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子午谷

李永安

子午谷又稱子午道，在西安市長安區(qū)南的秦嶺山中，是關中通向漢中的一條重要谷道。進入金秋，天氣漸漸地好轉了，我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驅車穿過千年古街子午鎮(zhèn)，來到了子午谷口的南豆角村。

走在村里，當我看到村里保存完好的南北兩個城樓時，感到很驚奇，古磚、門洞、門轉、閘門、門樓，都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尤其是門里的墻上有兩個又大又圓的窯窩，村里人說這是用來插頂門杠的，可見當時的城門多么厚重。進到城門里邊，一排排老房老院呈現在眼前，這些院房都是用木檁和土胡基建成的，在現在的鄉(xiāng)村已經很難見到了。一所老院子的大門，兩個門栓已銹跡斑斑，上面掛著一把鎖，透過門縫看去，里邊的房子也很老舊，有的屋墻也出現坍塌，地上長滿了野草。從房子和院落的結構來看，這院子已經好久沒有住人了，不過，我相信，這些老屋的歷史肯定不會短，有著昔日的興旺和輝煌。站在村南門樓下，遠遠向北望去，北門的城樓遙遙映入眼簾，過了那個城樓，就是北豆角村了。據說，這兩個老城樓建于明末清初，原先還有厚厚的城墻，距今至少也有數百年的歷史了。順著南豆角村里細細的街道，我們來到了村外南頭，看見兩棵高大的古柏樹，高直挺拔，郁郁蔥蔥，樹干需三人合抱，這兩棵古柏樹是漢代古樹，距今已有1800多年歷史。樹的旁邊有一塊石碑，上書《南豆角志》：“宋長安志記載：豆角鎮(zhèn)在縣南45里，分東豆角西豆角。宋景祐二年（公元1035年），改豆角鎮(zhèn)為子午鎮(zhèn)。將東豆角連入其內，后西豆角被山洪沖毀，村民北移，始建南豆角北豆角……”

我們沿著山根下細細的一條小道向子午谷走去，在谷口一個農家樂的魚塘邊，一個年約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在用一根長長的竹竿釣魚，我坐在魚池邊和老人聊起了天，老人很健談，尤其是對當地的歷史典故相當熟悉。聽我說起子午谷，老人一下來了精神，他笑著說：“子午谷在歷史上很有名氣，許多歷史故事都發(fā)生在這里。漢代的皇帝劉邦就是在無可奈何的時候，只好接受項羽給他封的漢王稱號，率部從子午谷進山到達陜南，整修軍隊，養(yǎng)精蓄銳，后來看到時機成熟，采用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成就了漢朝四百年的歷史，這里至今還流傳著一句古語：‘漢王不進子午谷，難得江山四百年。”其實，我對子午谷印象最深的是三國時期魏延的子午谷奇謀，在諸葛亮第一次率蜀軍北伐的時候，蜀國猛將魏延就向諸葛亮提出了子午谷奇謀，就是由魏延帶領精兵五千，運糧車五千，順著子午谷進兵奇襲長安，諸葛亮則率領蜀軍主力從祁山進軍，最后雙方在長安會師。可惜魏延這條大膽而富有極大風險的計劃，終因諸葛亮的謹慎行事而沒有實現，諸葛亮認為此計懸危，沒有采用魏延的計謀。否則，魏延的計策假如成功，三國的歷史也許就要改寫。其實，細細看看近在咫尺的古道子午谷，世上的事情也不是那樣簡單，假如諸葛亮同意魏延的子午谷計劃，要想實現占領長安也非常困難。出了子午谷，谷口距長安城只有幾十公里，鐵騎瞬間就到，對于這樣重要的軍事要道，魏國肯定要派重兵加以防守，蜀軍不是輕易就能到達的。公元230年，魏國大將軍曹真率兵從子午谷進攻蜀國，在山中行走三十幾天，路程還不到一半，最后因連綿陰雨無法進軍，再加上諸葛亮已得知此情，及時派重兵在城固等地嚴加防守，最后曹真還是以撤兵而告終。實際上，穿越秦嶺到陜南共有五條著名的谷道，即：子午道、褒斜道，儻駱道，庫谷道、武關道，據說這五條古道中，子午道是其中地理最復雜最險峻的道路，歷史上曾經多次發(fā)生想從子午道進行軍事偷襲的事件，且一次也沒有成功。

