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片東海島閩南話的是非疑問句的句末語氣詞

○葉露

(湖北師范學(xué)院，湖北 黃石 435002)

東海島是中國第五大島，廣東第一大島，在中國雷州半島東部，其東出太平洋，南下東南亞，占據(jù)重要的地理位置。人口20．2 萬人，語言是閩南方言，當(dāng)?shù)赜址Q雷州話或黎話，盛行小劇種雷劇。目前關(guān)于閩南話的研究中，主要以臺灣、福建的閩南話為主，雷州閩語按傳統(tǒng)劃分屬于雷瓊片中的雷州片，研究非常薄弱，而在僅有的研究當(dāng)中，幾乎是以雷城(原海康縣)話為主的研究，關(guān)于東海島地區(qū)閩南話的研究幾乎沒有。東海島閩南話與雷城閩南話雖同為雷州片，但在語音語調(diào)，詞匯，語用等方面的差別不可謂不大。本文的語料來源于記錄東海島本地人的日常生活，主要分析東海島閩南話的是非疑問句句末語氣詞的語表形式及句法語義特點(diǎn)。

一、東海島閩南話是非疑問句的單用句末語氣詞

東海閩南話是非問句基干構(gòu)造與普通話陳述句相同，是把一件事情陳述出來加上語氣詞或提出一個問題，要求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東海閩南話是非問句句末語氣詞主要有“嗎、啊、誒、呀、咯、吪、吶、哦、”還有一些是非問句句末連用兩個語氣詞，如“呢啊、呢喏”。這些語氣詞用字有些是音近字，具體讀音以下文中的國際音標(biāo)為準(zhǔn)。

(一)“嗎”兩種不同的語音形式

“嗎”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吧”或“嗎”。以“嗎”結(jié)尾的是非疑問句分以下幾種情況?！皢帷庇袃煞N不同的語音形式，語義上的理解和語法功能也有所不同。

1．“嗎［ba21］”、“嗎［b?21］”。調(diào)值為“21”，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嗎”，表示純粹的疑問，需要對方回答。

(1)繼續(xù)影嗎?ki55 s?k1 i?31 ba21/b?21(繼續(xù)照嗎)

(2)阿目有金金嗎?a55 mak1 u33 kim33 kim24 ba21/b?21(眼睛發(fā)光嗎)

(3)有睡熟嗎?u33 k‘?i55 siak1 ba21/b?21(有睡著嗎)

(4)耶個店阿牛肉是真?zhèn)€嗎?ya55 kai11 tiam21 a55 bu11 hip1 si33 tsie?24 kai11 ba21/b?21(這個店的牛肉是真的嗎)

肯定回答一般用S 中的部分詞語或“有”、“是”，如(1)，可以回答“繼續(xù)”或“有”;如(4)，可以回答“是真?zhèn)€”或“是”。否定回答一般用“無”或“無+S 中的部分詞語”，如(3)，可以回答“無”或“無睡熟”。

2．“嗎［ba24］”。當(dāng)調(diào)值為“24”，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吧”，表示疑問，需要對方回答，但疑問程度不高，問話人已經(jīng)了解一些情況，詢問對方只是為了確認(rèn)自己的猜測、判斷，或是帶有建議的意味。

(5)繼續(xù)影嗎?ki55 s?k1 i?31 ba24(繼續(xù)照吧)

(6)阿目有金金嗎?a55 mak1 u33 kim33 kim24 ba24(眼睛發(fā)光吧)

(7)有睡熟嗎?u33 k‘?i55 siak1 ba24(有睡著吧)

(8)耶個店阿牛肉是真?zhèn)€嗎?ya55 kai11 tiam21 a55 bu11 hip1 si33 tsie?24 kai11 ba24(這個店的牛肉是真的吧)

另外，當(dāng)句中有“應(yīng)該”“估計(jì)”等表示心理猜測的詞時(shí)，“嗎”只有調(diào)值24。例如:

(9)相對肯德基，樣個應(yīng)該價(jià)格低寧仔嗎?sia?33 tui21 k‘e?31 tek5 ki24，zia?33 kai11 i?21 kai24 ke21 ke55 t?i24 ni?11 kia31 ba24 (相對肯德基，這樣的應(yīng)該價(jià)格低點(diǎn)吧)

(二)?。踑］

“啊”作為句末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中，“啊”一般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嗎”。

1．“?。踑33］”。

這里的“啊”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語氣詞“嗎”，調(diào)值為33。純粹的疑問，需要回答。例如:

(10)汝見過啊?lu31 ki21 kue21 a33(你見過嗎)

(11)汝老弟來搭你啊?lu33 lau55 ti33 lai11 ta33 lu31 a33(你老弟來接你嗎)

(12)汝過是我講我阿面啊?lu33 kue21 si33 ba31 k?31 ba31 a24 mie?33 a33(你以為我說我的臉嗎)

2．“啊”的變音

誒［?33］

這里的“?”是“啊”的變音，調(diào)值也是33，也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語氣詞“嗎”。純粹的疑問，需要回答。

