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阿Q正傳》的文學社會學批評"/>
安徽 吳禮明
意義與結構的重新梳理
——魯迅《阿Q正傳》的文學社會學批評
安徽 吳禮明
本文將《阿Q正傳》置入到發(fā)生結構主義“文學社會學方法”的理解結構之中。在批評庸俗社會學因離開文學文本分析而有害于作品理解的同時,指出魯迅筆法與技巧等個體行為與他所處的環(huán)境與集體行為密切相關。但其“冷嘲”的風格卻影響到讀者對作品的把握與理解,盡管如此,作品仍因其深刻的復雜性而耐人尋味。
《阿Q正傳》 文學社會學 冷嘲 精神勝利法
本期專題:課本中的魯迅作品解讀小輯
有些社會學方法對于作品內容的理解時常十分驚人,如周作人《魯迅小說中的人物》里有頗多對于人物過于泥實的甚至是附會的解釋,而在為《阿Q正傳》所作的“導讀”里①,何滿子先生的解說使作品每一句簡直皆可作社會政治、思想及倫理式的闡釋。如此一來,文學搖身一變,似乎就成了剖析社會的論文了。魯迅好像也有過類似的表述,他說:“就是我的小說也是論文,我不過采用了短篇小說的體裁罷了?!雹谀敲?,作品個性上的東西還有多少呢?這也許是當時文學提倡“寫人生”,為社會、為人生的結果。而按照接受美學的觀點,一部作品并不純然地屬于作者,所以解釋一部文學作品如果不重返回它的文學之道,現(xiàn)在看來,那就是失其根性了。
最突出的問題是阿Q形象的復雜性。我們看早期的如《晨報副刊》等對這部作品的批評,大都是一般閱讀的受眾效應代替了對作品文本的分析。而這種效應又是局部的、不系統(tǒng)的,甚至是支離破碎的,其釋閱的連貫性與準確性就相當值得懷疑了。如成仿吾在《創(chuàng)造季刊》2卷2號的《吶喊的評論》中說“《阿Q正傳》為淺薄的紀實傳記”,而且“結構極壞”;1924年4月3日,《晨報副刊》馮文炳對《吶喊》一文則讀出了“魯迅君的刺笑的筆鋒,隨在可以碰見……至于阿Q,更是使人笑得不亦樂乎”。另一評論家張定璜在《魯迅先生》中說:“作家的看法帶點病態(tài),所以他看的人生也帶點病態(tài),其實實在的人生并不如此?!薄栋正傳》在《晨報副刊》陸續(xù)刊出時,就已引起了不小的騷動,1926年8月21日《現(xiàn)代評論》第4卷第9期涵廬在《閑話》中說:“有許多人都栗栗危懼,恐怕以后要罵到他的頭上……疑神疑鬼,凡是《阿Q正傳》所罵的,都以為就是他的隱私?!倍?,大多批評家所作的“泛阿Q主義”的解說,也給作品的解讀帶來相當大的麻煩。有一種語文教參上就認為“阿Q主義”是一個集合體,如國民思想劣根性的典型,是從統(tǒng)治階級身上移植來的落后性,以及農民自身的落后性等。③
這種社會學發(fā)展的極致曾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圍攻魯迅思想的“槍手”,也是迫使魯迅極力還擊的重要原因,以致給人造成一種錯覺:魯迅很庸俗。直至今日,也仍有其頑固的市場。這樣解釋作品,尤其是解釋魯迅的作品,便陷入了一個怪圈而不能自拔:談作品,唯有社會思想的深度,而無文學形式的新奇。
為走出這個怪圈,重回作品應有的文學之道,我們必須把握作品的真正內涵與意味,以同作品被賦予的外在意念區(qū)別開來。為此,有必要設定在一種比較合理的框架內探討作品。我們將根據法國學者呂西安·戈德曼的“文學社會學方法”,具體地并將適當地進行一些心理分析與社會學分析;并把作品中的某些片段置入一個“整體的關系網之中”,以“重建”“在社會和文化事實中看起來缺乏意義背后的客觀意義”④。
下面我們就來看看魯迅作品里的“社會集體行為”。新舊派文人間論戰(zhàn)的“新文化”時期,被稱為虎虎有生氣的黃金時代之一,作家自覺或不自覺地在心中存有了那一時期的思想或潛在的思想。我們看到,文化的因子正是在那種論戰(zhàn)中有一個交流與互動的狀況。何兆武在《也談對學衡派的認識與評價》中說:“五四新文化運動那批代表人物全部是從舊學營壘里走出來的,如陳獨秀、胡適、錢玄同、魯迅諸人,他們的舊學根柢是極其深厚的,不知要比指責他們拋棄了舊傳統(tǒng)的人要高多少倍?!薄傲智倌希诎自掃\動中充當了反白話的急先鋒,卻窮畢生精力以桐城派筆法翻譯了好幾十部西方小說,計兩千余萬言,為當時中國文化界開辟了一個嶄新的天地,使中國方面憬然于原來夷人不光是船堅炮利,也同樣有他們的精神生活?!薄皣馀杀砻嫔弦晃冻绻艔凸?,而其骨子里則是一味崇洋媚外。學衡派表面上既非一味崇古復古,骨子里也決不一味崇洋媚外?!雹拊诿艿亩窢?、吸收與轉化中,新派顯示了生命力的強大,甚至顯現(xiàn)出超乎舊派的老辣,這方面,魯迅似乎“中毒太深”了。這當然不是指在基本思想觀點上,而是視野與思想的范圍及研究的方向上,應當看到魯迅的學術思想與其道德觀念有著深刻的沖突,而前者在文學中又明顯地占了上風。
