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復的死亡公開課

肖瑩

未知死，焉知生。

在和“死神”打了個招呼后，李開復“重回人間”。自2013年9月被宣判罹患第四期淋巴癌，到2015年2月病情得到控制，以緩慢節(jié)奏重返工作，500多個日日夜夜中，他飽嘗病痛折磨，卻也意外尋獲了一條反窺生命的途徑。

6月27日，李開復帶著自己的第六本新書《向死而生——我修的死亡學分》，以及同名紀錄片出現(xiàn)在北京東三環(huán)的一家酒店?！董h(huán)球人物》記者就在這里再次見到李開復，依舊是帶著淡淡臺灣腔的普通話，卻不再是那個言必稱影響力和改變世界的企業(yè)家?，F(xiàn)在的他，更像一位思索生命終極價值的哲學家。

2013年9月，李開復接受正電子成像檢查。

得知自己罹患癌癥后，李開復一度陷入消沉。

“他好像活通了”

雖然遠離公眾視線一年多，李開復的受關注程度絲毫沒有減弱。首映禮正式開始前，各路媒體記者和年輕的創(chuàng)業(yè)者們就將酒店二層的宴會大廳擠得滿滿當當。

和想象中癌癥患者的蒼白、消瘦不同，李開復出現(xiàn)在會場時，臉色如常，濃密的頭發(fā)并未因化療變得稀疏。搭配著經(jīng)典的黑西裝、白襯衫，整個人倒顯得很是精神。他一路和提前到達的幾位朋友打招呼，隨后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記者注意到，緊挨李開復左手邊就座的，是同樣有過抗癌經(jīng)歷的人民日報資深記者凌志軍，正后方則是陪伴他走過康復之路的醫(yī)生鄭慧正。至于更多“大腕”，如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當當網(wǎng)CEO李國慶、優(yōu)客工場創(chuàng)始人毛大慶、搖滾歌手左小祖咒等，則在會場另一側的嘉賓席就座。

和以往每次公開露面一樣，李開復剛一落座，幾個年輕人就走上前去，找他簽名、合影。他全程客氣地笑著，幾乎有求必應。很快，越來越多的人蜂擁上前，將他里三層、外三層圍起來。活動組織方派出幾名安保人員，一邊將人群破開一個小缺口，一邊不住解釋：“這樣不行，空氣太差了，李老師身體受不了?！?/p>

好一會兒，人群慢慢散去。李開復輕輕吁了一口氣，對前來“解圍”的工作人員點頭致意。他繼而重新坐直了身子，專注地看向大屏幕上自己的病中影像?；蛎鎸Ψ瘕惗\告，或神色肅穆眺望窗外，或孤獨地在沙灘上漫步，即便與女兒相擁也面帶愁容——剛得知自己罹患癌癥的那段時間，李開復大多是這樣度過的，不復當年創(chuàng)業(yè)時的神采奕奕，也少了上臺演講時的意氣風發(fā)。當生命之光黯淡如風中之燭，他明知生命沒有如果，卻一再給自己命題：如果可以，我要把虧欠的道歉和不曾表達的愛還給父親;如果可以，我希望把陪伴還給母親……

潘石屹還記得，2015年2月，李開復大病初愈回到北京，第一頓飯就是自己在家里安排的，所有接到通知的朋友都來了。“剛開始，李國慶為了活躍氣氛，就給我們講八卦，逗我們笑?！笨珊髞戆l(fā)現(xiàn)，大家對李開復的擔心是多余的，“那一次回來后，開復似乎比得病前更開朗，他好像活通了，給我們每一個人帶來的都是快樂。”

朋友們慶祝李開復終于開始了第二次人生，但他顯然認為，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整個活動過程中，他不斷自問與反問：“脫去虛名與成就，我們的人生還剩下什么？”他現(xiàn)在很樂于與人分享自己修習的死亡學分，希望大家不必再經(jīng)歷死亡，便知曉人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就像他的好朋友凌志軍所說：“向死而生，并不是教我們?nèi)绾蚊鎸λ?，而是教給我們?nèi)绾紊！?/p>

