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
上個世紀50年代,我家住在哈爾濱南崗。兒時的我在街頭常能看到寫生的青年,每遇此便站在旁邊觀看。初看,只是幾條線或幾塊色,刷刷點點傾刻間,便將街道、大樹、教堂畫在紙上,象真的似的,內心羨慕極了。畫畫的興趣便像野火在幼小的心靈迅速點燃。更象是夢的開始,不覺中已過了半個世紀還長。
若不是文革的關系我也許就考美院了。那時已畫過素描寫生和水彩風景,鉛筆速寫畫起來也較熟練。至今還留有一張當年文革時毛主席接見紅衛(wèi)兵的速寫。
粉碎“四人幫”后我被落實政策,分到興城文化館美術組。經常接待美院的師生來興城海邊畫寫生,其中有詹建俊、楊先讓等先生。陸續(xù)還有郭怡孮、張憑、姚志華、趙寧安等先生也來到興城畫畫,我陪著他們一起畫。
一來二去畫速寫竟成了我的一種習慣,兜里老是揣個速寫本,遇見什么隨手就畫下來。漸漸地速寫竟融入了我的生活。沒有什么創(chuàng)作使命,更不是記錄形象搜集素材。所以當年偶遭唐山大地震,我僥幸從廢墟中爬出來,出于習慣還畫了一些速寫。
速寫通常給人的印象是畫得快、畫得簡,在有限的時間內將對象的外貌及本質畫得準確而生動,那是最為理想的效果。
速寫的目的在于訓練畫家的造型能力,其中包括對客觀物象的觀察分析感受能力。每個人雖然對美的理解、造型特征的敏感有先天差異,但后天的訓練極為重要。速寫更注重感覺,藝術感覺恰恰是畫家的命脈。而速寫又是提高藝術感覺的最好方式。尤其面對激烈運動瞬間即逝的變化場景,更要求畫家感覺敏銳,果斷抉擇,大膽下筆,重點突出。做到筆到意到,甚至筆沒到而意到的高超境界,即為書家所說的:“無意于佳,乃佳?!?/p>
速寫是美術教育素描訓練的課程,是造型藝術的基礎。畫面講究“黑、白、灰”與“點、線、面”的處理,只有日復一日地苦練才能將諸種因素調動得天衣無縫,使之思維清新靈感涌動,永葆藝術之樹常青。速寫畫好了對畫長時間素描幫助很大,但能畫長時間素描的人未必能畫好速寫。因為速寫中特別是畫運動速寫要求畫家大量使用長線條來表現物體,甚至一筆下去不離紙面畫出一組人物的動勢及場景氛圍,一根線中既包涵物體的結構又是面的轉折,又是構圖的分割線。是需要畫家具備高度的提煉概括能力,這種能力是長期功夫的積累,與臨帖效果相同,這種功夫積累對草書創(chuàng)作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書法亦然,寫好楷書不一定能寫好大草,寫好大草就能寫好楷書。非如書界流行說法:先寫好楷書再寫草書。
速寫是鍛煉堅強記憶和果敢大膽用筆的好方法。氣韻本乎游心,神采本乎用筆。
草書尤其是大草、狂草,多是隨機而發(fā),因勢就形。是不能臨的,只可意而為之。其藝術魅力取決書家對線條和墨色的控制能力??v觀歷史上草書大家張旭、懷素、黃庭堅、徐渭、傅山、王鐸均以曲線的反復變幻構成行列之間符號比對。王鐸施以漲墨,形成了“面”的效果以豐富章法的多變,達到、點、線、面的組合。使之更具“整體感”,達到最強烈的甚至是極致的視覺沖擊力。書家在瞬間處理好用筆的方圓變化,結體的虛實對比,線條粗細,干濕疾徐等等,處理方式與畫速寫的過程極為相似。在我平時的速寫中大量運用長曲線,強調用筆的起、行、收,是對草書創(chuàng)作的有意訓練。
經常畫速寫,訓練了我的手、眼、心協(xié)調性,對草書創(chuàng)作也起到了相應的借助作用。特別是大草那種狂呼大叫,興奮異常,筆走龍蛇地宣泄,留下的痕跡最令人激動的是輕重疾徐,濃淡干濕的線條。它給人帶來的震撼,是心手豁然貫通的快感。忘我地宣泄背后,是極其的理性——即對筆法、結字及章法的調控,是對書家整體駕馭能力的檢驗?!包c、線、面”構成這個功夫是需長期訓練方能運用自如的。而畫瞬間動態(tài)中的速寫,即要考慮造型準確,又要顧及構圖線條生動,這一點與狂草極其相似,要的是“整體感”。就象獵手打飛鳥瞬間中的一樣。練的就是穩(wěn)、準、快這個功夫?!罢w感”是狂草中最難把握的要素,是決定作品是否具備視覺沖擊力的關鍵節(jié)點。時下,還沒引起一些書家的足夠重視。
畫速寫可以開拓眼界,蒙養(yǎng)心胸,提升筆性,養(yǎng)成構圖“整體感”的習慣。我的草書,尤其是狂草很得益于我平時的速寫。
12年前,我在我的速寫集前言中,曾寫道:“速寫與臨帖是我的日課,是我的兩個孿生兄弟。”
沒有速寫,便沒有我的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