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貓》中的復調(diào)特征

陳燕 楊燕

摘 要：海明威的短篇小說《雨中的貓》中大量地使用了簡潔的對話，有明顯的復調(diào)特征。本文運用巴赫金的對話理論，通過分析小說中所蘊含的大型對話和微型對話的特征，揭示了人際間的冷漠與隔閡，以及女主人公的精神孤獨和男主人公交流的無力。

關鍵詞：海明威 《雨中的貓》 對話性

一、引言

海明威是美國20世紀以風格著稱的“散文式小說家”，“有的評論家一貫認為海明威在短篇小說的風格方面

的成就等于或高于他在長篇小說上所取得的成就”。著名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認為海明威以簡潔的風格創(chuàng)作了眾多經(jīng)典的短篇小說，“他的短篇小說可以與任何短篇小說大師相媲美”。本文以海明威的短篇小說《雨中的貓》（1925）為例，運用巴赫金的復調(diào)理論，揭示小說人物的心理和作品的主題。

《雨中的貓》的故事情節(jié)十分簡單：一個陰雨天，一對美國夫婦投宿在意大利某地的一家旅館，丈夫喬治躺在床上看書，妻子眺望窗外時，看見有一只貓蜷縮在旅館門口的桌子下躲雨。這位美國太太覺得雨中的貓咪很可憐，想把它抱回來?？墒钱斔叩綐窍?，那只貓卻不見了。美國太太對貓念念不忘，但丈夫?qū)ζ拮拥脑竿麉s無動于衷。與喬治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旅館老板對這位美國太太禮貌而友善，在傍晚時分派侍女給美國太太送來了一只貓。在《雨中的貓》中，海明威沒有描寫男女主人公的身份背景和外表相貌，而是通過大量簡潔的對話來構建情節(jié)和揭示主題。

“復調(diào)”原為音樂術語，米哈伊爾·巴赫金將“復調(diào)”一詞移植到對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評論中，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文學批評角度。對話性是復調(diào)的基本特征之一，本文以巴赫金的復調(diào)小說理論為依據(jù)，揭示《雨中的貓》的對話性及其復調(diào)藝術特征。

二、大型對話

復調(diào)小說最突出的特征是“對話”?！皩υ挕敝饕譃閮煞N形式：大型對話和微型對話?！按笮蛯υ挕敝饕w現(xiàn)在小說的結構之中，是一種對話關系，這種關系以“對位”的方式實現(xiàn)，因此小說需要創(chuàng)造對立的人物關系結構和情節(jié)來確保對話關系的發(fā)生與持續(xù)。

《雨中的貓》中的大型對話主要體現(xiàn)在小說的人物與情節(jié)的設置上，在小說的文本結構中，兩組人物與情節(jié)形成對位關系。美國太太沒有找到貓，失望地回到房間，發(fā)現(xiàn)丈夫在看書，于是對丈夫說自己很想要那只貓，而且重復了三次，但丈夫并有沒理會她的話，而是繼續(xù)看書。無奈之下，她只好在梳妝臺前坐下來，一邊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邊對丈夫說她厭倦了現(xiàn)在的樣子，想留長發(fā)，但丈夫卻敷衍她：“我喜歡現(xiàn)在這樣子”。而她則堅持說：“看上去像個男孩子，叫我很厭膩了”。她的話并沒有引起丈夫的重視，喬治只是在床上換個姿勢，頭也不抬地說一句：“你真漂亮極了”。雖然丈夫的冷漠讓妻子感到心寒，但她并沒有放棄，試圖喚起丈夫的熱情，于是接著說：“我要把我的頭發(fā)往后扎得又緊又光滑，在后腦勺扎個大結，可以用手摸摸”。她說：“我要有只小貓來坐在我膝頭上，我一撫摸它，它就嗚嗚叫?！比欢?，聽到妻子的新愿望，喬治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是嗎？”目睹丈夫的冷漠，雖然妻子感到極度的失望，但她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憤怒，接著說：“我還要用自己的銀器來吃飯，我要點上蠟燭。我還要現(xiàn)在是春天，我要對著鏡子梳頭，我要一只小貓，我要幾件新衣服”。聽到這些話之后，丈夫非但不理會妻子的不滿，不去好好地安慰她，相反粗暴地讓她“住口”，停止絮叨，因為在他看來，妻子是在無理取鬧。他沒有用心去體會，妻子“無理”的要求背后隱藏著的是對交流和關愛的渴望。與喬治的冷漠倦怠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旅館老板殷勤有禮的態(tài)度。喬治聽說太太要去抓貓，雖然嘴上說愿意替她去抓，但實際上并沒有采取行動，而是敷衍了一下又躺在“墊得高高的兩只枕頭”上看書了;看見美國太太要去抓貓，老板不但沒有對太太要貓的愿望表現(xiàn)出不理解和不耐煩，相反十分關心她，盡力幫助她實現(xiàn)愿望。喬治不愿意認真傾聽妻子的愿望，以冷漠粗暴的態(tài)度回應妻子的要求;而美國太太經(jīng)過辦公室時，老板在寫字臺那邊向她殷勤地鞠躬。從喬治身上，妻子感受不到丈夫的體貼與溫存;而老板對她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也許只是出于職業(yè)習慣，卻讓她感受到了關懷與重視，產(chǎn)生了“剎那間覺得自己極其了不起”的感覺。

