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鈞：“我是一個很糟糕的父親”

趙曉蘭

“我是一個很糟糕的父親，父子關系讓我焦慮?！备枋粥嶁x對記者說。他最近參加了一個親子類真人秀節(jié)目——《爸爸回來了》第二季。在節(jié)目里，他想扮演一個“狼爸”，但表現(xiàn)得總有些笨拙、別別扭扭。

他現(xiàn)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但依然不能很好地進入角色。這與他自己幼年的經歷有著很大關系——7歲半的時候，他的父親就患白血病去世了?！拔矣痔貏e沒耐心，看到孩子被嬌慣得不成樣、以自我為中心，就特別想對他嚴厲一些?！?/p>

參加這種通俗娛樂性的節(jié)目，鄭鈞受到一些歌迷的質疑。因為他素來是一個有著“高冷”范兒的搖滾歌手，曾經寫出《回到拉薩》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歌。對此鄭鈞不忿：“這有什么好質疑的？通過做節(jié)目增進彼此的了解，給孩子留個成長的紀念，不是挺好的嗎？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在別人的期待之中，是個悲劇?！?/p>

拍了一部關于藏獒的動畫片

在很多人眼里，近年來鄭鈞多少有些不務正業(yè)。除了參加《爸爸回來了》，還在音樂選秀節(jié)目《中國最強音》當評委，可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歌手，鮮有作品出爐。實際上，鄭鈞一刻也沒有閑著。最近幾年，可以說正是他沉下心來的耕耘時期。

2008年前后，傳統(tǒng)的唱片公司開始接連倒下，音樂行業(yè)的低靡讓鄭鈞心灰意冷。他認為不尊重創(chuàng)意和知識產權是這個行業(yè)的頑疾，他想到了一種基于互聯(lián)網技術優(yōu)勢的新的唱片業(yè)版權模式，“它是對音樂產業(yè)的重新定義，希望能借此重振這個行業(yè)”。

但在當時，投資公司的老板們認為互聯(lián)網技術還不足以支撐這個項目，他們倒是看上了鄭鈞手頭的《搖滾藏獒》，想把它拍成一部動畫電影。這對鄭鈞來說是“歪打正著”的意外收獲——那是他自己給女兒畫的一本漫畫書?！稉u滾藏獒》由好萊塢頂級團隊打造，《玩具總動員2》的導演阿什·布蘭農執(zhí)導，投資達到5000多萬美元，鄭鈞參與了動畫形象設計、編劇等重要的創(chuàng)作環(huán)節(jié)。

故事講的是雪山里的一頭藏獒，父親原來想把它培養(yǎng)成村子里的保安，但它迷上了搖滾樂，來到城里追求夢想。它的命運軌跡徹底改變了，價值觀也遭到各種沖撞。“藏獒是非常高貴的犬種，它忠誠、有尊嚴，屬于雪山和高原。在電影里，音樂和愛最有力量?！?鄭鈞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部分故事講的都是我自己”。

為了這部電影，他花費了5年多的時間，這是他原先沒有想到的：“通過這一輪我了解到，國內許多片方一兩年就制作一部動畫電影，是一件多么急功近利的事情。如果一切順利，這部電影將在今年上映。”

其間，他也沒有停止為音樂項目奔走。適逢移動互聯(lián)網技術發(fā)展成熟，他原先的音樂計劃又獲得了重新上馬的機會。這款被命名為“合音量”的應用軟件，幫助創(chuàng)作者免費發(fā)布自己的作品，利用大數(shù)據加服務，保護創(chuàng)作者的版權。

“最大的財富是創(chuàng)意，但我們始終不尊重這個財富。為什么音樂缺乏創(chuàng)意？一是缺平臺，二是缺勇氣。我想讓大家多去開拓自己?；蛟S用創(chuàng)意打開另一扇門之后，你就過上了自由的生活?！?/p>

“作”出今天的鄭鈞

在鄭鈞看來，搖滾樂的核心就是快樂和自由：“人生最可悲的不是痛苦和失敗，是沒有希望的重復。掙錢、買東西、變垃圾，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義？”

對這種簡單的重復，鄭鈞是不屑一顧的。而正是不停地折騰，才有了今天的鄭鈞。他小學學畫畫、中學學理科、大學學外貿，專業(yè)與音樂沒有任何關聯(lián)。大學因為要學英語，才接觸了許多國外搖滾樂?！耙宦犛X得太喜歡了，真的是拼了命想去干的一件事情。”后來他自學作詞、作曲，為了學吉他，一個學期每天都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從早彈到晚。

大學時，他組織了一個樂隊，臨近畢業(yè)，大家在一起吃散伙飯，有的說去做生意，有的準備進入朝九晚五的生活，只有他說要去當歌手。最艱難的時候，每天的錢只夠吃一個煎餅，但他并不以此為苦。

1994年，他的第一張專輯《赤裸裸》創(chuàng)造了一個高峰，在一個羞答答的年代，他熱情奔放地唱出了“我的愛，赤裸裸”，震動了時代青年們的耳膜。他的大膽、直白、真實、質樸，成就了這張中國搖滾音樂史上的經典唱片?！痘氐嚼_》《極樂世界》《灰姑娘》等歌曲，直到現(xiàn)在還被廣為傳唱。

