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搜神記》序跋看其成書與傳播

王平

摘要：《搜神記》在中國小說史上有著重要地位，其素材來源、編撰目的、流傳情況始終為學(xué)界所重視。干寶《自序》、明代沈士龍《序》、胡震亨《序》對于解決上述問題提供了許多依據(jù)和線索。至于清代王謨的《搜神記序》，是指八卷本《搜神記》，雖然提出了《搜神記》原書“各有篇目”這一觀點，但前人已力辨其非，故本文不予討論。

關(guān)鍵詞：搜神記;序跋;成書;傳播

中圖分類號：I207.41 ?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搜神記》是志怪小說的代表作，作者干寶（283-336年），字令升，新蔡（今屬河南）人。東晉時期的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稌x書·干寶傳》稱干寶“撰集古今神祗靈異人物變化，名為《搜神記》，凡三十卷” [1] 1433。但原書傳至宋代已經(jīng)散佚，今存《搜神記》二十卷本，為明代胡元瑞（應(yīng)麟）從《法苑珠林》及諸類書中輯錄而成。

一、干寶《自序》與《搜神記》素材及編撰目的

《晉書·干寶傳》載錄了干寶《搜神記自序》：

雖考先志于載籍，收遺逸于當(dāng)時，蓋非一耳一目之所親聞睹也，又安敢謂無失實者哉！衛(wèi)朔失國，二傳互其所聞;呂望事周，子長存其兩說，若此比類，往往有焉。從此觀之，聞見之難，由來尚矣！夫書赴告之定辭，擄國史之方策，猶尚若茲，況仰述千載之前，記殊俗之表，綴片言于殘闕，訪行事于故老，將使事不二跡，言無異涂，然后為信者，固亦前史之所病。然而國家不廢注記之官，學(xué)士不絕誦覽之業(yè)，豈不以其所失者小，所存者大乎！今之所集，設(shè)有承于前載者，則非余之罪也。若使采訪近世之事，茍有虛錯，愿與先賢前儒分其譏謗。及其著述，亦足以發(fā)明神道之不誣也。群言百家不可勝覽;耳目所受不可勝載，今粗取足以演八略之旨，成其微說而已。幸將來好事之士錄其根體，有以游心寓目而無尤焉。[2] 1434

從干寶《自序》可知，《搜神記》的素材來源有三個途徑：或“考先志于載籍”，或“收遺逸于當(dāng)時”，或“采訪近世之事”。而其所記之事，正如其在《進(jìn)搜神記表》中所稱：“欲撰記古今怪異非常之事，會聚散逸，使同一貫，博訪知之者，片紙殘行，事事各異。” [2] 3 “古今怪異非常之事”是其選取標(biāo)準(zhǔn)，往古之事，當(dāng)然要從文獻(xiàn)典籍中去尋找，近世之事，則要廣采博訪。從今本《搜神記》來看，確如其言，試以卷一為例做一分析。

卷一“神農(nóng)”條：“神農(nóng)以赭鞭鞭百草，盡知其平毒寒溫之性，臭味所主。以播百谷。故天下號神農(nóng)也。” [2] 1此條本事見《太平御覽》九八四引《本草經(jīng)》：“太一子曰：‘凡藥，上者養(yǎng)命，中藥養(yǎng)性，下藥養(yǎng)病。神農(nóng)乃作赭鞭鉤钅制（尺制切），從六陰陽，與太一升五岳四瀆。土地所生草石骨肉心皮毛羽萬千類，皆鞭問之。得其所能主治，當(dāng)其五味，百七十余毒?！?[3] 《本草經(jīng)》又名《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或《本經(jīng)》，中國漢族傳統(tǒng)醫(yī)學(xué)四大經(jīng)典著作之一，約起源于神農(nóng)氏，秦漢時期眾多醫(yī)學(xué)家搜集、總結(jié)、整理，于東漢時期集結(jié)整理成書?！端焉裼洝窊?jù)《本草經(jīng)》有關(guān)神農(nóng)記載稍加改編，主要突出了神農(nóng)鞭百草的神奇事跡。

“赤松子”、“赤將子轝”、“彭祖”諸條本事均見《列仙傳》。《列仙傳》舊題西漢劉向撰。《漢書·藝文志》未見著錄，《隋書·經(jīng)籍志》始著錄，并有《列仙傳贊》二卷，題劉向撰，晉郭元祖贊。又云：“劉向典校經(jīng)籍，始作《列仙》、《列士》、《列女》之傳，皆因其志尚，率爾而作，不在正史。” [4] 1433晉葛洪《神仙傳自序》亦稱此書為劉向所作 [5] 54-55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二云：“《列仙傳》二卷，漢劉向撰，凡七十二人，每傳有贊。似非向本書，西漢人文章不爾也?！娥^閣書目》三卷，六十二人，《崇文總目》作二卷七十二人，與此合?！?[6] 陳振孫指出此書不類西漢文字，似非向撰。但書中鄭交甫遇江妃二女的故事已在曹植《洛神賦》中用為典故，故成書不會太晚。今人多疑其為漢魏間文士所作而托名劉向?？梢?，此書應(yīng)作于干寶之前。將《搜神記》以上三條與《列仙傳》作一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搜神記》幾乎照抄《列仙傳》。

