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視野：功能主義傳播觀的評析

江 娟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 上海 200433）

自20世紀40年代起直至60年代初期，結構功能主義一直指導著美國社會學的發(fā)展。在結構功能主義的影響下，美國主流傳播研究從考慮關系問題，考慮共享與社群的觀念轉向了對權力問題、分析控制和操縱的研究，①并最終邁入了不斷重復過往研究、驗證無需驗證的東西的窠臼，②制約了傳播研究的發(fā)展。面對這一桎楛，當下的傳播學研究需要在厘清發(fā)展脈絡中不斷自省，在反思得失中探尋進路。

說到傳播思想的濫觴之地，便不得不提G·齊美爾。齊美爾對于人類傳播的關注對傳播思想濫觴之地的芝加哥學派影響深遠。

齊美爾認為“社會”是社會交往形式的總和，社會于人們一定形式的交往互動中產(chǎn)生、維持并延續(xù)，交往中介的改變會改變?nèi)伺c人、人與社會的關系比例。如他認為貨幣“從根本上講是在自由與約束之間產(chǎn)生一種嶄新的比例關系”③；他認為作為聯(lián)系社會的中介，橋在于使分者相連，而門則維系著內(nèi)外隔離等等。④在齊美爾影響下，探索人是如何被組織起來的、探索社會是如何可能的，成為芝加哥學派的基本價值取向。

齊美爾對于社會化是社會學中心問題的理解，被庫利、米德等推進，并闡釋為將注意力聚焦在自我、心靈與社會相互作用上的符號互動論。⑤庫利認為交流是個性構成的中心，是人類關系與發(fā)展中存在的機制?！巴ㄟ^這種機制人們的關系得以存在和發(fā)展”⑥。米德批判這一極端主觀主義，將個人看成群體社會的參與者，認為“主我”是有機體對他人態(tài)度的反應；“客我”是有機體自己采取的有組織的一組他人的態(tài)度。他人的態(tài)度構成了有組織的“客我”，有機體則作為“主我”對這種“客我”實施反作用。⑦“自我”便在與他人、環(huán)境、社會及與自身的外在、內(nèi)在兩類互動中產(chǎn)生。在米德強有力的影響下，符號互動論在社會學中發(fā)展起來。

20世紀30年代中期，芝加哥學派走向衰落。但其對美國傳播研究的影響卻不容忽視。一方面，芝加哥學派認為社會起源并存在于通過心靈、意識的互動建立并發(fā)展起來的關系之中，通過這一視角，傳播成為人類生存的基礎⑧。另一方面芝加哥學派構筑了以媒體效果為重點的大眾傳播研究的模型。⑨沿此路徑，美國主流傳播逐漸以功能主義的社會學范式為主導，以效果研究為中心，偏離了“關系”的視角，大眾媒介日益成為社會控制的工具。

自二戰(zhàn)至60年代中期，功能主義主導了美國社會學理論的發(fā)展方向。⑩功能主義視角的根基是相信現(xiàn)有社會體制能克服不穩(wěn)定甚至動亂達到永存，而作為社會過程的傳播能夠在維護社會體制中扮演重要角色。?

帕森斯雖是功能主義分析路徑的開辟者，但默頓的貢獻卻更大。?默頓提倡建立中層理論，他將功能區(qū)分為顯功能、潛功能，將功能主義放入了可經(jīng)驗、測量的客觀效果上，促進了科學主義、行為主義在傳播中的發(fā)展。

作為傳播學四大奠基人之一的拉斯韋爾，將傳播過程描述為“誰、說什么、通過什么途徑、對誰說、產(chǎn)生了什么效果”的五W模式，將傳播研究劃分為控制分析、內(nèi)容分析、媒介分析、受眾分析、效果分析五個領域。他界定了傳播學研究范圍和基本內(nèi)容，創(chuàng)建了內(nèi)容分析的研究方法，直接導致傳播學對效果的重視。?拉扎斯菲爾德則更加具體化了這一重視，提出了調查方法論，開創(chuàng)了媒體效果研究這一美國大眾傳播研究的主導范式。?