(13)無啦誒?b?11 la21?33 (沒了嗎)

(14)湛江阿糖水好食，珠海無有誒?tsam55 kia?24 a55 t‘?11 tsui31 h?31 tsia33，tsu55 hai31 b?11 u33?33(湛江的糖水好喝，珠海沒有嗎)

呀［zia］

這里的“呀”同樣是“啊”的變音，調(diào)值為33，因“啊”前面一個字讀長音，連起來讀“啊”就變音為“呀”了。

(15)無是三那開始呀?b?11 si33 sa24 na24 k‘ui24 su31 zia33(不是(數(shù)到)三才開始的嗎)

(16)耶個中杯呀?zia55 kai11 ts??24 pui55 zia33(這個是中杯嗎)

(三)“咯”［l?］

以“咯”為句末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咯”一般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嗎”，調(diào)值為24。有以下幾種情況。

1．反詰疑問句，說話人是肯定一件事的，只是用反問的語氣表達(dá)。例如:

(17)汝講伊有聽無咯?lu31 k?31 i24 u33 t‘ia24 b?11 l?24(你說他會聽嗎)

(18)伊有可能不去玩無咯?i24 u33 k‘?31 ne?11 b?11 k‘u21 nam21 b?11 l?24(他有可能不去玩嗎)

2．猜測，疑問是以求證實(shí)。

(19)汝但是度厝咯?lu31 na24 si33 tu33 ts‘u21 l?24(你只是待在家嗎)

(20)汝個也是偌ta? 咯?lu31 kai11 zia24 si33 zi?55 ta?21 l?24(你的也是這樣嗎)

3．非疑疑問句，帶有建議意味，并不是真的在疑問，只是提出建議，看對方是否贊同。例如:

(21)na? 但 牽手l? 得咯?na?31 na24 k‘a(chǎn)?24 ts‘iu31 l?31 tiek5 l?24(我們只牽著手就行了咯)

(四)吪［h?］

以“吪”為句末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吪”理解為普通話的“對吧”，調(diào)值為31。這類是非疑問句疑問程度都比較低，一般是跟對方談?wù)撘患舜硕加型械氖虑?，并沒有疑問，句末加上“吪”是為了讓對方也表達(dá)對于這件事的共識，因此應(yīng)答一般是肯定的。

(22)阿個月眨眼仔就過啦吪?a33 kai11 bue33 ts‘em31 muk1 kia31 tsiu55 kue21 la24 h?31(一個月眨下眼就過了對吧)

(23)無關(guān)礙吪?b?11 kua?33 tai24 h?31(沒關(guān)系對吧)

(24)怎好意思喊儂去吪?ts?55 h?31 i21 su24 hiam21 na?31 k‘u21 h?31(怎么好意思叫別人去對吧)

(25)怎怎就朦吪?ts?33 ts?55 tsiu55 m??11 h?31(怎么都模糊對吧)

(五)吶［na］

以“吶”為句末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一般表達(dá)的是不滿意、不贊同的語氣，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啊”，調(diào)值為11。

(26)但耶個姿勢吶?na24 zia55 kai11 tsu33 si21 na11(只是這個姿勢啊)但:na24，只，若。當(dāng)?shù)亓?xí)慣寫法。

(27)偌遠(yuǎn)吶?zio55 hui33 na11(這么遠(yuǎn)啊)

(28)還無丑度吶?zia31 b?11 mau21 tu33 na11(這還不丑啊)

(29)無啦吶?b?11 la24 na11(沒了啊)

(六)哦［?］

以“哦”為句末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跟以“吶”為句末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是一樣的，也是表達(dá)不滿意、不贊同的語氣，也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啊”，調(diào)值為11。

(30)帶倒是耶個相圖哦?tua21 t?31 si33 zia55 kai11 si?21 t‘u11 na11(不斷是這個樣子啊)

(31)伊怎乜是樣哦?i24 ts?33 mi55 si33 zi??21 ?11(她怎么是這個樣子啊)

(32)你無識ka 收據(jù)給伊看哦?lu31 b?11 bak5 ka11 siu33 ki33 k‘i55 i24 ?21 ?11(你不知道拿收據(jù)給他看啊)

二、東海島閩南語是非疑問句句末連用語氣詞

句末出現(xiàn)連用語氣詞是東海島閩南話是非疑問句的一個特殊之處。這種表達(dá)語氣委婉，往往表達(dá)的意思是肯定的，屬于非疑疑問句。

(33)店開度耶邊，好像生意無錯咧吪?tiam21 k‘ui24 tu33 zia55 pai11，h?31 sia?21 se33 i21 b?11 ts‘?21 le11 h?31(店開在這邊，好像生意不錯對吧)

(34)有使行出門頭處看儂來未無呢啊?u33 sai31 kia11 ts‘uk5 mui11 t‘a(chǎn)u11 tsia55 ?21 na?11 lai11 me?33 b?11 ni55 a24(要不要走出門口看人家來了沒啊)

(35)無是耶事，汝講因乜事吶咯?b?11 si33 zia55 su55，lu31 k?31 ie?24 mi55 su55 na24 lo24(不是這事，你說是因?yàn)槭裁词驴?