《搜神記·赤松子》：“赤松子者，神農(nóng)時雨師也。服冰玉散，以教神農(nóng)。能入火不燒。至昆侖山，常入西王母石室中，隨風(fēng)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xí)r，復(fù)為雨師，游人間。今之雨師本是焉?！?[2] 1 《列仙傳》卷上：“赤松子者，神農(nóng)時雨師也。服水玉以教神農(nóng)。能入火自燒。往往至昆侖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中。隨風(fēng)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xí)r，復(fù)為雨師，今之雨師本是焉?！?[7] 1 《列仙傳》稱赤松子是神農(nóng)時的雨師，“今之雨師本是焉”。《搜神記》亦持此說，僅僅比《列仙傳》多出“游人間”三字。

“赤將子轝”條：“赤將子轝者，黃帝時人也。不食五谷，而啖百草華。至堯時，為木工。能隨風(fēng)雨上下。時于市門中賣繳，故亦謂之繳父?！?[2] 2 《列仙傳》：“赤將子轝者，黃帝時人。不食五谷，而啖百草花。至堯帝時，為木工。能風(fēng)雨上下。時時于市中賣繳，亦謂之繳父。” [7] 7幾乎沒有改動。

“彭祖”條：“彭祖者，殷時大夫也。姓錢，名鏗。帝顓頊之孫，陸終氏之中子。歷夏而至商末，號七百歲。常食桂芝。歷陽有彭祖仙室。前世云：禱請風(fēng)雨，莫不輒應(yīng)。常有兩虎在祠左右。今日祠之訖，地則有兩虎跡?！?[2] 3 《列仙傳》：“彭祖者，殷大夫也。姓篯名鏗，帝顓頊之孫，陸終氏之中子。歷夏至殷末八百余歲，常食桂芝，善導(dǎo)引行氣。歷陽有彭祖仙室，前世禱請風(fēng)雨，莫不輒應(yīng)。常有虎在祠左右，祠訖，地即有虎跡。云后升仙而去。” [7] 38 《列仙傳》稱彭祖八百余歲，《搜神記》改為七百歲。殷商（前1600-前1046）共550余年，彭祖如果或了800余歲，入商時他已經(jīng)200余歲。《搜神記》稱彭祖700歲，入商時100余歲，做為殷大夫似乎更合理一些?！读邢蓚鳌匪f彭祖仙室的靈驗，主要指前世?！端焉裼洝穭t淡化了時間概念，“今日祠之訖，地則有兩虎跡”，特別強調(diào)了今日的靈驗。

干寶在《自序》中辨明了文獻(xiàn)典籍“信”與“不信”的關(guān)系，干寶清醒地認(rèn)識到了文獻(xiàn)記載有時也會失實，“衛(wèi)朔失國，二傳互其所聞;呂望事周，子長存其兩說，若此比類，往往有焉”。雖然文獻(xiàn)記載有失實之弊，但“其所失者小，所存者大”，所以“國家不廢注記之官，學(xué)士不絕誦覽之業(yè)”。與此同時，干寶又強調(diào)了《搜神記》中近世素材的真實性，“若使采訪近世之事，茍有虛錯，愿與先賢前儒分其譏謗”。我們不妨對《搜神記》近世素材的真實性稍作分析。今本第二卷“天竺胡人”：

晉永嘉中，有天竺胡人，來渡江南。其人有數(shù)術(shù)：能斷舌復(fù)續(xù)，吐火，所在人士聚觀。將斷時，先以舌吐示賓客，然后刀截，血流覆地，乃取置器中，傳以示人。視之，舌頭半舌猶在，既而還，取含續(xù)之，坐有頃，坐人見舌則如故，不知其實斷否。其續(xù)斷，取絹布，與人合執(zhí)一頭，對剪，中斷之。已而取兩斷合視，絹布還連續(xù)，無異故體。時人多疑以為幻，陰乃試之，真斷絹也。其吐火，先有藥在器中，取火一片，與黍糖合之，再三吹呼，已而張口，火滿口中，因就爇取以炊，則火也。又取書紙及繩縷之屬投火中，眾共視之，見其燒爇了盡。乃撥灰中，舉而出之，故向物也。[2] 23

此位胡人的數(shù)術(shù)，近似于今日之魔術(shù)，雖然奇異，但并非不可能。卷七記載了許多西晉年間怪異之事，或虛或?qū)?，真幻參半?/p>

晉太康四年，會稽郡蟛蚑及蟹，皆化為鼠。其眾覆野，大食稻為災(zāi)。始成，有毛肉而無骨，其行不能過田畻。數(shù)日之后，則皆為牝。[2] 94

太康五年正月，二龍見武庫井中。武庫者，帝王威御之器所寶藏也。屋宇邃密，非龍所處。是后七年，藩王相害。二十八年，果有二胡僭竊神器，皆字曰“龍”。[2] 94

永嘉五年，吳郡嘉興張林家，有狗忽作人言曰：“天下人俱餓死?！庇谑枪卸畞y，天下饑荒焉。[2] 103

以上三條所述皆為虛幻之事，“蟛蚑及蟹”不可能“皆化為鼠”，更不可能“有毛肉而無骨”?，F(xiàn)實世界沒有“龍”，更不會在武庫中出現(xiàn)。狗也絕不可能開口說話。顯然，這些“近世之事”乃虛假之事。