此后，美國主流傳播研究日益向效果研究這一漏斗的末端轉移，步入一種不斷重復過往研究的封閉狀態(tài)。研究者們開始思考如何走出這一困境。

本文認為，功能主義路徑下的傳播研究有幾點值得肯定：繼承了芝加哥學派有關社會是一個有機體、媒介是其子系統(tǒng)的理論預設；將研究領域擴展至“效果研究”“受眾研究”這一芝加哥學派未曾關注的領域；將自然科學領域的實證主義引入傳播研究，創(chuàng)新了研究方法。

但不足之處在于它丟失了芝加哥學派的重要維度——“關系”視角。芝加哥學派視雙向互動為建構、維系人類關系的機制，并通過關系來透視傳播，希望借助于大眾傳播使工業(yè)化社會恢復此前社區(qū)的良好關系。這一視角在功能主義路徑下消失殆盡，芝加哥學派所強調的個體意義上的人在功能主義路徑下淪為了勸服對象和消費者，強調媒介組織對人的影響取代了對個體的人之關懷。功能主義路徑下的傳播及大眾媒介不再是芝加哥學派所認為的人類關系的本質、社會文化保存和發(fā)揚光大的渠道，而是成為了工具和技巧。

鑒于此，本文認為回歸“關系”視角意義重大。如何回歸？既要結合語境，重拾芝加哥學派的“關系”視角，將“關系”理解為構成社會的基礎要素，是一種人類在宇宙中的“共在”狀態(tài)；又要將傳播理解成構成整個社會形態(tài)的基本要素，而不再是社會結構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誠如交流之于古希臘文明并非社會結構之中的工具性手段，而是奠定了政治、宗教、文化、日常生活的基礎一樣。至此，傳播或能走出窠臼，乃至達到馬丁·布伯呈現(xiàn)的超越時空、超越歷史的精神“相遇”層面。

注釋：

①漢諾·哈特：《傳播學批判研究：美國的傳播、歷史、理論》，何道寬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6頁

②黃旦：《美國早期的傳播思想及其流變——從芝加哥學派到大眾傳播研究的確立》，《新聞與傳播研究》，2005年，01期

③齊美爾（1896）：《現(xiàn)代文化中的貨幣》，林榮遠編譯，《社會是如何可能的》，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72頁

④同上，186頁

⑤于海：《西方社會思想史》，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374-375頁

⑥庫利：《Social Organization》,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3年，43頁

⑦喬治·赫伯特·米德：《心靈、自我和社會》，霍桂桓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2年，193-194頁

⑧黃旦：《美國早期的傳播思想及其流變——從芝加哥學派到大眾傳播研究的確立》，《新聞與傳播研究》，2005年，01期

⑨羅杰斯：《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殷曉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142頁

⑩于海：《西方社會思想史》，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381頁

?漢諾·哈特：《傳播學批判研究：美國的傳播、歷史、理論》，何道寬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12頁

?于海：《西方社會思想史》，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387頁

?羅杰斯：《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殷曉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242頁

?同上，325-326 頁

?孫瑋：《傳播：編織關系網(wǎng)絡——基于城市研究的分析》，《新聞大學》，2013年，03期

[1]漢諾·哈特：《傳播學批判研究：美國的傳播、歷史、理論》，何道寬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

[2]齊美爾：《社會是如何可能的》，林榮遠編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

[3]伊萊休·卡茨等著，《媒介研究經(jīng)典文本解讀》，常江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

[4]羅杰斯：《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殷曉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

[5]于海：《西方社會思想史》，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

[6]庫利：《Social Organization》,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3年

[7]喬治·赫伯特·米德：《心靈、自我和社會》，霍桂桓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2年

[8]黃旦：《美國早期的傳播思想及其流變——從芝加哥學派到大眾傳播研究的確立》，《新聞與傳播研究》，2005年，01期

[9]孫瑋：《傳播：編織關系網(wǎng)絡——基于城市研究的分析》，《新聞大學》，2013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