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你老了，然后懂得愛情了

凸凹

正是愛情的巨大不幸，才讓葉芝像荊棘鳥一樣，越是刺痛，越是唱得歡快和熱烈。

當(dāng)你老了，頭發(fā)白了，睡意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如果只讀葉芝的這首詩《當(dāng)你老了》，一定會覺得他天生就是朝圣詩人，對純美感情特別珍重的人。然而，追溯他的生平，才發(fā)現(xiàn)，正是愛情的不能實現(xiàn)，對愛情追求的一次次破滅，才讓他高唱愛情的泣血之歌，才最終把他推向偉大詩人的藝術(shù)之巔——

1889年1月30日，初涉文壇的愛爾蘭詩人葉芝與愛爾蘭戲劇演員、獨立運動領(lǐng)導(dǎo)人毛特·崗相遇。這一年，葉芝24歲，毛特·崗22歲。

毛特·崗身材高挑，有著雪白的皮膚、赭金色頭發(fā)和神秘的金色眼眸。第一次見面，葉芝就對她念念不忘：“她佇立窗畔，身旁盛開著一大團(tuán)蘋果花；她光彩奪目，仿佛自身就是灑滿了陽光的花瓣?！备屓~芝著迷的是，她還是個革命家。在葉芝眼里，她是愛爾蘭的圣女貞德，并且有著“朝圣者的靈魂”。

葉芝對毛特·崗一見鐘情，并為她寫下了大量的情詩，世界上恐怕沒有哪位詩人像葉芝這樣把一個女人贊美到如此程度。在詩中，他把毛特·崗比作玫瑰、天鵝、女神和海倫……經(jīng)過兩年的密切交往，1891年7月，葉芝向毛特·崗求婚，卻遭到了拒絕。

葉芝如遭雷擊，但很快就“原諒”了她，并繼續(xù)向她求婚。1892年，葉芝為毛特·崗寫下了那首膾炙人口的不朽之作——《當(dāng)你老了》。這首感動了整個世界的詩，卻并未感動毛特·崗。詩人的瘋狂愛情，得不到任何回報，“仿佛是奉獻(xiàn)給了帽商櫥窗里的模特”。

1903年的一天，葉芝驚聞毛特·崗嫁給了她的同道、愛爾蘭解放運動的領(lǐng)導(dǎo)者之一約翰·麥克布萊德少校。他心如死灰，當(dāng)即寫下了《冰冷的天穹》。1916年5月，起義失敗的約翰·麥克布萊德少校被處以極刑。葉芝再次向毛特·崗求婚，仍被對方斷然拒絕。

他心如死灰，痛定思痛，終于和一直仰慕他的英國女作家喬治·海德里斯結(jié)婚。此時，離他在蘋果花下對毛特·崗的一見鐘情已過去了28年。

1923年，葉芝因“始終富于靈感的詩歌……精美地表達(dá)整個民族的精神”而登上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領(lǐng)獎臺，成為獲此殊榮的第一位詩人。艾略特稱贊他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詩人”。

晚年的葉芝疾病纏身，在妻子的陪伴下到法國休養(yǎng)。1939年1月28日，葉芝病逝于法國的快樂假日旅館。作為一代文學(xué)大師，葉芝的身后事極盡哀榮，但尚在人世的毛特·崗卻并未前去憑吊。毛特·崗對葉芝的決絕，至此已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攝影家約翰·菲利普斯曾同晚年的毛特·崗有過接觸，毛特·崗和他談到葉芝時說：“他是個女子氣十足的男人。”這句話，或許是整個悲劇的關(guān)鍵所在。作為革命者的毛特·崗根本不愛文質(zhì)彬彬的詩人，她愛的是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

香港作家李碧華說過：“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莫過于全世界的人都給你青眼，而你最在乎的那個人卻給你白眼?！边@句話放在葉芝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葉芝被稱為愛爾蘭的靈魂，愛爾蘭可以沒有風(fēng)笛，但絕不能沒有葉芝。他征服了一個時代，卻未能獲取一個女人的芳心。

但是，正是愛情的巨大不幸，才讓葉芝像荊棘鳥一樣，越是刺痛，越是唱得歡快和熱烈。毛特·崗在晚年寫給葉芝的信上也曾說，世界會因她沒有嫁給他而感謝她。就憑這句話，也足夠有資格讓葉芝把《當(dāng)你老了》獻(xiàn)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