美國太太無法向丈夫傾訴自己的渴望，丈夫的冷漠讓她感到心灰意冷，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當美國太太在樓下遇到旅館老板時，海明威用了六個“她喜歡”來表達她對老板的好感，“這個太太喜歡他。她喜歡他聽到任何怨言時那種非常認真的態(tài)度。她喜歡他那莊嚴的態(tài)度。她喜歡他愿意為她效勞的態(tài)度。她喜歡他那覺得自己是個旅館老板的態(tài)度。她喜歡他那張上了年紀而遲鈍的臉和那一雙大手”。另外，美國太太和旅館女服務員形成了另一組對位結構：美國太太急匆匆地跑下樓去找貓，旅館老板害怕她被雨淋濕了，于是派了一位女招待員去給美國太太撐傘。但當女服務了解到這位太太冒著雨沖出去，只是為了找一只貓，不但沒有被美國太太對貓的同情心所感動，反而臉上立刻表現(xiàn)出不屑和嘲諷的神情，并且感到十分不耐煩，催促美國太太快點回房間去。

三、微型對話

在《雨中的貓》中，“微型對話”可以分為三類。一是人物之間的對話。從這一類型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丈夫并不在意自己的妻子。當妻子不斷地說自己想要那只貓時，丈夫只顧埋頭閱讀，對妻子漠不關心。男女主人公的對話反映了他們之間的矛盾，以及由隔閡而導致的情感危機。二是人物的自我對話。當妻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語和愿望不能引起丈夫?qū)ψ约航z毫的重視，于是這位極度失望的妻子開始宣泄自己的不滿，她開始自言自語：“不管怎樣，我要一只貓”?！拔乙恢回垼椰F(xiàn)在就要一只貓。如果我不能留長發(fā)，也不能有任何其他的樂趣，我總可以要一只貓吧。”因為妻子的話得不到丈夫的回應，對話變成了獨白。雖然從表面上看，美國太太在自言自語，但她的內(nèi)心卻充斥著兩個相互矛盾的聲音，即美國太太表面上想得到的是一只貓，但她真正想得到的并不是貓，她渴望的是夫妻間的交流和溝通，以及丈夫?qū)λ膼叟c呵護。美國太太希望通過找貓的方式來尋求丈夫的關注，擺脫其孤立的存在。三是作者與主人公之間的對話。海明威賦予《雨中的貓》的女主人公足夠的自由，讓她通過對話表達自己的聲音。巴赫金認為，復調(diào)小說的作者賦予其作品中的主人公主體性和獨立性， 主人公的意識不為作家的主觀意志所限。小說中的人物并不完全代表作者本人的聲音，即便他們?yōu)樽髡咚鶆?chuàng)造，但并不是作者思想意志和情感心理的傳聲筒。巴赫金強調(diào)，小說的主人公“是思想式的人物，有自己的獨立價值，有強烈的自我意識，有很強的主體性。在小說中，主人公不是作者描寫的客體，而是表現(xiàn)自己獨立思想的主體”?！队曛械呢垺匪坪跏且粋€平淡無奇的故事，為了一只貓大費周章，喋喋不休，不禁讓人覺得這位美國太太有些不可理喻，但海明威在《短篇小說的藝術》一書中指出：“女性人物最難處理，但當別人批評沒有你所寫的這種女人時，你千萬不要擔心。那只表明你的女性人物不同于他們的女性人物?！焙Ｃ魍]有把他筆下的主人公描寫成現(xiàn)實生活中具有典型性格特征的人，而是通過對人物形象的刻畫賦予主人公獨特的主體意識。

四、結語

《雨中的貓》小說中的人物和情節(jié)的對位性以及三種類型的微型對話賦予該小說典型的復調(diào)特征，該小說從形式到內(nèi)容都體現(xiàn)了典型的對話性，“微型對話”涵蓋在“大型對話”之中，兩者之間互相呼應，整篇小說形成一個全面的對話系統(tǒng)。海明威認為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應該像冰山那樣，只需要向讀者展現(xiàn)八分之一的內(nèi)容，冰山下的八分之七需要讀者去挖掘和領悟。本文運用復調(diào)理論分析《雨中的貓》，可以幫助讀者挖掘隱藏在水下的八分之七和體會水上八分之一所承載的分量。《雨中的貓》是對20世紀的戰(zhàn)爭和社會問題的深刻揭示，該小說運用簡潔的對話和結構的對位刻畫了一個渴望擺脫精神孤寂的女性形象和一個缺乏激情和活力的男性形象，反映了迷惘一代的精神孤獨和人際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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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2014年度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海明威作品主題演變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XKJS201407

作者：陳 燕，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英語文學研究;楊 燕，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外語教師教育研究。

編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