元康中，貴游子弟相與為散發(fā)倮身之飲，對弄婢妾。逆之者傷好，非之者負(fù)譏，希世之士，恥不與焉。胡、狄侵中國之萌也。其后遂有二胡之亂。[2] 100

元帝太興元年四月，西平地震，涌水出。十二月，廬陵、豫章、武昌、西陵地震，涌水出，山崩。此王敦陵上之應(yīng)也。[2] 106

貴族子弟生活奢靡亦不罕見，由此可能造成嚴(yán)重的社會后果。地震乃自然現(xiàn)象，應(yīng)屬真實，但與王敦之亂并無對應(yīng)關(guān)系。此兩條應(yīng)當(dāng)說基本可信。

干寶在自序中闡明了撰述的目的與功能：“發(fā)明神道之不誣”及“游心寓目”。

所謂“發(fā)明神道之不誣”，就是說《搜神記》所載怪異之事能夠證明神道的真實性，這亦為六朝志怪小說編纂的普遍理念。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指出：“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fēng)，而鬼道愈熾;會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漸見流傳，凡此，皆張皇鬼神，稱道靈異，故自普迄隋，特多見鬼神志怪之書?！?[8] 22可以說，《搜神記》為代表的鬼神志怪小說就是佛道二教教義的宣傳品。所謂“游心寓目”，就是說，誦讀《搜神記》，可以使讀者馳騁想象，從而獲得精神的愉悅。這是干寶對志怪小說文學(xué)功能性的概括，應(yīng)當(dāng)說很有見地。

二、沈士龍《序》與《搜神記》編撰的潛在意識

《搜神記》原書至宋代已散佚，明代胡元瑞（應(yīng)麟）從《法苑珠林》及諸類書中輯錄而成今本《搜神記》，明代沈士龍《搜神記序》曰：

余得《搜神記》及《搜神后記》讀之，乃知晉德不勝怪而底于亡也。何者？令升雖始自前載，晉實半之;元亮則晉十九矣。何東西百五十年間，天孽人變，駴人耳目，若斯多也？豈司馬家以兩世兇黠，奸有神器，其陰畫秘算，默為天地之害者，不得不借此開泄，用為非德受命者鑒耶？若令升所載，皆出前史及諸雜記，故晉、宋《五行志》往往采之。惟《晉書》本傳稱兄氣絕復(fù)蘇，而不名。道書《吳猛傳》謂寶兄西安令干慶，而本記第稱西安令干慶，而絕不稱兄，亦可疑也。至于《后記》，多后人附益，絕非元亮本書。如元亮卒于宋元嘉四年，而有十四、十六等年事。《陶集》多不稱宋代年號，以干支代之，何得書永初、元嘉？又諸葛長民與宋武，比肩晉臣也，陶必不謂伏誅。凡此數(shù)事，皆不可不與海內(nèi)淹贍曉辨之也。[5] 50

沈士龍讀《搜神記》及《搜神后記》的最大收獲是，“乃知晉德不勝怪而底于亡也”，因為《搜神記》二分之一、《搜神后記》十分之九的內(nèi)容皆為兩晉怪異之事，說明晉代社會始終處于非正常的狀態(tài)之中，其迅速敗亡也就不足為奇了。沈士龍認(rèn)為，“司馬家以兩世兇黠，奸有神器，其陰畫秘算，默為天地之害者，不得不借此開泄，用為非德受命者鑒”。在沈士龍看來，兩晉統(tǒng)治者司馬氏為了攫取政權(quán)，費盡心機，甚至不惜殺害眾多士人。這些被害者的冤魂制造種種怪異之事，以懲戒那些非德受命者?！端焉裼洝芳啊端焉窈笥洝氛浅鲇诖朔N目的，才會出現(xiàn)那么多怪異之事。

沈士龍的判斷雖然有唯心的成分，卻在一定意義上揭露了司馬氏的陰險狡詐。先來看西晉如何取代曹魏，據(jù)《晉書·宣帝紀(jì)》 [1] 1-14記載，漢獻(xiàn)帝建安六年（201），曹操為司空時，曾召司馬懿入朝，但他稱病拒絕。后曹操做了丞相，“又辟為文學(xué)掾”，他懼怕曹操的威嚴(yán)而就職?！坝谑鞘古c太子游處，遷黃門侍郎，轉(zhuǎn)議郎、丞相東曹屬，尋轉(zhuǎn)主簿”。起初曹操對他存有戒心，“魏武察帝（指司馬懿）有雄豪志，聞有狼顧相，欲驗之。乃召使前行，令反顧，面正向后而身不動。又嘗夢三馬同食一槽，甚惡焉。因謂太子丕曰：‘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yù)汝家事。太子素與帝善，每相全佑，故免。帝于是勤于吏職，夜以忘寢，至于芻牧之間，悉皆臨履，由是魏武意遂安”。曹丕稱帝之后，司馬懿受到重用，在抗擊諸葛亮北伐、發(fā)展經(jīng)濟(jì)、興辦屯田等諸多大事上司馬懿功績顯赫，逐漸成為曹魏朝廷最具影響力的大臣。

