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古代文學課字詞教學脞論

【摘 要】高校古代文學課程教學滲透漢語字詞教學，是培養(yǎng)學生漢字書寫能力、提升漢字應用水平及母語修養(yǎng)的重要途徑。古代文學課程滲透字詞教學，可通過加強漢語字詞的讀寫認知、解析漢字音形義演化規(guī)律、闡釋漢語字詞文化信息，以及在課程教學中引入漢字書法資料等途徑來實現(xiàn)。

【關鍵詞】高校 古代文學 字詞教學 母語

【中圖分類號】 G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0450-9889（2015）07C-0120-03

隨著網(wǎng)絡媒體技術的快速發(fā)展，高校學生學習漢字、規(guī)范使用漢字的熱情受到很大沖擊，識字量下降，提筆忘字及整體漢語修養(yǎng)呈逐漸下滑的趨勢，這亟待執(zhí)教者加強母語教育類課程的教學研究來積極應對。中國古代文學課程擔負著解讀經(jīng)典、傳承文化的重任，在目前高校母語教育普遍受到?jīng)_擊的情況下，本門課程教學又如何在保證專業(yè)教學任務完成的前提下，有效地提高學生學習漢語字詞的熱情，提升他們應用漢語的水平呢？本文試就此問題進行探討。

一、古文字詞的讀寫認知

古代文學教學雖是從作品篇章結(jié)構(gòu)出發(fā)，重在分析探討文章思想內(nèi)容與藝術成就，然而正如陳寅恪先生所云“讀書須先識字”，漢字數(shù)量龐大，對開設古代文學課程的大學生來說，僅靠中小學階段掌握的常用漢字，根本不可能完成古代文學課程繁重的學習任務。所以，古文教學中加強乃至全程滲透古漢語字詞學習，實乃本課程授課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其具體實施可采取以下步驟進行：

首先，針對大學生識字量普遍不足的問題，古文教學要加強繁難文字的音、義疏解和字形識記。許多古代文學授課者認為，古文教學只要指導學生掌握一篇文章的思想內(nèi)容、抒情性質(zhì)、寫作特點、藝術成就等，就算完成教學任務。殊不知因古今語言使用上的差異，及目前中小學階段對英語的過分重視造成學生語文功底漸趨薄弱的情況，實際上字詞教學已成為高校古文課程教學的基本出發(fā)點。盡管教材中的文選一般都會在文后注釋中重點講解生字詞，但是教者如果不把它們當作教學要點去強調(diào)，并指導學生學習，就很容易被他們忽略。一篇文章中存在的生字詞過多，而閱讀者對其音、形、義馬馬虎虎，甚至對生詞根本無法再認，那么，即使學生對文章思想內(nèi)容、結(jié)構(gòu)線索或抒情、敘事脈絡等有所理解，也會造成“好讀書不求甚解”的結(jié)果。這樣，對文章的學習、把握也就無法達到精透程度。

其次，指導學生加大對古文名篇的閱讀、背誦力度。學習漢字的目的在于閱讀和使用，反過來說，在閱讀和使用中學習漢語字詞，也是一個有效途徑。誦讀名篇，歷來是古代文學實現(xiàn)其教學任務的重要措施之一，通過反復閱讀、背誦，不僅可以加深對文章思想內(nèi)容和情感蘊含的理解，而且對漢語字詞學習來說，反復地閱讀與背誦，也是不斷熟悉語言文字在不同語境下使用規(guī)則的過程。在誦讀中熟悉了語言文字使用的語境以及文字與文字之間的組合關系及讀音、用法的變化，尤其是對一些語法功能多變、活用頻繁的古漢語文字，通過反復閱讀背誦，以掌握其音、形、義，并順利完成特定語境下的繁難字之再認，這對培養(yǎng)學生的古文語感，提升其古文閱讀能力，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同時，也增加了他們接觸、學習字詞的機會。

最后，古文教學中，教者既要注意選擇能擴大學生詞匯量的經(jīng)典名篇予以講授，更要注重選取文學史上那些能夠創(chuàng)造性使用語言的文學大師的優(yōu)秀篇章進行重點講解。中國古代文學浩如煙海，教者在選擇篇目過程中注重選文本身的思想性、藝術性，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文學乃語言的藝術，從語言文字使用的規(guī)范性、經(jīng)典性，以及詞匯量的豐富性等角度入手選文，也應成為重要標準。例如，韓愈的《進學解》，不論其思想、藝術價值，僅這篇文章中作者創(chuàng)造性使用的語匯，就令人目不暇接。例如，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貪多務得，細大不捐，含英咀華，跋前疐后，動輒得咎，俱收并蓄，投閑置散，吐辭為經(jīng)，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yōu)入圣域。排比使用的精美句子，如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紀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等等。這些語句或詞匯，今天都變成了經(jīng)典語匯或成語，對進入漢語學習高級階段的大學生來說，選取此類作品重點講授，對擴大他們的詞匯量，提升其語言使用的水平，會有很大助益。