極具特色的是,魯迅掌握了傳統(tǒng)小說的技法。如他有意突寫人物特征的幾件典型事件,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在人物的傳神寫照上,往往勾勒幾筆,凸顯人物的魂魄,也很見出功力。與魯迅是冤家對頭的蘇雪林曾說:“我們要知道魯迅文章的‘新’,與徐志摩不同,與茅盾也不同。徐志摩于借助西洋文法之外,更乞靈于活潑靈動的國語;茅盾取歐化文字加以一己天才的熔鑄,別成一種文體。他們的文字都很漂亮流麗,但也都不能說是本色的。魯迅好像用中國舊小說筆法……他不在惟事項進行緊張時完全利用舊小說筆法,尋常敘事時,舊小說筆法也占十分之七八。但他在安排組織方面,運用一點神通,便能給讀者以‘新’的感覺了。”⑦關于魯迅如何利用傳統(tǒng)藝術技巧的自述,可參看他的《南腔北調集·我怎么做起小說來》。
魯迅尤其精化了“冷嘲”的風格⑧,常常于冷峻之中給人以“寒噤”的措手不及。對于形成這種風格的具體原因,美國的夏洛安在《魯迅作品的黑暗面》中說,僅僅把魯迅看成是一個吹響黎明號角的天使,就會失去中國歷史上一個極其深刻而帶病態(tài)的人物。他確實吹響了號角,但他的音樂辛酸而嘲諷,表示著失望和希望,混合著天堂和地獄的音響。夏洛安認為,“黑暗的閘門”所象征的魯迅抗擊的黑暗,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中國傳統(tǒng)的文學和文化,另一方面是作者憂煩的內心……傳說中英雄被壓死這個典故本身就暗示著魯迅意識到自己對黑暗無能為力而自愿接受犧牲,正是這種意識賦予魯迅作品以那種標志著他天才的悲哀?!币虼?,“魯迅作品里的希望與靈感時常與陰暗并存,看來魯迅是一個善于描寫死的丑惡的能手……喪儀,墳墓,死刑,特別是殺頭,還有病痛,這些題目都吸引著他創(chuàng)造性想象,在他的作品中反復出現(xiàn),各種形式死亡的陰影爬滿他的著作”。夏洛安還說:“魯迅體現(xiàn)著新與舊的沖突,同時也體現(xiàn)著另一些超越歷史的更深刻的沖突?!钡斞浮疤珶嶂杂跀[脫這類夢境的掙扎了”,尤其“魯迅是處于一個艱難的時代,他個人敏銳的感覺并未被他中國的追隨者和解釋者所充分賞識”,因為“在白話雜文的發(fā)展中,要靠機智,要靠仇恨和輕蔑的詞匯”⑨。在解釋“一個耐人尋味的現(xiàn)象:近代以來側身于先知先覺行列中的中國知識分子一方面是充滿了愛國主義熱情,同時另一方面卻又對自己民族文化的傳統(tǒng)采取極為鄙視的態(tài)度”時,何兆武認為,國粹與愛國并非一回事。國粹主義者往往并不愛國,愛國主義者又往往鄙視國粹。在更深層次上說,正是頑固派以舊文化傳統(tǒng)作為抗拒新思想的堡壘,才使得新文化的激進派對舊文化傳統(tǒng)發(fā)起了全面的攻擊。⑩當然這樣的一番背景也給閱讀作品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甚至是負面作用。如《阿Q正傳》因《晨報副刊》“開心話”所請而作,其“冷嘲”中的“油滑”與“影射”的筆調好像也很合商業(yè)炒作的味道。因而作品一出,便陷入了種種懷疑與猜測之中,成為攻擊與爭斗的目標,這與《藥》等作品的嚴肅主題不同。