魏明帝曹睿臨死之時，遺詔命司馬懿與大將軍曹爽一起輔佐少主齊王曹芳，齊王“以帝（指司馬懿）為太傅，入殿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如漢蕭何故事。嫁娶喪葬取給于官，以世子師為散騎常侍，子弟三人為列侯，四人為騎都尉”。其后司馬懿與曹爽漸生間隙，司馬懿“稱疾不與政事”，偽作病重，打消了曹爽的戒備。魏齊王曹芳嘉平元年（249），乘曹爽兄弟跟隨齊王謁高平陵之際，司馬懿“奏永寧太后廢爽兄弟”，命司徒高柔“行大將軍事，領(lǐng)爽營”。然后出迎齊王并上奏言，稱曹爽有無君之心。曹爽起初未將奏言報告齊王，又派人試探司馬懿之意，司馬懿“數(shù)其過失，事止免官”。曹爽信以為真，遂向齊王報告了司馬懿的奏言。不料事態(tài)急轉(zhuǎn)直下，司馬懿以謀反罪名將曹爽兄弟及其黨羽一網(wǎng)打盡。司馬懿“加九錫之禮，朝會不拜”。縱觀司馬懿一生，誠如史官所評“內(nèi)忌而外寬，猜忌多權(quán)變”。

司馬懿死后，其長子司馬師執(zhí)掌了曹魏大權(quán)，正元元年（254）高貴鄉(xiāng)公髦即位，封司馬師為相國 [1] 18 。司馬師因病去世，其弟司馬昭先后被封為大將軍、高都公、相國，繼續(xù)將曹魏大權(quán)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1] 22-28 。從249年司馬懿發(fā)動政變到265年西晉建立的十六年中，朝廷內(nèi)外不斷發(fā)生反抗司馬氏專權(quán)的事件，司馬懿父子三人皆以慘酷手段予以鎮(zhèn)壓。嘉平二年（250），太尉王凌背叛司馬懿，“謀立楚王彪”，“詐言吳人塞涂水，請發(fā)兵以討之”，司馬懿識破其叛亂本質(zhì)，親自率兵討伐，逼迫王凌仰鴆而死。司馬懿“收其余黨，皆夷三族，并殺彪” [1] 12-13 。正元二年（255），“鎮(zhèn)東大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舉兵作亂”，司馬師率兵十余萬征討 ?[1] 20-21 。甘露二年（257），鎮(zhèn)東大將軍諸葛誕作亂，經(jīng)過數(shù)月戰(zhàn)爭，司馬昭終于平息叛亂，“斬誕，夷三族” [1] 22-23 。嘉平六年（254），曹芳“與中書令李豐、后父光祿大夫張緝、黃門監(jiān)蘇鑠、永寧署令樂敦、冗從仆射劉寶賢等謀以太常夏侯玄代帝（指司馬師）輔政”，司馬師逮捕夏侯玄、張緝等，“皆夷三族”，并借機將曹芳帝位廢掉 ?[1] 18 。據(jù)《漢晉春秋》載，甘露五年（260），魏帝曹髦“見威權(quán)日去，不勝其忿”，乃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jīng)等曰：“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dāng)與卿自出討之！”于是親“率僮仆數(shù)百，鼓噪而出”。不料王沈早已告知司馬昭，曹髦被殺后，司馬昭還假惺惺地痛哭自責(zé) [9] 109 。

司馬懿父子三人對士人群體實行高壓政治，順者昌，逆者亡。著名的文人團(tuán)體竹林七賢在司馬氏的威懾下，分化瓦解，山濤拜見司馬師，被授以尚書吏部郎。司馬昭還贈予“錢二十萬、谷二百斛” [1] 805 。嵇康聽到山濤舉薦自己為官，揮筆寫了《與山巨源絕交書》，以明己志。他的清高得罪了貴公子鐘會，司馬昭聽信鐘會譖言后，將嵇康殺害 [1] 906-909 。《晉書·向秀傳》載，向秀曾隱居于山陽，其友嵇康被殺害后，畏懼司馬昭的淫威而來到都城洛陽。司馬昭問他：“聞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他自我解嘲說：“以為巢許狷介之士，未達(dá)堯心，豈足多慕。”司馬昭聽后，十分滿意，向秀于是進(jìn)入仕途，“后為散騎侍郎、轉(zhuǎn)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在朝不任職，容跡而已。卒于位?！笨梢娝麅?nèi)心的苦悶 [1] 909-910 。阮咸、劉伶亦如此才得以保全性命。司馬懿父子三人費時十余年，絞盡腦汁，軟硬兼施，恩威并用，鎮(zhèn)壓政敵，掃清障礙，到265年，司馬師的兒子司馬炎迫使魏帝曹奐下臺，終于取代了曹魏，建立了晉朝。