二、古文字詞音形義演化規(guī)律的解析

王力先生指出，通過漢語學習培養(yǎng)學生閱讀古書的能力，“必須既有感性知識，又有理性知識，必須把文選的閱讀與文言語法、文字、音韻、訓詁等理論知識密切結(jié)合起來”。漢字是表意文字，其結(jié)構(gòu)也有規(guī)律可循，古文教學中，教者應充分利用漢字構(gòu)形特點，引導學生在了解漢字發(fā)展歷史的基礎上，認識造字法，熟悉漢語字詞音意演化規(guī)律，對那些難寫難認的字詞，多從漢字形體結(jié)構(gòu)與意義表達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上予以分析，這對學生盡快掌握生字難詞，提高漢語字詞使用能力來說，亦不失為便捷途徑。

例如，漢語造字法中的“六書”，不應僅停留在學生的理論認識中，而應該貫徹在教學實踐整個過程之中?！傲鶗敝械南笮巫帧⒅甘伦?，反映了古人在漢字構(gòu)形中的具象思維特點；形聲字、會意字，反映了古人在字形構(gòu)造中的抽象性思維特征；而“建類一首，同意相授”的轉(zhuǎn)注字，及“本無其字，依聲托事”的假借字，則體現(xiàn)了古人用字的特點。此正如論者指出的：“漢字構(gòu)形的最大特點就是它要根據(jù)所表達的意思來構(gòu)形，因此漢字的形體總是攜帶著可供分析的意義信息。”另外，又如古代文學中的古今異義詞及假借字，是教學難點之一，教者如果能從“六書”角度進行造字法的“拆解”，這對學生加深理解其用法與意義是有好處的。例如，“叔”字，今多用在“叔叔”這個復音詞中，指比父親年少的父輩，有“年少”之意，但在《詩經(jīng)·七月》“九月叔苴”這句話中，“叔”字意為“拾取”，這就和今天的常用意相差很遠。如果教者從字形結(jié)構(gòu)入手分析，指出“叔”字意符為“又”（“又”，指手），則很容易使學生掌握“叔”字從本意“拾取”（古義）向假借義（今義）轉(zhuǎn)變的情況。

與其他語言一樣，漢字詞匯意義的生成具有族群性質(zhì)，通過漢字族群掌握詞匯本義與引申義的區(qū)別及用法差異，也是一個重要途徑。漢字中，不僅同根詞詞義近似，而且由同一語源孳生的同源詞，也具有聲近義通的性質(zhì)。如同源詞中有雙聲而同義的，如柔、弱，也有反義的，如明、滅；有疊韻而同義的，如緩、慢，也有疊韻而反義的，如寒、暖。更多的則是讀音及意義相近或相同的數(shù)量在三個以上結(jié)群同源詞，如半、判、班、辨、別、片諸字，都有“分開”之意；布、鋪、普、敷、溥、博、旁、方諸字，都有“鋪排”之意；包、保、胞、抱、褓諸字，都有“包裹”之意，這些文字在古代文選中經(jīng)常被相互假借使用，古代文學的駢體文教學中，也經(jīng)常會遇到這類義通音近之字所組成的上下對仗類型的句子。只要教者善于發(fā)現(xiàn)和總結(jié)，就既能掃清古文學習的語言障礙，也能在文字族群的組合對比中，降低學生準確認知漢字音義的難度。

另外，古文教學中，教者也可以有意識選取一些較為典型的文章，讓學生自己找出其中具有典型意義的字詞，列出本義與引申義、梳理其意義發(fā)展、演化的邏輯關系與過程。這對促進學生理解漢字字意演進規(guī)律，掌握漢語文字一字多義現(xiàn)象，無疑會有很大幫助。

