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談葉芝詩歌中的愛爾蘭情思

焦揚

內(nèi)容摘要：1923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威廉·巴特勒·葉芝是愛爾蘭詩人、劇作家，也是愛爾蘭文學復興運動的主要領(lǐng)導人。他渴望創(chuàng)立純粹的愛爾蘭文學，讓世界認識到愛爾蘭的歷史，并勾畫出愛爾蘭民族文化的輪廓。本文從詩歌《麗達與天鵝》創(chuàng)作的時代背景入手，通過挖掘葉芝詩歌中的愛爾蘭情思來探尋詩人的民族文化身份及其歷史意義。

關(guān)鍵詞：葉芝 《麗達與天鵝》 民族文化身份

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n Butler Yeats，1865-1939），英語詩壇上的文學巨匠，1923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葉芝也是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的領(lǐng)導人之一，他在其一生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使用了大量的愛爾蘭題材和元素，他的愛爾蘭主題多為表現(xiàn)在對愛爾蘭歷史和現(xiàn)狀的思索。在宣揚愛爾蘭民族文化方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扎根于本土文化，卻跳出狹隘民族主義的語境，使其文學創(chuàng)作成為世界的一部分。葉芝深信，要實現(xiàn)民族的獨立，就必須首先尋根溯源、追尋過去，重新建立起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T·S·艾略特曾高度評價葉芝說：“他當然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英語詩人，而且我還可以說是任何語言中最偉大的詩人?！笨梢娫?0世紀的英語詩壇上，其魅力和地位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本文從葉芝寫作的時代背景入手，通過對葉芝詩歌中的愛爾蘭情思的挖掘來探尋詩人的民族文化身份的構(gòu)建及其歷史意義。

愛爾蘭是一個美麗富饒的國家，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古老的文化。愛爾蘭人民是古代凱爾特人的后裔，大部分人信仰天主教?？墒窃?2世紀末期，她就淪為英國的殖民地。此后，在七百多年的漫長歲月里，愛爾蘭慘遭奴役和剝削。1171年英格蘭國王享利二世率軍入侵愛爾蘭，次年羅馬教皇亞歷山大封享利二世為“愛爾蘭領(lǐng)主”。1534年享利八世正式宣布英國國教（新教）與羅馬天主教分離，自此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人與信奉新教的英國人之間沖突不斷。英國統(tǒng)治者對信奉天主教的廣大愛爾蘭人民進行宗教迫害。政治上，英國對愛爾蘭人實行歧視，剝奪了他們的許多權(quán)力。同時，以新教為國教的在英國的暴政下，愛爾蘭田園荒蕪，水利失修。1801年英國強行將愛爾蘭納入英國版圖。1845—1850年爆發(fā)了愛爾蘭大饑荒，人口銳減了約二百萬，加上幾個世紀的被剝削和被壓迫以及復雜的民族、宗教問題，愛爾蘭民族主義情緒空前高漲。為了爭取民族的自由解放，愛爾蘭愛國人士拋頭顱，灑熱血，前仆后繼。19世紀中葉，愛爾蘭人的民族獨立斗爭從未間斷，幾度形成高潮。

19世紀晚期，英愛矛盾紛繁不斷，越演愈烈。葉芝出生在愛爾蘭的首都——都柏林的一個新教徒家庭中，他的祖先是英格蘭移民，父親是肖像畫家，母親是愛爾蘭西部斯萊戈郡一位富裕商人的女兒。葉芝曾隨父親遷往倫敦，在那里接受正規(guī)的英語教育，卻因為他是愛爾蘭人而經(jīng)常受到不公的待遇，加之父親的潛移默化促成了葉芝從小的愛爾蘭文化意識。在后來的創(chuàng)作中，他堅信愛爾蘭的文化藝術(shù)能夠增強愛爾蘭人民的民族凝聚力。他研究愛爾蘭的歷史、民歌和語言并鼓勵其他作家挖掘和弘揚愛爾蘭民族題材，積極地參與愛爾蘭的文藝復興運動。強烈的文化使命感使葉芝意識到要自治或者獨立，必須確立愛爾蘭獨特的文化身份。

寫于1923年、定稿發(fā)表于1928年的《麗達與天鵝》取材于古希臘神話。主神宙斯化形為天鵝，同斯巴達王廷達瑞俄斯之妻麗達結(jié)合，麗達產(chǎn)蛋，生下了絕世美女海倫和另一女兒克呂泰涅斯特拉。這兩個美女都為人間帶來災難。為爭奪海倫，特洛伊人與希臘人爆發(fā)了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zhàn)爭。而克呂泰涅斯特拉則因與人通奸而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希臘聯(lián)軍統(tǒng)帥阿伽門農(nóng)。全詩分四節(jié)，共十五行。字面上看第一節(jié)描寫了天鵝的強大與麗達的無助，第二節(jié)描寫了麗達的驚恐與柔弱，第三節(jié)暗示了兩者結(jié)合的后果即特洛伊城的覆滅，第四節(jié)寫了麗達從事件中可能獲得的智慧和力量。葉芝賦予了神話故事以新的蘊涵，以達到表現(xiàn)其民族觀的目的。