司馬炎稱帝后，“下詔大弘儉約”，“開直言之路”，鳳凰、青龍、黃龍、麒麟屢見于郡國 [9] 35-37 。統(tǒng)一天下后，司馬炎“遂殆于政術(shù)，耽于游宴，寵愛后黨，親貴當(dāng)權(quán)”?！霸磾?shù)年，綱紀(jì)大亂，海內(nèi)版蕩，宗廟播遷” [1] 52-53 。西晉社會風(fēng)氣日益敗壞，官僚大臣腐敗不堪，西晉王朝僅僅維系了五十余年，便歸于滅亡。

再來看東晉政權(quán)的命運，建興四年（316）十一月，前趙劉曜大軍圍困京師，西晉的末代皇帝司馬鄴“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降”，西晉滅亡 [1] 83 。建武元年（317），司馬懿的曾孫瑯琊王司馬?！傲⒆趶R社稷于建康”，建立了東晉 [9] 92 。東晉自晉元帝司馬睿于317年即位，至?xí)x恭帝司馬德文于420年禪位于南朝宋劉裕，共歷十一帝，前后一百零三年，中國一直處于分裂狀態(tài)。東晉的統(tǒng)治階層一部分是中原名門望族，一部分是江南的土居氏族，兩者之間存在著地域、文化等方面的差異，因而相互排擠，矛盾重重。在東晉統(tǒng)治的一百多年中，中原氏族占據(jù)統(tǒng)治的主導(dǎo)地位，而南方土居氏族則一直被排斥。元帝年間，丞相王導(dǎo)希望改變這種狀況，向元帝推薦顧榮、賀徇等江南士人?！岸私詰?yīng)命而至，由是吳會風(fēng)靡，百姓歸心焉” [1] 1157 。明帝即位后，先有王敦之叛，又有蘇峻之亂。叛亂過后，王導(dǎo)在南北氏族之間奔走，極力勸說各族修好，但收效甚微。后來江南氏族也曾多次因不滿東晉的統(tǒng)治而起來反抗，極大地動搖了東晉的統(tǒng)治。

干寶卒于咸康二年（336），親眼目睹了晉元帝（317-323年在位）末年王敦兵變之事。大將軍王敦乃王導(dǎo)之從兄，“既素有重名，又立大功于江左，專任閫外，手控強兵，群從貴顯，威權(quán)莫貳，遂欲專制朝廷，有問鼎之心。帝畏而惡之，遂引劉隗、刁協(xié)等以為心膂。敦益不能平，于是嫌隙始構(gòu)矣?！貜?fù)上表陳古今忠臣見疑于君，而蒼蠅之人交構(gòu)其間，欲以感動天子。帝愈忌憚之。餓加敦羽葆鼓吹，增從事中郎、掾?qū)?、舍人各二人。帝以劉隗為?zhèn)北將軍，戴若思為征西將軍，悉發(fā)揚州奴為兵，外以討胡，實御敦也” [1] 1708-1709 。種種針鋒相對的措施，終于引發(fā)了王敦的憤怒，于永昌元年（322），以誅劉隗、刁協(xié)為名，率兵反叛。晉元帝親率六軍反擊，戰(zhàn)而不勝，王敦攻陷東晉首都建康，將晉元帝軟禁，殺害周顗、戴若思等朝中反對派，全面掌握了朝廷大權(quán)，晉元帝于憂慮中病逝。

元帝死后，明帝司馬紹即位?！岸刂S朝廷征己，明帝乃手詔征之。”“敦既得志，暴慢愈甚，四方貢獻(xiàn)多入己府，將相岳牧悉出其門。”王敦一方面培植自己的爪牙如王含、沈充、錢鳳等，任憑其兇頑驕恣，無惡不作。一方面打壓異己勢力，將周札、冉曾、公乘雄等殺害。王敦?zé)o子，立王含之子王應(yīng)為世子，日夜圖謀發(fā)動軍事政變。就在這關(guān)鍵時刻，王敦卻患上重病，錢鳳、沈充前來討問身后之事，王敦曰：“非常之事，豈常人所能！且應(yīng)年少，安可當(dāng)大事。我死之后，莫若解眾放兵，歸身朝廷，保全門戶，此計之上也。退還武昌，收兵自守，貢獻(xiàn)不廢，亦中計也。及吾尚存，悉眾而下，萬一僥幸，計之下也。”“鳳謂其黨曰：‘公之下計，乃上策也。遂與沈充定謀，須敦死后作難?！?[1] 1710不久王敦病逝，錢鳳、沈充等人唆使慫恿王敦的兄長王含和世子王應(yīng)向晉王朝發(fā)動攻擊。結(jié)果王氏叛軍在各地軍閥的合圍下全軍覆沒，王敦及其黨羽的家屬全部被處死。

