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里窗外

子沫

我是窗戶熱愛者。說到窗，最先想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夕陽西下時，光線曼妙地移動，西邊開窗的廚房，一鍋湯燉在灶臺上，發(fā)出撲撲的響聲，收音機里播著一首懷舊情歌，窗戶上的細白紗簾在風中晃動。一扇窗，讓光線和氛圍有了呼應的空間。請最好的朋友到家里的廚房，支起一張小桌，幾只蟹，一壺滾茶，灶上的湯散發(fā)著肉香，廚房里一地陽光。真是天地廢去。

見到一個關于廚房窗戶的描寫，豆綠色的廚具，干凈清爽，一個小吧臺臨窗而置，主人最喜歡的休息方式，是倒一小杯酒，坐在吧臺的長窗邊，看城市的紅塵滾滾，安靜得獨自澎湃。

幾年前，一位朋友曾跟我描述過這樣一幅窗景：她回父母家，下了大雪，她坐在16樓的飄窗臺上看雪，屋內暖意融融，灶臺上各種蒸、炒聲響。她說，幸福就是風雪中的一幅親情畫面。

記得最初住的一個小兩居。我把臥室的窗戶和門連通打成了兩扇落地格子梭門，面向陽臺，精巧的小陽臺，剛夠擺下一張小桌子，陽臺外兩棵樹，常常是樹影婆娑，雨水打在葉子上刷刷響，更添靜謐。我用的白紗簾和藍色細格棉布窗簾，非常素樸田園，和兩棵樹暗暗呼應。因為這樣的窗景，多年前換房子時，竟是戀戀不舍，每次路過時，總會在樓下張望一下，不知什么樣的人搬進去了，他們的窗景又變成了什么模樣？

我喜歡有很多窗的房子。記得去廈門旅行時，喜歡一處紅茶坊，是老房子，有四面八方的窗，窗外的樹，窗內的花和茶，窗上的白紗簾被晨風吹拂著。我忍不住在每扇窗前都坐一會兒，因為每個窗景都不一樣，光線都不一樣，那真是一個別樣的早晨。窗是房子的眼睛，會呼吸，會透氣。老房子門窗多，大概總是與自然萬物更貼近吧。都市里如今能有南北兩面窗已是不易，若四面有窗，那已是不敢想象。

第一次去龍脊梯田，住在半山腰的一處木屋。衛(wèi)生間在陽臺的一側，有一扇窗面向梯田，視野無遮攔。清晨時，梯田薄霧輕籠，并不開燈洗澡，那一刻是感觀的幾重奏。

每次旅行前打電話訂房時，我都忍不住問：窗外能看到風景嗎？被問的人總是一愣，什么風景？每每都讓我覺得不好意思，感覺自己“矯情”得厲害。但我實在很注重這一點，一間能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是我旅行全部的注腳，住地會直接影響到我旅行的心情。記得多年前去重慶，住的是嘉陵江和長江交界處的一個連鎖酒店，那里地勢很高，落地窗，一線江景，船只三三兩兩，長江浩渺，兩江匯的風景優(yōu)美，那真是一次美好的旅行開端。晚上，哪兒都不去，買回各種重慶小吃，泡著壩壩茶，坐在窗前欣賞江上夜景，一夜無眠……

關于窗的記憶，還有蘇州某個只有四間房的客舍。我住的那間，有足足8扇長窗，我想，我是被窗的圖片打動了，才選擇住在那里。七月的正午，什么也不想了，沖個涼，一扇扇長窗地看過去，二樓是瓦屋廓檐，微風垂柳，俯視一樓的天井，屋內各個方向的光影在浮動。還是那個夏日午后，八扇長窗，窗外的光影盤旋，一樓廳里的江南評彈聲聲……

有時，我常常被這些無用的東西所打動，如同邂逅一場意外驚喜。無獨有偶，也想起陳丹燕提到的一個場景：她入住一個火山遺址附近的酒店，深夜抵達，一推開酒店的門，落地窗外就是海，整個房間像一艘停滯的船，她趕緊取出了冰箱里的白葡萄酒，此情此景，不喝上一杯簡直辜負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