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曉紅
(黃山學院 文化與傳播學院,安徽 黃山245041)
科舉選士流行于中國古代封建社會,是朝廷選拔人才、任用官職的一項基本制度。明清兩朝,科舉制度高度發(fā)展并達到了鼎盛時期,在具有濃厚學風的徽州教育體系的孕育下,大量徽州舉子通過層層篩選躋身進士行列,成為一方社會的佼佼者。根據(jù)地方志的統(tǒng)計,徽州明代有文進士452人,占全國的1.82%。[1]32如此巨大的數(shù)字比例將徽州進士在整個明代科舉史上的顯赫地位一目了然地顯現(xiàn)出來。與此同時,龐大的進士群體不僅以其自身的經歷品格與思想行為影響著社會政治的變革與經濟的發(fā)展,還以其學術成就推動了區(qū)域文化乃至整個社會文化的進步。
《新安志》中說“新安山挺拔廉厲,水悍潔,其人多為御史諫官者”,與之相對應的是北方世家大族尚禮教、負氣節(jié)的遺風在徽州被代代傳承下來,再加上以“亢宗”、“大族”為目的的整個社會對教育的重視,這些都對徽州進士的誕生及其思想、行為的發(fā)展取向產生了重要影響。從為人、為官、為學三個方面考查明代徽州進士的特點和作用,以期探究其深厚的社會意義。
魏晉以后南遷的北方世家大族尚禮教、負氣節(jié)的遺風和徽州地理環(huán)境上的“山限壤隔,民不染他俗”的閉塞狀態(tài)成為了影響徽州人價值取向的主要因素。[2]386-398傳統(tǒng)的儒家禮教觀念成為人們思想行為的核心指向。
生于斯長于斯的徽州進士受儒家古風的熏染,大都把清廉自律作為為人之第一要務。如被譽為“一官清徹骨,三尺法無私”的祁門進士孫怡,在赴淮安辦案時屏絕一切請托,嚴格按照法律辦事。直到卸任時,囊無余蓄。除了清正廉潔的品質,濃厚的徽教儒風還培養(yǎng)了徽州進士不附權貴、剛正不阿的性格特點。婺源進士戴銑因數(shù)次上書直諫導致明武宗大怒,而被“廷杖除名”,最終為國家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無獨有偶,還有面對嚴嵩的“鼎甲”誘惑,“靜笑謝之”的歙縣進士方弘靜以及對魏忠賢的“以吏部右侍郎招之,堅拒不答”的歙縣進士吳士奇。
潔身自律、清正廉潔是傳統(tǒng)儒家思想一以貫之的觀念,從思維形態(tài)到為人立身,徽州人無不沉浸在這種無形的規(guī)條中,默默地將清廉與律己的行為貫穿一生。正如歙縣《巖鎮(zhèn)志草》元集《名宦祠祝文》中所言:“仰維諸公,道宗孔孟,志在伊周;言行足法,政教文修;偉績豐功,建立內外;一鄉(xiāng)人賢,多方永賴?!?/p>
徽州出進士,這是各方社會有目共睹的現(xiàn)象。實際上,在封建社會參加科舉考試是需要有大量資金支持的,王世貞曾在《觚不觚錄》中說“余舉進士,不能攻苦食儉,初歲費將三百金,同年中有費不能百金者。今遂過六七百金,無不取貸于人?!庇捎谧匀画h(huán)境等原因,在徽州科舉經費的來源是不能靠力耕而得的,以賈代耕的方式便應運而生了?;罩菔孔觽兣c徽商之間的地緣和血緣關系決定了其在為官后對商業(yè)社會作用的認識與理解不同于普通的封建士大夫。如婺源進士葉天球在“武廟北狩,車騎萬數(shù),芻糧告乏”時,能“畫招商之策”,之后還能“拒權勢之請,絕冒中之人”,使“民樂輸,供億不缺”。這樣的成就說明了他不但能夠深刻地認識到商業(yè)經濟在社會發(fā)展中的重要作用,還充分懂得重商用商之道。[3]80-86其實,關于徽州仕宦與徽商的微妙關系歷史上頗有微詞,而如果真正了解了徽商對徽州士子們曾經的大力支持與幫助,對這種關系的認識可能會有新的感悟。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可以看作是徽人一種飲水思源的感恩情懷的表達。
查閱明代的官吏史,可以發(fā)現(xiàn)不少恪盡職守、勤政愛民之士都出自徽州,這其中的原因其實和上述徽人的性格特點是一脈相承的。在潔身自好、嚴于自律的性格的作用下,必然產生一批忠君為國、恪盡職守的名仕。婺源《武口王氏統(tǒng)宗譜》卷首《西皋祠訓》中明確要求入仕的宗族子弟“事君,則以忠,當無二無他以乃心王室,當有為有守而忘我家身。為大臣,當思舟楫霖雨之才;為小臣,當思奔走后先之用;為文臣,當展華國之謨;為武臣,當副干城之望?!?/p>
忠君為國、恪盡職守是為官之第一要務。在這方面歙縣進士許國當為代表性人物,他“在閣九年,廉慎自守,故累遭攻擊,不能被以污名”。從現(xiàn)在歙縣縣城雄奇莊嚴的許國石坊上仍然可以想見大學士當年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忠貞風范。還有中朝交流史上重要的政治人物唐皋,他是明正德九年進士,奉旨出使朝鮮期間不但屢次謝絕國王及使臣的例行贈禮,甚至在朝鮮境內目睹了民生凋敝后還請朝鮮官員通報國王予以撫恤。這也是黃訓在其《祭文》中說“成名海內,執(zhí)魯之經。持節(jié)海外,卻陸之金。文章無價,清白有聲”的明證。婺源進士潘珍也因“廉直有行誼,中外十余薦,皆報寢”而為后代稱頌。