句末是連用語氣詞的是非疑問句，要表達(dá)的語氣一般以后一個為主，前一個語氣詞的語氣作用弱化了，只起到一個緩沖語氣的作用。如(33)，要表達(dá)的語氣是“吪”，非疑疑問句，是為了讓對方也表達(dá)對于這件事的共識，應(yīng)答一般是肯定的。如(34)，如果只有前一個語氣詞“呢”，這句話也完全可以完成表達(dá)，即要不要走出門口看人家來了沒呢?加上后一個語氣詞“啊”，“呢”就起到一個緩沖語氣的作用。

三、句末語氣詞與否定詞搭配時(shí)的句法語義特征

(一)Neg+嗎。一般表示為“無嗎”、“沒有嗎”、“不是嗎”。這是一種特定表達(dá)，一般是應(yīng)答，調(diào)值為55?！盁o嗎”有兩種理解，一種是表示反駁的應(yīng)答，即不贊同對方的說法，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沒有吧”，像例(36)，是例(9)的應(yīng)答，表示這里的東西價(jià)格不一定比肯德基的低。另一種是表示對對方所說的話是自己意料不到的，感到驚訝的，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不是吧”，像例(37)。要注意的是，無論是哪一種理解，“Neg+嗎”這樣的是非疑問句都是無疑而問，即并不是真的有疑問，而是表達(dá)自己的觀點(diǎn)想法，一般是應(yīng)答語。

(36)無嗎?b?11 ba55(沒有吧)

(37)我去一中肥好多去。ba31 k‘u21 iek5 ts??24 bui11 h?31 ts?i24(我去一中(學(xué)校)肥了很多)

無嗎?(不是吧)b?11 ba55

(二)Neg+VP+嗎。F 一般是“無使”、“無會”“無”，有副詞多數(shù)表示揣測問，問話內(nèi)容在問話人的預(yù)設(shè)之中，帶有故意發(fā)問以求證實(shí)的意味，調(diào)值為55。例如:

(38)無使偌夸張嗎?b?11 sai31 y?31 k‘ua55 tsia?55 ba55(不用這么夸張吧)

(39)伊無偌聽話嗎?i24 b?11 y?31 t‘ia33 ue24 ba55(她沒這么聽話吧)

(40)汝無會未食糜度嗎?lu31 b?11 ?i33 me?33 tsia33 mue11 tu33 ba55(你不會還沒吃飯吧?)

(三)Neg+VP +啊。這里的副詞一般含有表否定的副詞，像“無……啊”，調(diào)值為11。表達(dá)的是事情沒有像預(yù)期中發(fā)展的那樣而發(fā)出疑問。例如:

(41)汝還無來度啊?lu33 zia33 b?11 lai11 tu33 a11(你還沒來嗎)

(42)無影到跳起來個啊?b?11 i?31 t?31 ti?11 k‘i31 lai11 kai11 a11(沒拍到跳起來的嗎)

(43)現(xiàn)旦無做工啊?hi?55 ta24 b?11 ts?21 ka?24 a11(現(xiàn)在沒有在工作嗎)

當(dāng)副詞肯定否定連用時(shí)，“啊”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語氣詞“啊”，調(diào)值為21。這里表示的是因懷疑、猜測而問。

(44)哇!樣跳起來，會無會全身淡去啊?ua33!i??21 ti?11 k‘i31 lai11，?i33 b?11 ?i33 tsui11 peu33 tam11 k‘u21 a21(哇!這樣跳起來，會不會全身都濕了啊)

(45)耶個無是我個，會無會是伊掠錯去啊?zia55 kai11 b?11 si33 ba31 kai11，?i33 b?11 ?i33 si33 i24 lia33 ts‘?21 k‘u21 a21(這個不是我的，會不會是她拿錯了啊)

綜上所述，雷州片東海島閩南話的是非疑問句句末語氣詞很豐富。單用語氣詞“嗎、啊、誒、呀、咯、吪、吶、哦”和連用語氣詞“呢啊、呢喏”等，這些語氣詞在是非疑問句中都具有各自不同的語法語義功能。與普通話的是非疑問句一樣，雷州片東海島閩南話的是非疑問句也有非疑是非疑問句，即不是真的疑問，只是為了達(dá)到某些目的比如以求實(shí)證，證明自己的猜測、懷疑等;也有反詰是非疑問句，表達(dá)的是反問的語氣。此外，又有其特殊之處，如句末雙語氣詞連用的特點(diǎn)。本文還有一些不足之處，比如，文中涉及的日常生活領(lǐng)域還不夠?qū)挘@導(dǎo)致所記錄的語料不是特別全面，有些是非疑問句的語形或是還有其他別的句末語氣詞可能還沒完全呈現(xiàn)出來，有待后期繼續(xù)考察和補(bǔ)充。

［1］阮桂君．寧波方言語法研究［M］．華中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

［2］李榮．雷州方言詞典［M］．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