交戰(zhàn)癌細胞

癌癥降臨前，李開復一直“領跑人生勝利組”。1987年26歲時，他的博士論文就得到《紐約時報》半版報道，并被美國計算機科學排名第一的卡內(nèi)基·梅隆大學破格聘為副教授;之后，他投效蘋果、微軟、谷歌三大科技公司，都迅速做到華人最高層的職務;2009年，他回國創(chuàng)辦創(chuàng)新工場，成為許多年輕人追隨的“青年導師”;2013年4月，他獲選美國《時代》雜志年度百位風云人物……

然而厄運突然降臨。

就在赴美領獎后幾個月，李開復在太太謝先玲的催促下，做了一套標準流程的健康檢查。三周后，隨著詳細體檢報告的出爐，他的生活被投下一顆“炸彈”：他有可能患上了癌癥！

李開復一度心懷僥幸：“我就是睡得太少，吃得太油膩！說不定是檢測儀器出了問題？也有可能是醫(yī)院一貫的斂財手法？”接下來的兩個多月，為進一步確診，他經(jīng)歷了多次核磁共振和胃鏡、腸鏡檢查，搞得精疲力竭。而這，還僅僅只是開始。

“正電子成像檢查結束后，檢驗技師拿著結果‘哇的一聲癱坐在椅子上。”李開復追問半天，醫(yī)生讓他自己看電腦，“屏幕上一片漆黑，布滿了20多個亮點?！蹦鞘?0多個淋巴腫瘤吸足了實驗試劑里的糖分，宛如紅彤彤的火球，在他的腹部燃燒。

幾天后，李開復拿到正式診斷結果：淋巴癌第四期。醫(yī)生同時告訴他，淋巴癌是無法治愈的疾病，一輩子都會潛伏在他的體內(nèi)?！斑@就像身上總背著一個未爆彈，只要我一不留心，稍稍逾越了它能承受的界限，它就會把我徹底摧毀。”結局冰冷冷地擺在李開復眼前，“死期將至，我可能只剩100天”。

毫無防備地，李開復第一次戰(zhàn)栗地感受到死神就在自己身邊徘徊?！拔疫€有很多夢想沒有完成！我求生的意志無比強烈，只要有一絲存活的希望，我決不放棄。”但真能闖過這一關嗎？他一點兒把握也沒有。

李開復全家福，從左至右為大女兒德寧、李開復、妻子謝先玲、小女兒德亭。李開復與母親在外甥的婚禮上。

和幾乎所有癌癥患者一樣，李開復決心盡力一搏。在新書《向死而生》中，他詳細記錄了自己和癌細胞交手的過程。

化療的副作用是難以忍受的。一支預防性抗生素打下去不到半小時，他就開始強烈反胃?！耙魂嚤纫魂嚫土业母蓢I，讓我的胃好像翻了過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姐姐過來幫我擦，我不耐煩地推開她。這時候誰都不能碰我一下，仿佛輕輕一碰，整個人就會崩潰瓦解?！?/p>

有時也會打止吐針，但隨之而來的便秘搞得他情緒煩躁、坐立不安。勉強吃了瀉藥，但并非每次都有效。即便順利排出一點點，臉上的毛細血管也會破裂，全身大汗，整個人幾近虛脫。他說，“那陣子，只要哪天成功排便了，簡直比過去每天盯著不斷增長的業(yè)績報表更讓人興奮！”

化療期的頻繁注射，還讓李開復的血管不堪重負。權衡再三，醫(yī)生決定在他的左頸下方植入人工血管。手術臺上，被局部麻醉的李開復眼睜睜看著醫(yī)生在自己脖子上劃一刀。這一幕，日后成為他的噩夢。他屢屢夢見有人拿著白光閃閃的刀子來割他的脖子，然后尖叫著醒來。

