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

孫守名

①德國著名畫家格斯林晚年在百病纏身的情況下畫了一幅傳世名作，畫面上，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雙手緊緊抓住窗欞，張大嘴巴，用極度恐慌的眼神盯著窗外。窗外，暮色蒼茫，硝煙彌漫……

②這幅以“二戰(zhàn)”為題材的作品強烈地震撼著我那顆脆弱的內(nèi)心，小女孩的惶恐不安的眼神似乎觸及我的靈魂深處，讓我常常不能釋懷。

③幼年時，曾經(jīng)居住在鄉(xiāng)村的農(nóng)家土屋，三間低矮、破舊的房舍前辟正門，兩邊各留有一個一米見方的窗口。木窗木欞，做工粗樸簡陋。有那么幾年，常常，父母和兄弟姐妹吃過早飯或午飯，或出工，或上學(xué)，家里就只剩下孤獨的我。圍坐在床上，吃了就睡，睡醒就睜著眼打量著窗口，那個窗口變成了我童年時的全部世界。

④西面的窗口正對著廚房的墻壁，陽光很難照射進來，所以大半時間我是在昏暗中度過。屋內(nèi)墻角處老鼠嚙咬床腳的聲音，蟋蟀順著墻壁爬行的舉動，都令我感到恐懼。后來，父母似乎覺察到這一點，便將我移至東面的窗口，我也便看到了窗外的大千世界。

⑤一只覓食的麻雀飛落到院子里，踱著悠閑的碎步慢慢地走近躺在廚房門口的小貓，慵懶的小貓瞪著迷離的眼神有意無意張望兩下。兩只蝴蝶上下翻飛，其中的一只落在一枚翹起的綠葉上，振翅欲飛；另一只則繞著她翩然起舞。在屋檐處寓居的雛燕不小心跌落下來，疾飛而至的母燕趕緊飛落想方設(shè)法拯救。云兒來了又去，樹葉綠了又黃。大片大片的雪花順著窗欞的縫隙飛近我臉龐時，我知道，冬天終于來臨。

⑥我在孤獨寂寞中度過了沉寂的童年，窗口給了我生命中對于大自然的最初知識。我懂得了四季輪回，和諧相處，知道了陽光和春雨、落葉和冬雪，學(xué)會了珍惜每一份來之不易的真誠和愛。

⑦有一年因病住院治療，透過臨近病床的窗口我可以張望到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那時，我的心情如同六月的天氣瞬息萬變，憂郁、苦悶和急躁的情緒時時激蕩著我的內(nèi)心，有時甚至不可遏抑。我開始不斷地朝母親發(fā)脾氣，一點點小事便立即引發(fā)我的怒火。整個病房突然變得氣氛緊張，柔弱的母親不斷向所有的人道歉，似乎這全是她的錯。母親的這種做法反而激起我的強烈不滿，讓我變本加厲。夜深人靜，慈愛的母親握住我的手，淚流滿面，一言不發(fā)，只是憂郁地望著我。那一刻，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幼稚和無知！一夜之間，我變得安靜下來。凝視窗外，相扶而過的病人，推著小車的護士，隨風(fēng)飄搖的柳枝，似蹲而臥的假山怪石，忽然都變得如此可愛！

⑧生命中，令人感動的一切都在自己的身邊，只是那些若隱若現(xiàn)的愛和美，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變得淡如云煙，稍縱即逝。只有我們用心去發(fā)現(xiàn)，才能讓人生變得豐富多彩。窗口，其實就是多彩人生的最好見證。

⑨母親最后的幾個月臥病在床，身體極度虛弱，可她對窗外的世界仍充滿好奇和渴望。每天，她都讓身邊的人攙扶著坐起來望望窗外。窗外有陽光，有鄰家的屋頂，有一枚挺舉在樹枝上的柿子，有碼放整齊的玉米，有白花花的棉花，有鳥兒飛過，有清風(fēng)明月……那是母親一生中全部的生活。

⑩透過窗口，母親時刻盼望著我的歸來。

11.事務(wù)繁重，身不由己，有時要隔三五天才能去看望母親一趟。愧疚于心，又百般無奈。我去見母親，竟與母親要見我一般成了最終的一種期待。不止一次，母親詢問身邊看護她的人，要他們告訴我歸去的具體日期。母親已然仙逝，而今思之，愴痛于心，悲哽難抑，何可勝道！

12.腦海深處，時時映現(xiàn)出母親守候窗口期盼的那種眼神，這必然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

⑩而今，窗口變成了我生命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透過它，我看到了擾攘世界的萬千氣象，同時也逼出了我靈魂深處的那些“小”來。

（選自《國土資源報》）

閱讀練習(xí)

1.閱讀全文，請談?wù)劚疚臄⑹隽岁P(guān)于窗口的哪些事情。

2.請從詞語運用或修辭方法的角度，賞析文章第⑤段畫橫線的句子。

3.請概括文中母親的形象特征并簡要分析。

4.請你談?wù)剬Α按翱凇边@一意象的理解。

5.選文第⑧段有哪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