詩歌前八句給我們展現(xiàn)了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粗野的“天鵝”以突然襲擊的方式撲向了美麗的“少女”，他是那樣的迅猛、肆虐，使少女絲毫無法進行反抗。詩人采用了一系列色彩濃烈、節(jié)奏急促、力對比鮮明的描繪：一邊是少女嬌美的“大腿”、纖秀的“頸項”、豐腴的“胸脯”、“被驚呆”而無力推拒的手指；一邊是拍動的“巨翅”、摩挲的“黑蹼”、緊銜的“鵝喙”…… 通過一個“銜”字把這組力量的對比度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畫面感很強，使人如臨其境。化成天鵝的宙斯，神話中的天神，是一種權(quán)力的代表，是父權(quán)及帝國權(quán)力的象征。如果說英國是蠻橫有力的“天鵝”，那么無疑柔弱的少女“麗達”就是受英國殖民的愛爾蘭。該詩在反映性愛與暴力的過程中，也英國對愛爾蘭人民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上長達幾個世紀地掠奪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而詩歌中的“麗達”并未被征服，她“蹣跚著、掙扎著”，正如從未放棄過斗爭的愛爾蘭人民。包含著深刻的歷史涵義在后面的詩行中繼續(xù)顯現(xiàn)：那“斷垣殘壁、城樓上的濃煙烈焰”象征著因為海倫而引起的那場殘酷的特洛伊之戰(zhàn)，它給城邦和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和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鞍①らT農(nóng)之死”正是指麗達的受孕，已然種下未來焚城與殺夫的禍根。而這兩大悲劇的發(fā)生都是由于“天鵝”播下的惡果。無疑的，愛爾蘭飽受英國的摧殘、奴役，英國的入侵帶給愛爾蘭人民無限的痛苦，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而從“麗達”方面來看，她雖然被迫同宙斯結(jié)合，但她能否就此感到神的智慧，就此臣服，“她是否獲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識”，作者對此是充滿疑問的。葉芝在此暗示：雖然在英國的高壓統(tǒng)治下，愛爾蘭一步步走向滅亡，走向英國化，但愛爾蘭人民從來沒用放棄過自己的民族身份、文化意識。英國雖然奴役了愛爾蘭人民的血肉之軀，但是侵蝕不了愛爾蘭人民的民族精神。

葉芝利用詩歌的方式號召愛爾蘭人民不忘本土文化，不忘民族身份。其實他做的就是使愛爾蘭人民的心理去殖民化，構(gòu)建自己民族的文化身份。薩伊德描述了去殖民化的幾個重要步驟：文化抵抗的任務(wù)之一就是重新宣稱，重新命名，重新改變某一地方的習慣；追求其真實性和一個更適合的民族起源而不是由殖民者來提供；追求一個新的由男英雄，女英雄，神話和宗教構(gòu)成的萬神殿。在《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中，薩伊德指出：對葉芝來說，他所了解的，存在于愛爾蘭民族主義與英國的文化傳統(tǒng)之間的重合點導致政治和世俗之間產(chǎn)生了危機，這種危機的壓力使葉芝決定從更高的層面上即非政治層面上來進行解決。

文化身份的建構(gòu)是建筑學上的一個隱喻。“身份，不管東方的還是西方的，法國的還是英國的，不僅顯然是獨特的集體經(jīng)驗之匯集，最終都是一種建構(gòu)?！蓖ㄟ^葉芝等文化精英的人為建構(gòu)，構(gòu)筑了一個想象的共同體，“為愛爾蘭可以自立于歐洲民族之林尋找一個基礎(chǔ)?！弊鳛閻蹱柼m文化身份的建構(gòu)者，薩伊德認為葉芝是“一個無可爭辯的偉大的民族詩人。他在反帝抵抗運動期間闡述了遭受海外統(tǒng)治的人民的經(jīng)歷、愿望和恢復歷史的瞻望?！?/p>

有論者認為，“從語言上講，葉芝的努力和成就在客觀上則起到了延長英國對愛爾蘭的文化殖民的作用?！倍~芝終其一生其實都在竭力使殖民者們了解愛爾蘭文學并同時控訴了殖民者對愛爾蘭的文化侵略。葉芝說過，“當你寫作的時候，你就像是在對那個橫穿馬路的人大叫，并且總是害怕他聽不見你，盡量去使他們聽清楚?！绷硪环矫?，葉芝對英語作了愛爾蘭式的挪用、轉(zhuǎn)換、變形、嫁接、改造和重塑，使用的是承載了愛爾蘭豐富文化資源的新英語。作者深信，把深愛愛爾蘭文學的情思用英語表達出來，讓那些居于世界各地的愛爾蘭人民把這種簡單的表達方式播撒在世界各地是構(gòu)建民族文化身份最有效的方法。

作為20世紀著名的作家，葉芝在192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的理由是“用鼓舞人心的詩篇，以高度的藝術(shù)形式表達了整個民族的精神風貌?！边@不僅僅是對他個人文學才華的肯定，更為重要是對他作品中愛爾蘭情思的肯定。但正如另一位北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1995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所說的，葉芝在他的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說中幾乎沒有提及內(nèi)戰(zhàn)或獨立戰(zhàn)爭?！皼]有人比他更好地理解一個政治秩序的構(gòu)造或破壞與文化生活的建立與損害之間的聯(lián)系。……他來到瑞典告訴全世界，詩人和戲劇家們的地方工作對于他的故土和時代的改革，就如同游擊隊伏擊一樣重要……”愛爾蘭民族主義者要取得民族的獨立，只有首先認清愛爾蘭在英國化過程中那條偽裝的分界線，并重新確立愛爾蘭真實的民族文化身份——愛爾蘭性。愛爾蘭性是詩人傾其一生在詩歌中構(gòu)建的民族文化身份。葉芝正是通過把這種愛爾蘭情思寓于詩歌之中，試圖創(chuàng)造一種愛爾蘭傳統(tǒng)以及獨特的寫作風格，來喚起愛爾蘭人民對古愛爾蘭文化及傳統(tǒng)的歷史榮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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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蘇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