為配合抽取干細胞做冷凍培養(yǎng)，他的腹股溝被打了幾個洞，并置入了導管。結果導管沒上好，血從導管中汩汩地往外流，把褲子和床單都浸透了。他拼命按住傷口，尖叫著向等候在外的家人求救……

就這樣，當結束化療回到家的那一天，李開復覺得自己仿佛剛剛走過一條長長的隧道，終于重新站在藍天白云下，忍不住感慨：“活著真好！”

曾經(jīng)的執(zhí)念煙消云散

與身體同步修復的，是李開復對人生的執(zhí)念。

最初知道自己病情的時候，李開復常常怨天怨地，責怪老天爺對自己不公平。在他眼中，自己就是天之驕子，有能力改變世界、造福人類，老天爺應該特別眷顧自己，“怎么可能把我拋在癌癥的爛泥地里，跟凡夫俗子一樣在這里掙扎求生？”

一個朋友看他痛苦，特地帶他到臺灣佛光山小住，拜見星云大師。一日用過早齋，星云大師突然問：“開復，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目標是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最大化影響力‘世界因我而不同！”誰知大師沉吟片刻道：“這樣太危險了！我們?nèi)耸敲煨〉?，多一個我，少一個我，世界都不會有增減，你要‘世界因我而不同，這就太狂妄了。什么是‘最大化影響力？一個人如果老是想著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你想想，那其實是在追求名利啊！”

一直以來的人生信條原來有著這么大的盲點！李開復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病了，心病更重。他開始無情地剖析自己：“一帆風順的人生履歷，讓我的驕傲情緒悄悄滋生，理工科培養(yǎng)出來的思維模式，包括因果邏輯、結果導向和一切量化判斷，讓我在追求效率時變得冷漠無情，我走在一條頗為正確的道路上，但過度的名聲讓我的中心軸偏了?！?/p>

偏離了中心軸的他，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不自覺地估算這件事能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力——發(fā)表演講，聽眾不到1000人就不去;更新微博，不能新增1萬個粉絲就覺得效果不夠;回復郵件，只選擇可能成功的創(chuàng)業(yè)咨詢;見創(chuàng)業(yè)者，也要先看他公司的潛力有多大。

一次活動結束后，李開復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下沖出擁擠的人群，鉆進汽車，重重地關門、上鎖，將自己和人群徹底隔絕。車子緩緩駛離，一個年輕學生從人群中突圍，拼命地追上來，手里拿著一包東西，拍著車窗，對他用力招手。司機問要不要停下來，他斬釘截鐵地說：“不必！”

李開復說，生病后，這段畫面會不時地鉆進自己的腦海?？僧敃r，他滿心只想著自己，只是近乎偏執(zhí)地計算著如何讓每分每秒都能產(chǎn)生最大的影響力，“把計劃之外的機緣、偶遇關在門外”。

當生命的紅燈亮起，曾經(jīng)的執(zhí)念煙消云散。李開復開始思考：如果生命只剩100天，自己該如何度過？答案那么順其自然地就流淌出來：他要和太太回到當年約會的地方，一起回憶還是窮學生時在河邊偷偷無照釣魚;他要躺在母親的肚子上，一張一張翻看老照片，再一遍一遍聽她說起當年的事情;他要陪著大女兒聊天，聽聽她對男朋友的看法;他要陪小女兒一起吃冰淇淋，幫她取景拍照……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曾全力追求的名聲、績效和所謂影響力，都如潮水般迅速后退，最終留下來的，只有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也正因為如此，當他得知治療有了明顯的效果，自己也許不止再活100天，而是1000天，甚至1萬天的時候，他告訴自己，改變，還來得及。

患病前，李開復在武漢大學面對眾多年輕人發(fā)表演講。

被改變的生活

2015年春節(jié)后，李開復在醫(yī)生的同意下適度重返工作。他先是回到北京，之后到歐洲拜訪投資人，順道旅游。

巧合的是，3年前，同樣是在歐洲，他曾用16天飛抵11個城市。出發(fā)前，他要求同事精確計算，如何才能抵達更多城市、見更多投資人？行程中，他每天4點起床，半小時洗漱打包匆匆出門，平均每天拜訪兩位投資人，有時甚至多達5位?！懊慨斘颐鎺⑿Α⒄Z帶幽默地和金主老大吃飯、喝咖啡，我的神經(jīng)、脊背其實都是緊繃的。”