沈士龍認(rèn)為，干寶作為史官，既十分熟悉西晉歷史，又親眼目睹了東晉之初的政治現(xiàn)實?！抖Y記·曲禮上》曰：“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10]干寶或許受到這一古訓(xùn)的啟示，才有意搜集歷代特別是兩晉怪異之事，以證明“人棄常則妖興”的道理。

沈士龍在《序》中提出了一個疑問：“若令升所載，皆出前史及諸雜記，故晉、宋《五行志》往往采之。惟《晉書》本傳稱兄氣絕復(fù)蘇，而不名。道書《吳猛傳》謂寶兄西安令干慶，而本記第稱西安令干慶，而絕不稱兄，亦可疑也?！?/p>

沈士龍的問題有兩個方面：一是《晉書·干寶傳》講述了干寶之兄死而復(fù)生事，但未明確其兄之名;二是《搜神記》“吳猛”條稱干慶死而復(fù)生，但不稱干慶為其兄。

不妨先看《晉書·干寶傳》的記載：“性好陰陽術(shù)數(shù)，留思京房、夏侯勝等傳。寶父先有所寵侍婢，母甚妒忌，及父亡，母乃生推婢于墓中。寶兄弟年小，不之審也。后十余年，母喪，開墓，而婢伏棺如生，載還，經(jīng)日乃蘇。言其父常取飲食與之，恩情如生，在家中吉兇輒語之，考校悉驗，地中亦不覺為惡。既而嫁之，生子。又寶兄嘗病氣絕，積日不冷，后遂悟，云見天地間鬼神事，如夢覺，不自知死。寶以此遂撰集古今神祇靈異人物變化。名為《搜神記》，凡三十卷。以示劉惔，惔曰：‘卿可謂鬼之董狐。寶既博采異同，遂混虛實，因作序以陳其志曰……” [1] 1433這里僅稱“寶兄”，而未稱其名。

再看《搜神記》卷一“吳猛”：

吳猛，濮陽人。仕吳，為西安令，因家分寧。性至孝。遇至人丁義，授以神方。又得秘法神符，道術(shù)大行。嘗見大風(fēng)，書符擲屋上，有青烏銜去，風(fēng)即止?；騿柶涔?，曰：“南湖有舟，遇此風(fēng)，道士求救?！彬炛弧Ｎ靼擦罡蓱c，死已三日，猛曰：“數(shù)未盡，當(dāng)訴之于天?！彼炫P尸旁。數(shù)日，與令俱起。后將弟子回豫章，江水大急，人不得渡。猛乃以手中白羽扇畫江水，橫流，遂成陸路，徐行而過。過訖，水復(fù)，觀者駭異。嘗守潯陽，參軍周家有狂風(fēng)暴起，猛即書符擲屋上，須臾風(fēng)靜。[2] 13

《晉書》本傳主要強調(diào)干寶受其兄死而復(fù)生之事的啟發(fā)，而撰《搜神記》?！端焉裼洝贰皡敲汀睏l主要突出吳猛的道術(shù)靈驗。這里需要明確，所謂死而復(fù)生之事本身就是虛構(gòu)，《晉書》乃唐代房玄齡等人編纂，《搜神記》在流傳過程中又多有衍變，所以對此大可不必過多糾纏。

三、胡震亨《序》與《搜神記》傳播中的變異

胡震亨（1569-1645）， 浙江海鹽武原鎮(zhèn)人。萬歷舉人，由固城縣教諭，歷官兵部員外郎。家多藏書，長于搜集詩文資料。其所撰《搜神記序》曰：

令升遘門闈之異，爰摭史傳雜說，參所知見，冀擴(kuò)人于耳目之外。顧世局故常，適以說怪視之。不知劉昭《補漢志》、沈約《宋志》與《晉志》、《五行》，皆取錄于此。蓋以其嘗為史官，即怪亦可證信耳。第所載秦閔王女一段，則嬴秦?zé)o謚閔者。惟晉武帝子秦獻(xiàn)王無嗣，愍帝嘗以吳王晏子出嗣秦王，豈即愍帝邪？然愍帝時，秦為虜境，秦妃安得在秦而有二十三年之久？至謂“今之國婿，亦為駙馬都尉”，此政晉事耳。又有謝鎮(zhèn)西之稱，按謝尚于穆帝永和間始加鎮(zhèn)西將軍。寶書成，嘗示劉惔，惔卒于明帝太寧間，則鎮(zhèn)西之號，去書成時，尚后二十余年，安得預(yù)稱此？殊不可曉。若淵明《后記》，梁皎法師稱其“傍出《高僧》，敘其風(fēng)素。”王曼穎報書亦云：“高僧行跡，糅在元亮之說?！苯裼浿袃H佛圖澄、曇游二人，應(yīng)散佚不少。其載桓溫老尼及見簡文帝山陵，豈以之況宋武耶？[5] 51-52

此《序》首先指出干寶撰《搜神記》的目的是“冀擴(kuò)人于耳目之外”。世人認(rèn)為《搜神記》是“說怪”之作，但許多史書卻取材于《搜神記》。因為干寶曾為史官，“即怪亦可證信耳”。然而，《搜神記》中又的確存在許多令人生疑之處。如卷十六所載“秦閔王女”事：