三、古文字詞文化信息的闡釋

漢字雖是表意文字，但也不乏傳遞文化信息的功能。有時候，幾個基本義相差不大的字，從其傳達的文化信息看，則有可能存在很大差異。例如，先秦史傳文學教學中，經(jīng)常遇到一些表示發(fā)動戰(zhàn)爭的詞匯，如“襲”、“伐”、“攻”、“擊”、“侵”數(shù)字，都由單音節(jié)漢字生成，基本意都指發(fā)動戰(zhàn)爭，但在表達作者關于戰(zhàn)爭正義性與非正義性的認識上，卻有很大差別。如，“襲”是指偷偷摸摸地進攻；“伐”指大張旗鼓、光明正大地發(fā)動戰(zhàn)爭，戰(zhàn)爭所具有的正義性質(zhì)明顯；“侵”則指不宣而戰(zhàn)，突出戰(zhàn)爭的非正義性；“擊”突出力量的強弱對比，以及對勝利一方的褒贊態(tài)度；“攻”則重在表明發(fā)動戰(zhàn)爭的主動性。表面看，這些詞匯的上述細微意義差別，反映的是作者于戰(zhàn)爭發(fā)動者感情上的愛憎態(tài)度，實際上，通過這些有細微差異的詞匯之使用，正反映著當時人們對于諸侯國之間所發(fā)生戰(zhàn)爭的一種文化評價，十分典型地反映了此時期人們的戰(zhàn)爭觀。所以說，通過對這些詞義的對比分析，既可幫助學生加深對文字本身意義的理解，使他們懂得漢字表意的豐富性，同時也可以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文學作品蘊藏于字里行間的情感內(nèi)容與文化信息。

同時，漢字也是具有一定的構(gòu)形理據(jù)的記錄語言的符號，故其字形結(jié)構(gòu)中也蘊含著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在古代文學學習中，通過探究某些特定漢字的構(gòu)形，不僅可以了解漢字構(gòu)形理據(jù)，同時也可以發(fā)掘其所蘊含的文化因素，從而增強學生對漢字表意準確精微性質(zhì)的理解，激發(fā)他們學習漢字的興趣。

如漢語中的“示”部字，多與神靈祭祀文化有關。如“祔”，《說文》釋：“后死者合食于先祖”；“禋”，《說文》釋：“潔祀也。”“祀”，《說文》釋：“祭無已也?！薄岸U”，《說文》釋：“祭天也。”其他如御、祝、祈、禍、祟、禱等字，無不與古人的神靈祭祀文化相關；又如“玉”部字，多與玉文化有關。如璽、璧、瓊、琮、瑁、珩、琥諸字，均有玉石之意。其他如“酉”部字，多與酒文化有關，“車”部字則多與車文化有關。通過漢字部首認知其字義的文化范疇，簡單好記，直觀性強，又能在以類相從的范疇之內(nèi)，加深詞匯義細微差別的認知。

又如“牢”字，古代有祭祀或宴享時所用的牲畜之義，多見于古文所述祭祀之事中。此字古今含意差別甚大，如不能準確認知，則會影響對文章內(nèi)容的理解?！吨芏Y·天官·小宰》：“凡朝覲會同賓客，以牢禮之法掌其牢禮?！编嵭ⅲ骸袄味Y之法，多少之差及其時也。三牲牛羊豕具為一牢?！绷怼洞蟠鞫Y記·曾子天圓》：“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笨梢姡瘛袄巍弊值摹袄为z”意，實際為該字原意的引申。教者如果在古文教學實踐中，能有意識地對這類字進行文化意義的歸納，既結(jié)合實例介紹其構(gòu)成特征，又說明這些字詞在發(fā)展演變中理據(jù)性消失的情況，將其意義講深講透，則既可以幫助學生準確理解古文文意，提高他們漢字認讀、使用能力，也能幫助其樹立正確的漢字發(fā)展觀。

四、古文教學與漢字書法

中國古代文學發(fā)展史上，不僅名家輩出、名篇代改，而且，在文學作品長期流傳過程中，也出現(xiàn)了許多以書寫名篇佳構(gòu)而著稱于世的優(yōu)秀書法作品，從而形成文學與書法藝術相結(jié)合的情況。這些被書法家所書寫的文學名篇，在教學過程中，教者如能利用多媒體技術將其書法真跡呈現(xiàn)于學生面前，使他們在學習文學作品的同時，感受到中國源遠流長的書法藝術魅力，則有利于他們提高書法藝術鑒賞能力，培養(yǎng)其書寫漢字興趣。

