的象似性。

筆者認為，這其中也有經(jīng)濟性原則在起作用。人類不可能選擇對于每一個概念都用不同的符號聲音表達，那樣將會有無數(shù)的符號，因為有多少句子就有多少符號。同時因為有些概念本身是另一些概念組合而成的，所以我們就將一些符號組合起來，用來表示組合的概念，這也是語法的基礎(chǔ)。

約定性和任意性的矛盾沒有理據(jù)性那么直接，當然，正是因為語言是任意的，人們才能去約定它。關(guān)于這一問題，學者們在“任意性究竟是不是等于約定性”這一問題上有爭議。Sapir將任意性其視為“約定俗成”（轉(zhuǎn)引自許國璋 2001：56），姜望琪（2004）也認為任意性等于約定俗成。而辜正坤（2004a，2004b）對此持反對意見，認為任意性過多的強調(diào)了語言的無理據(jù)因素，而語言在很多方面都是有理據(jù)的。關(guān)于任意性，姜辜二位老師在多方面有明顯對立的看法。

筆者的觀點是，任意性不是約定性，但二者是緊密聯(lián)系的，任意性的符號要為一個言語社團所用就必須是約定的，這樣交流才能成為可能。另一方面，語言符號只能是任意的，這樣才有約定俗成的必要。自然的符號，比如“烏云意味著下雨”是不需要人為去約定的。任意性和約定性也不存在孰先孰后，誰是誰的因果的問題。只能說語言符號既是任意的，也是約定的，二者不矛盾而已。

四、結(jié)語

這三點是語言符號的基本特點，表面上看任意性和理據(jù)性似乎是矛盾的，但實質(zhì)上他們是不同層次上的。我們認為二者都是人類認知能力的本質(zhì)決定的。人類具有特殊的發(fā)音能力，并運用認知能力對世界進行范疇化，豐富的語音系統(tǒng)和復雜概念系統(tǒng)的結(jié)合導致了語言的誕生，因此語言的本質(zhì)就是語音和概念的任意性聯(lián)系。人類作為同一個物種，對于世界的劃分大致也是類似的，因此概念系統(tǒng)也大致相似，用不同的聲音來對這些概念進行表達就是任意性的證據(jù)。但是，人畢竟是理性的，因為經(jīng)濟性的原則，我們總是在無序中尋找有序，語法的誕生就是理據(jù)性在起作用。理據(jù)性和任意性不是一個層次的問題，因此并不矛盾，任意性是更為基礎(chǔ)的語言符號本質(zhì)問題，理據(jù)性是語法層次的問題。

使用語言的目的是交流，要成為有效的交流者，人們必須約定使用同一套符號，也就是說語言必須具有約定性，人們并不能因為語言符號是任意的就可以隨意地選擇符號形式來表達意義。當然，約定性和任意性也不是在同一個層次的問題，正是因為符號的任意性本質(zhì)，符號才有可能被約定，人類才能自如地表達概念，正是因為任意性，人類才能通過語言來脫離客觀世界的限制，逃脫藩籬，從而成為自己的主宰。

【參考文獻】

[1] Haiman， J. （ed）. Iconicity in Syntax [C].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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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張紹杰. 語言符號的任意性研究——索緒爾語言哲學思想探索[M]. 上海：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4.

【作者簡介】

戴婷婷（1981—），女，重慶江津人，博士學位，重慶醫(yī)科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理論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