隴西辛道度者，游學(xué)至雍州城四五里，比見一大宅，有青衣女子在門。度詣門下求飧。女子入告秦女，女命召入。度趨入閣中，秦女于西榻而坐。度稱姓名，敘起居，既畢，命東榻而坐。即治飲饌。食訖，女謂度曰：“我秦閔王女，出聘曹國，不幸無夫而亡。亡來已二十三年，獨居此宅，今日君來，愿為夫婦?！苯?jīng)三宿三日后，女即自言曰：“君是生人，我鬼也。共君宿契，此會可三宵，不可久居，當(dāng)有禍矣。然茲信宿，未悉綢繆，既已分飛，將何表信于郎？”即命取床后盒子開之，取金枕一枚，與度為信。乃分袂泣別，即遣青衣送出門外。未逾數(shù)步，不見舍宇，惟有一冢。度當(dāng)時荒忙出走，視其金枕在懷，乃無異變。尋至秦國，以枕于市貨之。恰遇秦妃東游，親見度賣金枕，疑而索看。詰度何處得來？度具以告。妃聞，悲泣不能自勝，然尚疑耳。乃遣人發(fā)冢，啟柩視之，原葬悉在，唯不見枕。解體看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嘆曰：“我女大圣，死經(jīng)二十三年，猶能與生人交往。此是我真女婿也。”遂封度為駙馬都尉，賜金帛車馬，令還本國。因此以來，后人名女婿為“駙馬”。今之國婿，亦為“駙馬”矣。[2] 13

這是一則人鬼相戀的故事，《搜神記》中此類故事甚多。使胡震亨產(chǎn)生疑問的不是人鬼相戀是否真實，而是其中的人物及稱謂不合史實。胡震亨指出，此則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為“秦閔王女”，但嬴秦從來就沒有謚“閔”的君主。胡震亨又進(jìn)而考證出晉武帝司馬炎的兒子秦獻(xiàn)王司馬柬無嗣，其弟吳敬王司馬晏的兒子司馬鄴過繼給其伯父司馬柬，襲封秦王，后即位為晉愍帝（300-318在位）。胡震亨懷疑所謂“秦閔王”實際上指的是司馬鄴。但問題接踵而來，晉愍帝時，秦地為北方匈奴前趙所占領(lǐng)，“秦妃安得在秦而有二十三年之久”？也就是說晉愍帝的妃子秦妃不可能在秦地居住二十三年。胡震亨認(rèn)為，“今之國婿，亦為‘駙馬”，“此政晉事耳”，而非贏秦時事。實際上帝婿成為駙馬都尉并非晉時的制度，《晉書·元帝紀(jì)》：“建武元年三月，即晉王位。諸參軍事拜奉車都尉，掾?qū)亳€馬都尉。辟掾?qū)侔儆嗳?，時人謂之百六掾?！?[1] 92由此可以看出晉元帝司馬睿時，掾?qū)僖部梢苑Q之為駙馬都尉。帝婿加駙馬都尉稱號，自三國時期就開始出現(xiàn)了。漢武帝時始置駙馬都尉，掌副車之馬。三國時期，魏國何晏即以帝婿身份授官駙馬都尉，此后晉代杜預(yù)娶晉宣帝司馬懿之女安陸公主，王濟(jì)娶晉文帝司馬昭之女常山公主，都授駙馬都尉。后人便以為這是晉朝的一項制度，胡震亨也認(rèn)為由此即可證明這一故事發(fā)生在晉代，實際上遠(yuǎn)非如此簡單。

范寧《二十卷本〈搜神記〉考辨》曾指出此問題：“本書卷十六記辛道度遇秦女事。吳承仕《觀齋讀書記》云：‘燉煌所出句道興《搜神記》殘卷，說焦華得瓜、辛道度遇秦女?dāng)?shù)條，首稱史記曰，語多不經(jīng)，大類唐人小說。案此條亦見八卷本，乃句道興所撰《搜神記》中文，文亦不類。必為胡元瑞輯錄時辨別未精而誤收者。震亨雖疑而不敢云其非出干寶之手，是其非古本四也。”范寧又云：“而姚叔祥《見只編》卷中亦云：‘江南藏書，胡元瑞（應(yīng)麟）號為最富，余嘗見其書目，較之館閣藏本目，有加益。然經(jīng)學(xué)訓(xùn)注稍有不及。有《搜神記》，余欣然索看。胡云：不敢以貽知者，率從《法苑珠林》及諸類書抄出者。據(jù)此，則胡元瑞已自供曾從類書中輯錄《搜神記》矣。”“總上諸條觀之，是二十卷本非干寶原書，亦非傳世古本，而為后人綴輯，了無疑義。胡元瑞既自稱輯錄此書，則舍胡氏亦將莫屬矣?！?[11]范寧先生的考辨說明了今二十卷本《搜神記》已非干寶原書，而是明代學(xué)者胡應(yīng)麟輯錄所成。