3年后的歐洲之行，同樣身負使命，心態(tài)卻已轉(zhuǎn)變。他每天至多只見一位投資人，其他時間就是從容地觀光、品嘗美食、為家人挑選禮物。他甚至應偶遇的中國留學生之邀做了一次隨興演講，效果出乎意料地好。而過去，他的每一場演講都要經(jīng)過公司的慎重評估、聯(lián)系和安排，“從擬提綱到設計每頁PPT、打磨演講主題，每個新演講題目的準備時間都在40個小時之上！”

日常作息也全然不同了。

生病前，李開復會在深夜1點才結束工作?！按差^的筆記本電腦是從不關機的，電子郵件送達的聲音一響，我立刻從床上彈起來。我承諾所有員工，收到郵件10分鐘內(nèi)一定回信?！蹦菚r的他，樂于和年輕人比誰睡得更少、誰郵件回得快，也樂于讓所有人都佩服自己。直到為這種近乎偏執(zhí)的“興趣”付出了沉重代價，他才突然醒悟，犧牲健康去換取所謂的成功和夢想，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好友陳文茜在他康復后開玩笑說：“你引以為傲的效率，最后都變成肚子里亮晶晶的腫瘤啦！”

李開復告訴記者，大病后，他給身體的第一項承諾就是好好睡覺?，F(xiàn)在他每晚11點前睡覺，盡量睡足7.5個小時，中午再睡個午覺，能維持一整天精神飽滿、頭腦清醒。

“除了睡眠時間，還改變了什么生活習慣？”有人問?！斑\動?！彼粗谧约翰贿h處的潘石屹說，“潘總以前發(fā)了條微博，說跑步可以多活3年，我當時還調(diào)侃他，‘這3年你都用來跑步了?，F(xiàn)在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我是錯的?！?/p>

從沒有時間也不舍得抽出時間運動，到力所能及地動起來，如今他只要回到臺灣，一周總爬三四次山，一路上放空思想，聞聞花香。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感官被打開了，也更多地看到了“成功”以外的美。

他與《環(huán)球人物》記者分享了一個故事：一個秋日的午后，他去一位老友家拜訪。坐在老友的躺椅里，聞著隨風飄來的淡淡桂花香，五臟六腑都舒展開來?！澳闶裁磿r候變得這么會過日子？兩三棵桂花樹，加上這躺椅！”朋友一愣：“你又不是沒來過！這些桂花種了快10年了！”李開復尷尬極了，可他當真剛剛留意這美好的感受。

現(xiàn)在，李開復會抽時間鍛煉，定期爬山。（本文圖片均由中信出版社提供）

家人則從李開復的改變中獲得了更多陪伴。一直以來，李開復都是朋友眼中的好兒子、好丈夫、好爸爸，他也一度引以為傲?？?005年回國工作后，“重要”的事情似乎越來越多?！拔铱傁胫?，等我準備好這個演講，做完那個采訪，忙完這項投資，寫完今天的微博……事業(yè)全部處理好了，剩下的空隙才是分給家人的。我以為這樣已經(jīng)問心無愧，可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舍本逐末，把最彌足珍貴的時光浪費在追逐五彩斑斕的泡沫上?！?/p>

有沒有安排足夠的時間和家人在一起？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是不是真的用心了？這是李開復如今要求自己的兩個標準。他說，即便日后工作量再增加一點也沒關系，因為自己心里會有一個排序，與家人和朋友相處的緣分，一定是排在第一位的。

只求余生無愧于心

曾經(jīng)，因為善于分析、總結和制定規(guī)劃，李開復給人的感覺是特別理性。現(xiàn)在，《環(huán)球人物》記者在他的理性框架下，聽到了更多感性內(nèi)容。