這樣問題就出現(xiàn)了。阿Q身上究竟有多少屬于小說人物自身的東西?在文學個性上,是不是附加的東西越多,就越能體現(xiàn)人物形象的容載與豐富性?把阿Q說成是“高度凝聚化、高度概括化的精神典型”與文學所要求的具象之間有很大的差異。陳漱渝說:“魯迅生前多次反對把《阿Q正傳》改編成話劇,認為改來改去只剩下了滑稽。”?這也可以作為一個證明。顯然,其雜文式的議論使人物的心理、思想與行為呈現(xiàn)極其龐雜的特性,使得阿Q很難被歸類,如劃歸雇農、流浪漢等都不甚切當。正因為阿Q的形象與文學具象的要求之間相差很大,所以阿Q的形象屢屢引發(fā)疑問,盡管有作者的回答?,仍舊是相當模糊的。魯迅后來談小說創(chuàng)作時,將這種模糊歸因于寫作取材本身的龐雜和寫作的難以連貫,在1926年他所寫的《〈阿Q正傳〉的成因》里也能見出他當時的創(chuàng)作是相當的“苦”,似乎很難“一氣寫下去”。但其時髦的“冷嘲”卻無疑是一個惡的征兆。
盡管如此,一般認為,魯迅這篇力作仍有不少有待深掘的地方:如采用漫畫式,以本質代替形象;它突出所變特征,而有意造成不協(xié)調的效果;在不協(xié)調的形變中,讓人可見其創(chuàng)作的“裂痕”(所謂“硬傷”)與作品能量的綻放。這也許就是古代高明的拳師所慣用的方法,先有意露出破綻,好引人上當,再予以狠命的打擊。如果人們要嘲笑那個“精神勝利法”,那么他們就會落入魯迅設下的“陷阱”,成了被嘲笑的對象,因為這是一個不能被嘲笑的對象;否則讀者因為不懂他的用意,不明周作人為其評價時所下的“冷嘲”的含義,而露出他們自身的弱點。在作品中,強烈的對比,尖銳的沖突,都相當醒目地展示了極其復雜的矛盾性。而更多的則是其中的“悖論”式的矛盾沖突表現(xiàn)法,使得作品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是多層次、立體的豐富內涵。這在寫作思想上是一次突破。在《狂人日記》中,只有當一個人“瘋”了的時候,他才有可能解讀一部真正的中國歷史(所謂“吃人”的歷史),而此時他應對社會卻是無能為力的,反而面臨著被“吃”的命運。在《阿Q正傳》中,阿Q的“精神勝利法”的外表與內在的痛苦,阿Q的“革命”與“被革命”,阿Q的地位與其思想的深刻的復雜性……簡而言之,這不是一個邏輯上的混雜,而是深刻地反映了作品在思想內涵上所達到的不以作家的意志左右的深度與復雜性。那么,如何解釋這些“悖謬”的關系呢?
帕斯卡說:“我們唯有調協(xié)了自身的一切對立性,才能形成一副美好的本質,而不調協(xié)這些對立的東西就無法追尋一系列相調協(xié)的品質,要了解一個作家的意義,就必須調協(xié)好一切對立的章節(jié)。”?在本作中,作品要描寫的對象與我們的直覺印象及其把握之間,作品中人物內在的情感與所描述的外在形象之間,以及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冷嘲、憤懣、深寓、憐惜的感情與眾多讀者的膚淺、直露、游戲之間,都給人以強烈的觸動。正如“矛盾”辭格所說的“先以其異樣的不協(xié)調卻內容真實的字眼使人吃驚,后以其生動而微妙的潛隱描述,牽動讀者的感情”?。例如“革命”,魯迅說,“中國倘不革命,阿Q便不做,既然革命,就會做的”。阿Q先前也無由地厭惡革命,而風潮興起使他感覺到革命對于他人生的有用性,他便熱切地向往起來了,并有了“革命”的真實的理想與熱切的憧憬。問題是,阿Q真的革命嗎?從經驗的情形看,真正的革命必在高度自動化、絕對服從的組織架構里隱藏“私我”地運作著,而阿Q便相形見絀了。當然,無數的“革命”在勝利之后,為財富、權力、地位與嗜欲,又進行著慘烈的較量,又足足見出阿Q自私的誠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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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的確是“可笑”的,但也有著掩飾不住的可愛。如賭博輸錢后,站在人后面替人著急,閑人詢問他的光榮史也坦誠相吐而絲毫不加遮掩,賒欠不給在他是不曾發(fā)生的……也許魯迅對這樣的人物別有懷抱,如寫孔乙己等人,均不忘其善良的一面。并且,從人性角度看,他長期受著壓迫而不得解脫;他生性麻木,“革命”而成了“革命”的犧牲品;他的活著雖有些“偷混”,卻大體上是依靠自己而生存,并沒有頑賴的惡習。因此,他的被殺自然有著深廣的社會悲劇性。何滿子說:“阿Q之死是用喜劇的形式包裹起來的中國無告群眾的深沉的悲劇?!?