例如，講授魏晉文學，對于王羲之《蘭亭集序》的傳世拓本真跡，就可以用多媒體課件展示給學生。講授唐代文學，魏征所撰《九成宮醴泉銘》，裴度所撰《李晟碑》，裴休撰《玄秘塔碑》，崔鉉撰《神策軍碑》等，均為唐代著名書法家歐陽詢及柳公權所書立碑，教者也可以將其傳世真跡利用多媒體手段介紹給學生。歐書用筆方整，筆力剛勁，氣勢奔放，平正中見峭勁，“如深山至人，瘦硬清寒，而神氣充腴，能令王公屈膝?！保鞔惱^儒語）柳書用筆骨力深注，爽利快健，以方為主，濟之以圓，于蹲鋒鋪毫間顯瘦硬清勁挺拔之美。這樣的書法珍品與其精美的文本內(nèi)容相互映襯，盡顯漢字文化之博大深邃。執(zhí)教者以這樣的形式開展教學，可使學生在領略文學作品藝術魅力的同時，又可以接觸漢字書法藝術，培養(yǎng)其漢字書寫興趣，此于提高其漢學修養(yǎng)，可謂事半功倍。

而且歷史上有的書法家本身就是優(yōu)秀作家，其書法與經(jīng)典美文并相傳世。如晉代王羲之，隋唐之際虞世南，唐代張旭，宋代蔡襄、蘇軾、黃庭堅等，這些文學家兼書法家的文化名人，不少將自己的經(jīng)典文學作品自書而流傳于世。如蘇軾書寫的《赤壁賦》，書法飄逸灑脫，行云流水，無論是閱讀其文還是觀覽其書跡，都是美的享受。將這樣的材料在古文教學中予以應用，實際就等于在古文教學過程中同時對學生也進行了漢字書寫藝術的熏陶。

古代文學作品中所載錄的書法家故事、塑造書法家形象的作品，也可以成為授課者用來進行古文教學、培養(yǎng)學生漢字書寫興趣的重要媒介。如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世說新語》中，就有不少關于書法家王羲之、王獻之生活事跡及其刻苦學習書法之事的記載。唐代著名書法家張旭醉酒潑墨的形象，在文學作品中也多次出現(xiàn)。如杜甫《飲中八仙歌》《殿中楊監(jiān)見示張旭草書圖》、李頎《贈張旭》等，均塑造了這位“皓首窮草隸，時稱太湖精”的“草圣”形象。其他如唐代詩人王邕、竇冀、魯收、蘇渙、任華等，都寫過題為《懷素上人草書歌》這樣的詩歌作品，這些作品中塑造的“連城之璧不可量，五百年知草圣當”的唐著名書法家懷素形象，也栩栩如生。其他如權德輿《馬秀才草書歌》所寫的書法家馬秀才形象，也很動人。這些文學作品，真實再現(xiàn)了古代書法家進行書法藝術創(chuàng)作時的生動狀貌，閱文如見其人，讀這樣的作品，除欣賞其文學藝術魅力外，對增強學生于書法藝術的感性認識，提升他們的漢字書寫興趣也會有很大幫助。

以上探討了古代文學教學中通過加強漢語字詞教學以提升學生識字能力及漢語母語應用水平的問題。實施這一教學過程，對執(zhí)教者來說，除掌握文學課程教學方面的專業(yè)知識外，還要不斷更新教學觀念，努力提高自身的漢語綜合素質(zhì)，尤其是要熟悉語言學史、漢字文化學及與字詞教學相關的音韻學、訓詁學等知識。另外，在古文教學中加強漢字教學，會不會使文學課教學性質(zhì)跑偏，甚或影響文學課教學任務的完成呢？筆者認為這種擔憂是多余的。古代文學流傳至今，完全是以經(jīng)典的書面語為基本語言形式，不通過漢字閱讀理解教學，實際上是無法進入古代文學浩瀚海洋的。古代文學教學中加強漢字教學，注意培養(yǎng)、提升學生母語應用能力，就等于提高了學生閱讀古典文獻的能力，從而也使受教者駛?cè)肓藢W習古代文學的快車道。反之，如果不注重對古漢語文字及其詞匯的學習，就等于受教者沒有掌握入門的鑰匙，那樣，即使他在古文學習的大海邊起航，也會因沒有掌握好駕馭航船的本領，而永遠到達不了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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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咸陽師范學院教學改革研究項目（201202019）

【作者簡介】李世忠，博士，咸陽師范學院副教授。

（責編 黎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