少年成名，隨后就是狂放不羈，夜夜笙歌。有一陣子，白天高曉松跑到他家門口把他叫醒，然后一起去三里屯喝大酒，不醉無歸。他的生活日夜顛倒，夜里還要搞創(chuàng)作，經常徹夜不眠，后來生物鐘紊亂，想睡也睡不著。每天惡性循環(huán)一般地吃、喝、玩、樂……

忽然有一天，他像是頓悟了，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打坐、練瑜伽，收心養(yǎng)性。情感方面，結束了第一段婚姻之后，與演員劉蕓結合，看起來是“浪子回歸”，進入到了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回顧過往，他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當你體驗了不同的生活之后，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p>

“音樂里有我最誠實的態(tài)度”

5月8日午后，記者在鄭鈞家的小區(qū)會所等著采訪，他來了，對記者說：“這兒有點悶，我們去外面說吧?！痹诨▓@里，我們找了個陰涼地坐下，采訪就這么開始了。談話時他的嘴角總是微微上揚，笑起來時尤其帥氣——當年，他可是搖滾歌手中的“偶像派”。

鄭鈞原來給人的印象是不妥協(xié)、不合作的，近來轉型，變成了“賢夫良父”。但在這次輕松隨意的采訪中，能感覺到他骨子里我行我素、對音樂的執(zhí)著與堅持并沒有改變，只是更成熟了，對快樂和自由的理解多了一份理性。

記者：創(chuàng)作的過程是一種享受嗎？

鄭鈞：寫歌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旋律和文字合在一塊，會產生超越性的東西。有些歌你聽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下來了，有些歌聽的時候像喝大了一樣的快樂。所以聲音就是能量，痛苦的能量，悲傷的能量，快樂的能量。能夠寫出這種作品，把別人的能量給點燃了，你就是個偉大的作者。

寫《回到拉薩》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這個旋律，我就把它寫了下來。有個音樂學院學作曲的人，讓我給他講講怎么構思的。但我真的不知道，它就像藏在我的腦子里。但有一點我能保證，歌里都是我最誠實的態(tài)度。

記者：為什么現(xiàn)在能打動人心的歌那么少？

鄭鈞：一個時代越物質化的結果就是人變得冷漠、麻木、混沌，這是一種其極可怕的狀態(tài)。打動人心特別難，那一定是在完全非功利的心態(tài)之下寫的東西，表達你最真實的情感。但是現(xiàn)在周圍誰不是急功近利的狀態(tài)？我們都是混子。因為這世界需要混子，這個時代不會有大師。原因是沒有人能夠像大師那樣沉下心來去干一件事，花3年寫首歌？3個月都不會，3個星期也不會！

記者：你曾經公然抨擊過選秀節(jié)目，近年為何頻頻出現(xiàn)在選秀節(jié)目里？

鄭鈞：當年我很憤青，感覺整個音樂行業(yè)要完蛋了。最初，我對這個行業(yè)印象特別美好。發(fā)唱片的時候，我每去一個城市，當?shù)啬贻p的DJ們帶著我一起做節(jié)目，做完節(jié)目一起吃小吃，我們都是一幫理想主義的文藝青年，談論起音樂特別興奮?？墒乾F(xiàn)在，這歌打到第幾名，給多少錢，成了一個明碼標價的買賣，這是一個行業(yè)的悲劇。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失望極了，才轉去做動漫的。

選秀本身沒什么問題，但它只是個電視節(jié)目，它并不是音樂行業(yè)，它不生產原創(chuàng)音樂，只生產明星。原創(chuàng)音樂的人才都流失了，那些寫詞、作曲的年輕人基本都寫劇本去了，音樂行業(yè)已經休克了。

為什么我去了《中國最強音》，我想看看這到底是什么路數(shù)。去了學到很多，中國不缺好的歌手，但沒有平臺，選秀成了他們的唯一機會。

記者：看起來，你進入到了一種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創(chuàng)作激情會不會有影響？

鄭鈞：客觀地來說，有一定影響，因為大家所期待的那些搖滾樂，都是我在一種完全自殘、自毀的生活狀態(tài)中寫的東西。當時特別憤怒，罵這個罵那個，后來發(fā)現(xiàn)，性格越來越暴躁、易怒，變得非常具有攻擊性，最后身體的五臟六腑也出現(xiàn)了問題，反過來讓你變得更加沮喪和郁悶。

現(xiàn)在我不想增加別人的情緒，而希望能夠化解別人的情緒。我希望能夠幫人找到一些關于生命的智慧，找到一些解脫煩惱、痛苦的辦法。

記者：你怎么評價同為搖滾歌手的竇唯？

鄭鈞：我覺得他很牛。一個人的才華和他處于什么樣的物質狀態(tài)，沒有任何的關系。并不會因為一個人坐了地鐵而變得偉大，也不會因為一個人開了勞斯萊斯就變得很墮落。他的內心世界決定了他的境界。生活中，滿足個人的基本欲望不是什么難事，但是，活得快樂自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