《環(huán)球人物》：您的一場病，驚醒了很多在夢想中狂奔的年輕人。但對很多年輕人來說，您所提倡的“均衡”是不是存在一種語境的隔閡？畢竟當創(chuàng)業(yè)面臨關鍵節(jié)點，他們可能根本就身不由己，停不下來。

李開復：對想打拼的年輕人來說，事業(yè)和健康并非只能二選一。我們只要把每一天活得好一點就可以了。比如，是不是能吃更健康的食物？能多睡半個小時？能多運動一下？能盡量給自己減壓？一個年輕人可能每周多花四五個小時就能做到更健康，就可以從不及格做到70分。所以年輕人不是不可以打拼，只是要盡可能地爭取一種平衡。

《環(huán)球人物》：您自己的平衡，會不會因為回歸工作再次被打亂？您的合作伙伴說，您回到北京后，就像一顆行星回到了自己的軌道，又停不下來了。

李開復：應該不會。未來，隨著身體狀況的好轉(zhuǎn)，我分配給工作的時間可能會適度增加，但心里始終會有一根弦，我的太太、女兒還有身邊的朋友也會不斷地提醒我。而且我現(xiàn)在搬回臺灣，每個月就回來幾天，離開了這個環(huán)境，想工作也不是那么方便了。

《環(huán)球人物》：您說真正荒廢了與家人的相處是在回大陸工作后，這次回臺灣后又進步了。您反思的不健康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是不是大陸目前的一種常態(tài)？

李開復：整體來說，大陸的中國人工作起來的確更拼命。創(chuàng)新工場將很多創(chuàng)業(yè)者帶到美國硅谷，他們總會感慨，“硅谷的人的確創(chuàng)新，可為什么不那么勤奮？頂多工作到晚上八九點就回家了。我們都是熬到凌晨3點，早上9點又過來了！”我想說的是，正是這種拼命，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經(jīng)濟奇跡。但任何事情都是一柄雙刃劍，這種勤奮對健康也是一種損害。

《環(huán)球人物》：您提到曾錯過一個想給您禮物的年輕人。再遇見這樣的年輕人，會停下來，花兩分鐘時間聽他的夢想嗎？

李開復：會?，F(xiàn)在，我每周會抽出一些時間來幫助那些在現(xiàn)實中或網(wǎng)絡上遇到的有緣人，但不可能做到有問必答，我的時間和我的健康都做不到?？偛荒芤驗檎炻爠e人的夢想而把自己的健康搞砸了。

《環(huán)球人物》：還會繼續(xù)在各種社交網(wǎng)站上和大家交流嗎？

李開復：坦率地說，我過去就像一臺自動發(fā)布社交媒體信息的機器——剛投資知乎（網(wǎng)絡問答社區(qū)）的時候，我想多在上面回答點問題，幫他們積攢人氣;后來微博火了，微信公眾賬號火了，又覺得每天要發(fā)滿多少條才算過得圓滿?，F(xiàn)在想來，這樣機械地發(fā)布，說出來的話是不夠真誠的，生活也被所謂的影響力過分驅(qū)動了。以后，我會過一種更感性的生活。我更在乎是不是真的有話要說。有，就找最好的渠道去說;沒有，就干脆不要講了。

《環(huán)球人物》：病愈復出后的其他計劃呢？

李開復：創(chuàng)新工場方面，我會繼續(xù)放權，工作重心將轉(zhuǎn)向制定及調(diào)整公司戰(zhàn)略方向，補充核心崗位，和媒體、投資人打交道，以及在美國尋找優(yōu)秀的創(chuàng)業(yè)團隊等。其他實務運作將交給其他同事負責。隨著工作時間的減少，我的持股量也會調(diào)降，讓出更多份額來獎勵表現(xiàn)卓越的同事。

更重要的是，我不會再刻意打造每一天。我希望能活得更好、更健康，能更主動地去愛那些對我特別好的親人和朋友，彌補過去的不足。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只求余生能夠無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