汪紹楹先生在校注《搜神記》此條時也指出：“本條未見各書引作《搜神記》。按：本事見勾道興《搜神記》?！栋藓！繁尽端焉裼洝芳磸墓从洺?，而又加以刪改。本條全襲《稗?！繁?，又微加節(jié)削。參考勾本、《稗?！繁尽?yīng)刪正。再條內(nèi)云：‘今之國壻，亦為駙馬。胡震亨于本書引首，謂‘此政晉事耳。以為此真干寶語。按《晉書·元帝紀(jì)》：‘建武元年三月，即晉王位。諸參軍事拜奉車都尉，掾?qū)亳€馬都尉。辟掾?qū)侔儆嗳耍瑫r人謂之百六掾。是司馬睿時，掾?qū)偾业脼轳€馬都尉，非必尚主。蓋自漢置駙馬都尉，本掌御馬。自魏何晏、晉杜預(yù)、王濟(jì)，以主壻拜駙馬都尉，后代因魏晉以為恒，始每尚公主則拜駙馬都尉（見《初學(xué)記》十）。晉時并無此制。胡氏所以曲為說者，不過欲證本條之真為干氏原書。清劉寶楠《愈愚錄》即取本條以論‘駙馬沿革，當(dāng)因胡說致誤。” [2] 202胡震亨《序》原意是說“辛道度條”所稱“秦閔王女”不合史實，但卻以國婿為駙馬都尉乃晉時之事，以證明此條為干寶原文。范寧、汪紹楹兩位學(xué)者力辨其非，說明《搜神記》在傳播過程中發(fā)生了許多變異。

胡震亨還發(fā)現(xiàn)《搜神記》“有謝鎮(zhèn)西之稱”，而謝尚加封鎮(zhèn)西將軍實在《搜神記》成書之后。按，謝尚（308-357），字仁祖。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東晉時期名士、將領(lǐng)，謝鯤之子、謝安從兄。謝尚歷任江州刺史、尚書仆射等職，晉穆帝永和間（345-356），“拜尚書仆射，出為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前將軍、豫州刺史，給事中、仆射如故，鎮(zhèn)歷陽，加都督豫州揚州之五郡軍事，在任有政績。上表求入朝，因留京師，署仆射事。尋進(jìn)號鎮(zhèn)西將軍，鎮(zhèn)壽陽” [1] 1378 。

《搜神記》成書時間可從干寶與劉惔交往得知，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排調(diào)》曰：“干寶向劉真長敘其《搜神記》，劉曰：‘卿可謂鬼之董狐?！?[12] 798劉惔，字真長，生卒年不詳，《晉書·劉惔傳》稱其“年三十六，卒官” [1] 1324。《建康實錄》卷八“孝宗穆皇帝”載，“永和三年（347）……冬十二月，以侍中劉惔為丹楊尹” [13] 216，說明其此時在世?！妒勒f新語·輕詆篇》：“褚太傅（裒）南下，孫長樂于船中視之。言次，及劉真長死，孫流涕，因諷詠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禇大怒曰：‘真長平生，何嘗相比數(shù)，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孫回泣向禇曰：‘卿當(dāng)念我！時咸笑其才而性鄙。”余嘉錫引程炎震云：“此蓋褚裒、彭咸敗后還鎮(zhèn)京口時，故云南下，永和五年也。其冬裒卒矣。” [12] 833從談?wù)摰恼Z境來看，劉惔卒期似應(yīng)距兩人談?wù)摃r間不久，亦即永和四年至五年之間（348-349），胡震亨說其卒于晉明帝太寧年間（323-325），不知何據(jù)。要之，《搜神記》成書時間不會晚于晉穆帝永和五年（349），而謝尚進(jìn)號鎮(zhèn)西將軍則在晉穆帝永和年間（345-356）。雖然不能肯定說此事發(fā)生在《搜神記》成書之后，但其中的確有值得質(zhì)疑之處。胡震亨《序》提出的這些疑問從一定意義上證明了《搜神記》在傳播中確實存在著變異情形。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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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汪紹楹校注.搜神記[M].北京：中華書局，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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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范寧.二十卷本《搜神記》考辨[C]//新生報.1948年3月30日第76期.

[12]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3.

[13]許嵩.建康實錄[M].張忱石，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

The Completion Time and the Spreading of Sou Shen Ji

Reflected in it's Preface and Postscript

WANG Pi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News Communication，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China）

Abstract： Sou Shen Ji ha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the novel in China，and its Source of material，Purpose of writing and Spreading attract scholars' attention always. Gan Bao's Self-made Preface，Shen Shiilong's Preface and Hu zhenheng's Preface in Ming Dynasty provide us a number of evidence and clues to solve this problem. Wang Mo's Preface of Sou Shen Ji in Qing Dynasty is an eight volumes of Sou Shen Ji. Although it put forward a view that the original book of Sou Shen Ji has its own Contents，it has also been proved to be wrong. So we do not discuss it in this article.

Key words： Sou Shen Ji;Preface and postscript;Completion time of the book;Spreading

（責(zé)任編輯：李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