對于他因沉重的壓力而變得麻木不仁的嘴在最后喊出“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的清醒而富有哲理的話,卻也實在振聾發(fā)聵!他,阿Q,曾高興地看著革命者被殺,最后也成了看客的材料,在別人攝魂般的眼睛里死去,作品要透露出的荒謬感與虛無感就在這里。再者,阿Q被別人“輕松”時,尚且可以“動物”般地活著;而他“人”般的“自我意識”逐漸復蘇時,“膽子”越來越大,死期卻漸漸地臨近了。而臨死之前的“救命”的呼叫,顯然已是無濟于事了。作品把這種意識到的“意識”置于廣大仍未覺醒的那些“眼睛”及一個女人(吳媽)的好奇(出神地看著兵士們背上的洋炮)上,其悲劇的意味就更濃了。
“精神勝利法”在阿Q身上,一般賦予它以自私、保守、自賤與健忘等含義。在所謂社會學的深層意義上,它又被冠之以“自欺欺人”“卑弱”“奴才”等名稱,甚至也是類似于“豁達”“不在乎”“看淡一切”等說法的反諷。它因此作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一種標志而廣招評論。但當代著名學者、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qū)歷史系教授林毓生先生說:“阿Q……的精神勝利法,僅只是他的表面特征,而更為基本的特征則是他缺乏內在的自我……如果我們把阿Q通過社會所獲得的傳統(tǒng)文化體系的因素,也包括進去作為他的本性的部分,那么,阿Q便可以稱為幾乎全靠本能生活和行為的動物了?!?的確,魯迅慣于從生物學意義上揭示社會與人的可能演化的情形。如在《狂人日記》里,他從一個生物攝食的行為“吃”,看到中國“吃人”的文化,魯迅曾就劉、項見到始皇帝的“闊氣”而發(fā)“如此”的議論時說:“何謂‘如此’?說起來話長;簡單地說,便只是純粹獸性方面的欲望的滿足——威福,子女,玉帛——罷了。”?
其實在作品中,“精神勝利法” 只是一個表征,作者要揭示的是阿Q在生物的層面上而又力圖擺脫這生物層面的一種存在狀態(tài)。這里仍然可見作品“悖論”式的表述方式。
“戀愛的悲劇”揭示了“精神勝利法”的虛幻存在。小尼姑“斷子絕孫”的罵聲,使阿Q感到摸著小尼姑的臉的指頭“有點古怪”“滑膩”;吳媽向他說起“少奶奶”在娶小老婆的事上鬧氣,“八月里要生孩子”等,使阿Q自然想到女人的事。而阿Q的“戀愛”,多少含有一種典型意義上的合乎生物生存與種的延續(xù)的需要;甚而包括他的出逃,以及所謂的“革命”都可作如是觀。雖然這似乎是一種不需要任何原因的解釋,正如他憎恨革命黨人,因為他本能地覺得“革命者便是造反,造反便是與他為難”;而他后來的被殺又不幸地應驗了他那本能的感覺。但是,作品從第四章開始雖然也涉及所謂的“精神勝利法”,卻重在以此暗示人物“不人”的苦痛,用筆有一個從油滑、影射到嚴肅的變化。這一點讀者往往將其忽略了。
尤其是,小說以集中的篇幅描述了阿Q的精神與心理狀態(tài)。紅燭高照下,其張嘴的睡態(tài)、一腦子的“胡思亂想”中,卻讓人看到了一個復蘇了的、本原的阿Q式的想法。這也合乎弗洛伊德關于存在與壓抑狀況的一般說明。?當然,正如呂西安·戈德曼所說:“真正的對立并不是像弗洛伊德所認為的存在于本我的沖動與自我之間,而是存在于本我的沖動與構成一個人的意識的沖動之間。”?由于阿Q“是以一種變態(tài)的心理來這樣做的”,這種想象的“創(chuàng)造就把這種不足置于一種以病態(tài)的心理來對付的周圍世界之中”。它“產生于和顯示有關的主體之渴望的未滿足。為了支撐這強加給他的挫折,而被迫采取一種形象的創(chuàng)造來補償這些不滿足”?。