勤政愛民、造福一方是徽州進士為官的根本宗旨。祁門進士張敏敢于“糾大司馬二十余事,劾張皇親、蕭內宦怙寵肆橫”,為官民所敬佩,被譽為“張鐵面”。還有在遇淮、揚大饑,奉命振濟時,“用便宜發(fā)粟,奏停不急務,活饑百二十萬人,流冗復業(yè)者八千余戶”的婺源進士汪舜民。不但如此,為政一方的明代徽州進士們在任上還積極興利除弊,大力整治社會之風。如婺源進士汪應蛟任天津按察使時,改造鹵地“五千畝,為水田者十之四”,使“畝收至四五石,田利大興”。同為婺源進士的程昌在知蘄水時,不但上章劾奏官府弊端,使“御史、曹部以下得罪者至二十余人”,還大興禮樂教化,使蘄水的社會風氣大為改觀。
從史料的記載中可以看到,為官的徽州進士們不但對封建帝王忠貞不貳,敢言直諫,還能體恤百姓疾苦,積極趨利避害,將“舟楫霖雨之才”和“奔走后先之用”都盡職盡責地奉獻給了社會。究其原因,社會的教育和家族的影響,再加上他們自身的自律意識,便成就了中國封建歷史上徽州仕宦們光彩榮耀的一面。
進士因為擁有較高的政治地位和公認的社會價值,所以他們的思想觀點、文化主張及行為方式更能影響到社會發(fā)展的各個方面,特別是他們的很多學術思想都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后世學術發(fā)展的進程。
明代徽州進士大都治學勤奮,熱衷于著書立說,因此他們的學術著作較豐富,其中不乏許多優(yōu)秀的著作。這些著作的思想觀點和文學風格不但受地域文化總體觀念的影響,也進一步推動了區(qū)域文化——徽州文化的形成。如被譽為“南北兩司馬”之一的汪道昆可以稱之為明代徽州進士中學術思想的代表人物,他的《太函集》不僅記載了大量徽商的活動,還記錄了萬歷中葉徽州地區(qū)的文學狀況,特別是對民間文人社團組織活動的記敘,對研究徽州學術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狀況有著極高的資料價值。而汪道昆“良賈何負閎儒”的儒商理念,在當時堪稱空谷足音,至今也被人們所稱道。
還有文章、學問滿天下,與李東陽齊名的程敏政,他著有《新安文獻志》《篁墩集》等,其中的《新安文獻志》被稱為“薈萃極為賅備,自明以來推為巨制”,書中保存了大量介紹徽州文化的第一手資料,將徽州文化展現(xiàn)在了世人眼前。這些具有較大影響力的文學成就都對區(qū)域文化的形成和后世文化的發(fā)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歙縣進士方弘靜也是明代詩壇領袖和大學者,時人贊譽他“其才無不賅,其節(jié)無不樹,其學無不窺。”所著《素園存稿》《千一錄》等是其明證。
與此同時,大力推行教化思想,發(fā)展教育事業(yè)也是明代徽州進士致力的方向。婺源進士游震得歸田之后為了發(fā)展家鄉(xiāng)教育事業(yè),“創(chuàng)建虹東書院,講學其中。又置常平倉,賑族以為?!薄6瑸殒脑催M士的潘玨,居家時“訂輯譜牒,作勸善碑于道側,睦族化鄉(xiāng)之意老而彌篤”。在注重對鄉(xiāng)里進行教化的同時,他們還更加注重對自己子孫的教育,如方勉以“仁義忠孝訓教子孫”,鄭汝敬“訓諸孫讀書以無墜先人之業(yè)”。徽州進士把教育子孫后代作為重要任務之一,希望他們能夠登科仕籍,光耀門庭。這其中包含了深厚的“亢宗”、“大族”思想,是宗族性社會觀念的一種折射。
另外,明代部分徽州進士還在科技、藝術、藏書等方面有著特殊的社會貢獻。
明代徽州數(shù)目巨大的進士群體孕育、成長于徽州大地,不僅受到了自然環(huán)境、傳統(tǒng)文化以及家族和社會教育等元素的熏陶與影響,同時他們在科舉成功、仕宦成名之后,也以自己的思想、學術成就及行為方式等維系和推動了地方社會,甚至是整個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的發(fā)展。深入而全面地認識明代徽州進士在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對當代社會的發(fā)展和人才的成長具有積極的借鑒作用。
[1]李琳琦.明清徽州進士數(shù)量、分布特點及其原因分析[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1).
[2]周致元.明代政治舞臺上的徽州進士[C]//周紹泉,趙華富.98國際徽學學術討論會論文集.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0.
[3]周致元.儒家倫理與明代徽州籍進士[J].安徽大學學報,19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