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學遇到游客

聶雨辰

2015年3月21日，雙休日，武漢大學一夜之間涌入十萬游客，偌大的武大一瞬間成為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

這一切都源于——武大櫻花開了！

被景點

3月22日，武漢大學的官微在寫下了這樣的美文——“以綻放的姿態(tài)，看一場人潮涌動，聽一次人間喧囂。即便十數(shù)日后凋謝，我也無憾地告訴自己：這人間，我來過、看過也聽過?！蔽淖窒旅媾涞氖钦敃r節(jié)的美美的櫻花，呃，還有櫻花樹下黑壓壓的人頭。

櫻花的確很美。因為櫻花，武漢大學的學生小瑋簡直學會了寫詩：“這更像是一種悲與喜交加的情感。當滿樹近乎純白的櫻花從你眼前一直延伸至櫻花大道的盡頭，映襯著路旁的古色城堡，油然而生的便是某種贊嘆與自豪感?！比欢?，正像當年海倫引發(fā)了特洛伊之戰(zhàn)，貂蟬挑撥了呂布和董卓，櫻花之美，也挑起了一場口舌大戰(zhàn)。不過被推上風口浪尖的不是櫻花，而是——人。

對于武大和武大學子來說，每年3月都是一場美麗的災(zāi)難。湖北境內(nèi)的游客自不用說，全國各地都有仰慕者慕名前來。于是，每到賞櫻季，“duang”的一下，原本寧靜的校園忽然就成了菜市場。校門口交通堵塞，校園內(nèi)人來人往，每移動一步都是摩擦摩擦。在不限流的1天之內(nèi)，游客量可以達到10萬。就算按照校方限流的規(guī)定，周末人數(shù)也能達到5萬之多。人一多，就熱鬧，就算人進不去，但游人們的熙攘聲依舊無孔不入地涌進教學區(qū)，甚至蓋過了老師說話的聲音。無怪乎被游客擠得連教學樓都找不到的學生痛呼：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武大！

武大的“櫻花熱”是最近幾年的事，游客的爆發(fā)性增長，并沒有給校方留出太多思量對策的時間。即便學校專門開辟了供游客使用的消費場地，召集了大批志愿者學生，增加公廁等設(shè)施等等，櫻花大道與櫻頂之上依舊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一直滿足于“做個安靜的美男子”的武大，有些hold不住了。

其實被游客“攻占”的大學不止武大獨一處。不過跟風靡春日的櫻花游不一樣，被公認的頂尖學府——北大、清華，則一到暑假就會迎來準考生的“勵志游”。北大門前鐵柵欄前唯一的入口處，排成兩隊的長長人群延伸到了人行道上，不排上1個小時是看不到傳說中的未名湖的。網(wǎng)上還流傳出一組照片，北大門口無辜的遮陽棚的立柱都被擁擠的游客擠彎了。

沒有櫻花成海的北大清華，為何也如此受到游客青睞？除了是因為頂尖學府的名聲之外，還有一個原因：許多身為家長的游客們認為，自己的孩子將來總有一天是要考北大清華的，不如早些來“踩點”，也好激勵孩子未來的奮斗。家長們未雨綢繆得格外早，這些準考生里，有許多還是才上初中甚至小學的孩子。來自遼寧的一個三口之家里，孩子才上初一，爸爸就早早地帶他來領(lǐng)略6年后的大學世界：“北大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當年叫京師大學堂，進去要好好看看，回家后寫篇作文?！?6歲讀高一的小盧，獨自一人從河北保定而來：“爸媽叮囑我，來北京了，就得看看北大清華。”

就算沒有一年一度的櫻花盛宴，就算不是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學府，也有大學難逃游客“魔掌”。比如廈門大學，無論春夏秋冬，都是游人如織，更不用說五一黃金周之類的假期了，廈大更是在2013年榮登五一假期境內(nèi)旅游目的地排行榜亞軍，共接待中外游客60.13萬人次。

也難怪廈大這樣熱門?！皬B大之所以這么受歡迎，主要還是廈門太受游客青睞了，”生命科學學院2011級碩士生楊璐溪認為，“廈大是廈門旅游的一塊金字招牌，游客來廈門肯定就要到學校看看?！睆B大旁邊就是白城沙灘、胡里山炮臺、南普陀寺、植物園等景點，與鼓浪嶼、中山路也是近水樓臺，自然就成了游客旅行計劃書上買一送一的選項。