一般分析家都不會放過阿Q玩弄小尼姑那一節(jié)文字。有人認為它是“催發(fā)”了阿Q 的“性意識,由此而導致一場失敗的戀愛鬧劇”?。但本文的理解是,作品不僅有揭示阿 Q的“變態(tài)”的用意,在結構上,這一節(jié)文字還是阿Q精神復蘇的一個征象,這也是全文的轉捩點。而阿Q精神的復蘇,即對壓迫的解除,是需要一種“成功”的幫助的,而此舉又恰恰表明了這一點。阿Q精神復蘇的其他例證如后來進了城,在未莊便有了點“身價”;而回來時對所有的人冷冷的神氣,又使他感到了自尊與得意,而且還會“揚起右手,照著長脖子聽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項窩上直劈下去”,并喊著“嚓”。須指出的是,前面的章節(jié)里,阿Q并非沒有成功的努力,卻都以失敗而告終,所以他無法解除那種環(huán)境的壓力,只能顯示其“精神勝利法”的一面。關于這一點,前面提及的那種中學語文教參上講的頗為準確:阿Q 的“精神勝利法”究其實,是“來自不斷反抗的不斷失敗,是還想反抗而在行動上不能實現(xiàn)反抗的自我安慰。它含有強烈的不屈服、不妥協(xié),要求獲得反抗勝利的因素”?。
有關阿Q“精神虛無”的直淺分析(如李鐵秀等)?,細思起來有欠公允。事實上,阿Q無時無刻不在努力著他的對種種環(huán)境壓迫的解除,如他對“革命”的喜愛、向往并不斷爭取。雖然那“革命”非常的荒唐,但不能否認他有他的幻想與努力在,也說明其是有意識的,而且是在一步一步地復蘇著的。在行文的最后,他則有了清醒的“生命意識”而喊出“救命……”,這已經不是動物般的嚎叫了,雖然他的生命在往后的即刻就已消亡。而這也正說明了那個社會的死寂與無生氣,是不容得人有覺醒的意識的,這又與作者在《吶喊自序》里談到“鐵屋子”的復雜心情是一樣的,都同樣體現(xiàn)了作者通過“悖論”對現(xiàn)實的深度認識。
①??豐子愷繪本、何滿子導讀:《阿Q正傳》,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年版。
②馮雪峰:《回憶魯迅先生計劃而未完成的著作》,轉引自王獻永《魯迅雜文藝術論》,知識出版社1986年版。
③?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語文教參第五冊,1999年版。
④⑤???〔法〕呂西安·戈德曼:《文學社會學方法論》,段毅、牛宏寶譯,工人出版社1989年版,第180—181頁,第180—181頁,第84頁,第109頁,第117頁。
⑥⑩何兆武:《也談對學衡派的認識與評價》,《讀書》1999年第5期。
⑦邵建:《20世紀的兩個知識分子:胡適與魯迅》,光明日報出版社2008年版。
⑧周作人:《關于〈阿Q正傳〉》,《晨報副刊》1922年3月19日。
⑨房向東:《“病態(tài)天才”的“毀滅”——夏洛安的魯迅觀》,《魯迅研究月刊》2000年第11期。
?冉茂金:《擊中要害的狙擊手出現(xiàn)了嗎?——訪魯迅博物館副館長陳漱渝》,《新華文摘》2000年第11期。
?魯迅:《華蓋集續(xù)編·〈阿Q正傳〉的成因》,見《魯迅全集》卷三,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第362—371頁。
?陳淑華:《英語修辭與翻譯》,北京郵電學院出版社1990年版,第401頁。
?《中國意識的危機——“五四”時期激烈的反傳統(tǒng)主義》,貴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15頁。
?魯迅:《熱風·隨感錄五十九》,見《魯迅全集》卷二,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第75頁。
?余鳳高:《“心理分析”與中國現(xiàn)代小說》,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01頁。
?李鐵秀:《精神的黑暗與虛無——“阿Q精神勝利法”解析》,《中學語文教學》2001年1期。
作 者: 吳禮明,安徽樅陽市語文教師,課堂現(xiàn)場論首倡者,安徽省比較文學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有《建筑生命的課堂》《漢書精華注譯評》《后漢書精華注譯評》《散文閱讀新路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