是啊，我面前的子午谷真是一條神秘而充滿歷史文化底蘊的古道，我想起唐代詩人杜牧詩中的一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睋f，子午谷又稱荔枝道，在唐朝的時候，唐玄宗的愛妃楊貴妃很喜歡吃荔枝，但是這種產自四川的水果離長安隔著難于上青天的蜀道。為了滿足愛妃的這一愿望，唐玄宗下令整修了四川涪城到長安的道路。于是，為了保證荔枝的新鮮可口，將荔枝運到長安的宮殿里，據說是五十里地一換人，六十里地一換馬，七天七夜就要到達。在子午谷里的道路上，不知山道的溝里摔死了多少馬匹，累死了多少人，過去就流傳著“子午道上馬騰空，金果銀果送朝中”的故事。為了驗證這一說法，我用尺子對現在子午谷里的古道測量了一下，此道有的地方寬1.2米，有的地方僅寬90厘米，在如此狹細的山路上跑馬，不僅危險，速度究竟能快多少呢？

釣魚的老人還告訴我，早在明代子午谷口的南豆角村就紅火得很，子午谷是南北交通要道，通往蜀地的道路之一，每天一隊隊客商用騾馬馱著貨物，來回穿行于子午谷的路上，那時的南豆角村里旅店商鋪很多，客商云集，就是到了夜晚，也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和丁當丁當的銅鈴聲。釣魚老人的一席話，我真是深有感懷，歷史的車輪仿佛又將我?guī)Щ亓藬蛋倌昵暗那榫?，我仿佛感受到了那個時代的傍晚，在子午谷的山道上，鈴鐺聲、馬蹄聲、話語聲交集在一起，在山谷里回蕩著，好熱鬧的子午道?。涊d，子午古道從長安向南，進了子午谷后，在碾子坪穿過秦嶺中線，到西鄉(xiāng)縣南邊的子午鎮(zhèn)，再向西，途徑洋縣城關鎮(zhèn)到達漢中市，全長420公里。

我行進在子午谷里彎彎曲曲的山路上，進山不到四公里，我們在路邊看到一座石拱古橋，這橋橫跨山溝，寬約二米，長約二十多米，橋面已被蓬亂的雜草覆蓋，仔細看去，這座古橋全是用一塊一塊的方塊石頭壘起來的，沒用一點兒沙灰黏合，歷經一百多年山中洪水的沖擊，且堅固結實。此橋也稱干砌橋，據說這橋是清代左宗棠捐資修建的。讓人感到驚奇的是，在石橋的半身處竟然長出了一棵粗粗的、枝葉蔥蔥的老樹，我在古橋上來回走了幾步，親身感受了一下古橋的魅力。我們沿著山梁，一會兒爬高，一會兒又順著山坡直下，子午河的水漸漸地變細了，水順著溝底，在大大小小的青石中穿行而過，水流在青石上激起了細細的浪花，河兩旁的山坡上綠綠的樹枝遮蓋住了清清的河流。我們順著子午河旁的古道繼續(xù)向深山走去，河水時寬時細，水流在山谷中上下沖落，有時形成瀑布，有時形成水潭。山谷里很靜，只有河水嘩嘩的流水聲。

我們過了七里坪，山路更加難走，上上下下全是細細的小道，一會兒直上山腰，一會兒又貼著巖石直下河底。走著走著，看到沿路山坡上的老樹很多，枝繁葉茂。此時，在我感到有點累的時候，看到路邊不遠處有一座草房，墻是用泥磚壘的，旁邊有一個用山雜木搭成的棚子，棚下邊放著兩張木方桌，桌上放著筷子筒。這是一家農家樂，房子的女主人是陜南鎮(zhèn)安人，一家子住在這里，很熱情，招呼我們坐下喝茶，她告訴我此地叫康陽坡，緊靠子午老路旁。坐在這里，子午古道在腳下蜿蜒起伏繞上繞下，白云在山峰尖漂浮著。此時，我看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背著半口袋糧食從下邊的路上艱難地一步一步走了上來，老人瘦且結實，臉通紅，坐下來，一邊喝著水一邊抽著煙，深深地喘了口氣，他告訴我：“今天給住在上邊的親戚送糧，這子午道自小就上下，記事的時候，這子午道就很熱鬧，陜南過來的人用背籠裝著桐油過來賣，還有的販棕和方板，過去子午谷里沿路建有許多驛站，供客商休息，記得上邊土地梁那時就有驛站，以后，走此路的人越來越少，驛站也就廢了。”老人的一席話，不禁使我又陷入了沉思。

我站在土地梁山頂，望著綿延起伏的山谷，腳下是陡峭險峻的子午古道，心里不禁感慨萬千，這個曾經是軍馬嘶鳴、戰(zhàn)旗飛舞、客商云集的子午谷，這條曾經幾乎多次影響歷史進程的神秘古道，如今靜靜地躺在這里，留給后人多少難忘的記憶。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