但校園畢竟不同于景點。游客們隨心所欲地閑逛，對于學生來說，卻是個大麻煩。廈大學子成文琦說起一段糟心的經(jīng)歷：“我的一個舍友在清明節(jié)那天騎車到本部，結(jié)果隧道里面都是拍照的游客，平時不到10分鐘就能到的路，最后只能推著自行車走，足足花了快20分鐘?！睋趼肪退懔税?，最鬧心的是影響上課。位于西村校門附近的集美、映雪、同安等樓群由于歷史久遠，風格典雅別致，吸引了很多游客前來圍觀，順便也一道圍觀了在教室里上課的老師和學生。公共事務(wù)學院的一位學生就被圍觀過：“上學期我們在集美樓上課，當時是夏天，教室的門窗全都打開了。上課期間，總是會有一些游客在門外駐足看我們上課，甚至還拍照，整堂課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后來只能換教室了?！?/p>

對于眾多被景點的大學來說，游客在一定程度上就是麻煩的代名詞。游客越多，對在校師生生活的打擾也就越多。其實賞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為什么偏偏高校游如此受歡迎呢？據(jù)2013年中國青年報社會調(diào)查中心的一項題為“國人緣何熱衷高校游”的調(diào)查顯示，64.8%的受訪者表示自己的家人或朋友參觀過名牌高校，82.7%的受訪者認為大學校園的人文藝術(shù)氣息是吸引游客前來的主要原因，77.6%的受訪者認為是家長為了激勵孩子努力學習，70.6%的受訪者認為大家是為了感受名牌大學的學習氛圍。

一位帶著孩子從武漢遠赴上海參觀復(fù)旦大學的游客關(guān)悅覺得，高校游受歡迎很正常。“現(xiàn)在有不少父母都是大學畢業(yè)生，甚至是名校畢業(yè)生，覺得帶孩子來看看自己的母?；蛘咦约涸?jīng)想報考的學校也挺好的。而且，名?？偸墙o人一種神圣感，讓人總有一種想去朝圣的感覺。讓孩子感受一下大學氣氛，也可以激勵他們努力讀書?！辈贿^，也有來自旅行社的工作人員陳先生說，目前市面上的高校游大多都是蜻蜓點水走馬觀花，實際上什么也學不到，更多成了親子觀光團。

高校游的確是隨時代應(yīng)運而生的。隨著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外出旅游的人數(shù)不斷增加，許多人已經(jīng)不再滿足于老一輩的上車睡覺，下車拍照型的旅游方式了，而是更多地關(guān)注文化，因此，包括高校旅游在內(nèi)的各種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的旅游應(yīng)運而生。不僅僅是國內(nèi)的高校，如今國外的游學團也非常熱門?？磥?，大學在景點這個T臺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限客、限流、限食堂

2015年3月17日，武大宣布：來來來，又到了收費賞櫻的時間啦，一人20元，不要插隊喲。在特殊時節(jié)，對游客收門票的大學，武大即便不是唯一，也是稀有了。不過這倒不是武大愛財。武漢大學黨政辦公室主任錢建國解釋說，收取門票只為限流不為盈利，更何況門票都用來支付櫻花開放前中后期所投入的管理、維護等人工費和基礎(chǔ)設(shè)施費了。

也難怪武大要喊冤。每年像趕集一樣，在固定時間、固定地點接受游客參觀的，就算數(shù)遍全國，也只有武大這一家，再無分店。而且以往游客主要是來自省內(nèi)周邊，高鐵開通后，外省游客暴增，所以最近幾年學校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雖然校內(nèi)外都有質(zhì)疑聲，為什么不把校門關(guān)起來？但武大也只能弱弱地回應(yīng)：臣妾做不到哇。

2011年櫻花季，武大正門口擁堵了上萬游客，人與車交織混雜，極為危險，為了避免安全事故，學校不得不敞開大門，讓游客免費進入。不能拒絕，就只能限流了。收門票，成了方法之一。方法之二，就是限客令：就算給錢，也不一定讓你進。2015年的限客令非常嚴格：工作日每天接納游客上限為2萬人，雙休日每天接納游客上限為4萬人，20人以上的旅游團需預(yù)約。為了避免再發(fā)生2011年的擁堵情況，武大對車輛也進行了限流，校外游客車輛一律不得進校，校園周邊也將進行交通管制。

同樣對游客限流的，還有北京大學。2006年，北大曾經(jīng)限制團體旅游，原則上只批準中學生團體進入，而小學生和成人旅游團則謝絕入內(nèi)。2010年開始，北大將每天的入校旅游人數(shù)限制在了3000人以下，并且要求旅游團提前登記。但即便如此，依然沒有阻擋廣大游客對于北大的向往之情。尤其是假期前后，打著勵志游旗號的游客更是暴增，為了保證北大學子在受打擾，北大不得不在期末考試期間和畢業(yè)季封閉校園，除了本校人員，一律謝絕。要想進校，一定要出示學生證，有車族也要在車窗上貼上印有“北京大學”字樣的紅色車證。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嚴苛的政策下，一批專門出租北京大學學生證和北京大學車證的租證黨應(yīng)運而生，只要20或30元，就能租到一張足以亂真的證件，混入校園。對此，北大保衛(wèi)處也很無奈，由于每天持證進校的人非常多，保安很難分辨出租借證件的游客，“證的種類也多，不好管。”

散客的管理的確困難，不過團體參觀就能嚴格控制了。北大在這一點上和清華保持了高度一致：兩校都實行團體參觀網(wǎng)上預(yù)約，而且對時間有嚴格規(guī)定。除了雙休日、法定節(jié)假日及學校寒暑假期間的每日8時30分至11時30分、14時至17時（清華大學下午時間是13時30分至16時30分），其余時間一律關(guān)門大吉。清華大學甚至規(guī)定了路線，只能從西門步行進校參觀。而兩校也都聲明，如果校園內(nèi)有重要的活動，就暫停開放，就算已經(jīng)預(yù)約，當天也只能在校外伸長脖子看了。

同樣備受游客喜愛的廈門大學除了也有限流、限時，還有一個高大上的刷卡系統(tǒng)。2012年，廈大思明校園的大南和群賢校門裝上了二代身份證識別系統(tǒng)，不管是來學術(shù)交流的還是觀光游覽的，一律刷卡進入。不光如此，這個系統(tǒng)還自帶限流功能，每天12：00到14：00的入校高峰時段，如果游客人數(shù)達到了限額1000人（大南門700人，群賢門300人）的話，系統(tǒng)就會判斷為“今日的目標以達成”，然后自動進入“午睡”狀態(tài)。游客呢，就只能等傍晚系統(tǒng)睡醒再入校了。雖然刷卡入校又有效率又高智能，但是全校畢竟只有這兩個校門裝了這個系統(tǒng)，所以雖然廈大有大南、群賢、大學路、白城、海濱、海濱東區(qū)、西山共七個校門，但游客還是只能從大南和群賢校門進入。

考慮到北大由于限流而催生了租證族，有的游客對于廈大的限流也有頗有些擔心：會不會廈大門口也出現(xiàn)一批掮客逢人就問，40元一個人，要進去嗎？不過廈大保衛(wèi)處表示，他們早就胸有成竹，將通過增加校門口監(jiān)控等方法來遏制這類行為。不得不說，用高科技手段征服世界的廈大，還是很值得信任的。

廈大還有一個特殊的做法，那就是限食堂。自2012年起，廈大除芙蓉餐廳三樓及海濱餐廳二樓外，不再接受游客現(xiàn)金消費。如果是一個吃貨，聽到這個消息，恐怕還是會要失望一下下的。畢竟廈大本部餐廳的飯菜口碑好、價格低，很多游客都慕名而來。但也正是廈大美食太有名，僧多粥少，許多學生因此而近水樓臺卻得不到月了。為了優(yōu)先保障學生利益，廈大便決定限食堂。其實說是限制，對游客來說卻是不是壞事。廈大后勤集團副總經(jīng)理鄭慶喜說，去芙蓉三樓用餐，小吃很多，口味也比較豐富，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在這里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口味，再者，這里打票規(guī)范，其實也保障了游客的利益。

雖然大學的許多政策都是針對限流提出的，但遠來即是客，對已經(jīng)入校的游客，大學還是努力地提供了周到的服務(wù)。比如武大在微博上直播櫻花開放的盛況，還在校園里設(shè)置櫻花郵局，里面投滿了沾染上櫻花芬芳的明信片和信件。而清華大學又新增了100位學生志愿者，幫助維持校園秩序。作為志愿講解員之一的研究生朱晨說，清華大學為團體游客提供講解服務(wù)，而為了將對師生的影響降至最小，有講解的游覽區(qū)和教學區(qū)是分開的，“這種方式可以避免許多矛盾的產(chǎn)生，不過目前學校對游客的管理和服務(wù)尚未制度化，還有進一步完善的空間。”看起來游客與校園共存不是不可能。說白了，學校用心，游客用情，彼此存一份尊敬，才是美景長留的長久之道。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