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茹華
我的心里頭一直響著那“骨碌、骨碌”美妙、動聽的車輪聲。 那是一個晚飯后。 我來到天岳廣場散步,廣場到處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廣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有成百上千跳廣場舞的人們,有打太極拳的,有游泳的,也有打籃球的,還有跳繩、拔河的……廣場最西邊,巨型電視正在播放著當地的新聞。
突然,我看到了前方一輛手推車由遠向近緩緩地推來,看得出,這是一臺殘疾人坐的車,像農村人早些年嬰孩坐的那種座籃一樣。四周用木板固定,中間留一個大的空隙,供人坐在里邊。下面安裝了四個輪子,由坐在里邊的人推著向前跑。
由于隔得較遠,我只能模糊地看了看車里的人。從露出的半個頭的發(fā)型來看,車里的人是個男人,三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他實在太矮小了,以致只露出半個頭在外面。讓你覺得這輛車不是由人推著跑的,而是自己在滾動著跑。
在這個熱鬧、寬闊的廣場里,這輛車“骨碌、骨碌”地向前滾動著,很不符合這個廣場的步伐和節(jié)奏,顯得很另類,因而格外打眼。這輛手推車拼命地往人多的地方擠去,那里有百來個正在學跳舞的人們,也有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人們??芍車娜藳]有誰特別關注有一輛殘疾人坐的手推車停在他們的周圍。
一直以為他只是像個小孩好奇地前來看熱鬧,原來,他是想借晚上天岳廣場人多來做做小本生意,以賺點錢養(yǎng)活自己……這是個多么有頭腦的人!
望著這輛手推車,我的心頭不由得為之一振,應該可以說是“震撼”吧。
我的腦海中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中午,我下班回家,經過西道月池塘商場的時候。我發(fā)現地上躺著一個里面用層層藍布包裹著、外面再用塑料布包裹著左腳的壯年男子,正用肩膀拖行著一個巨大的坐墊,坐墊上坐著一個不足八個月的男嬰。乍一看起來,這個男人的左腳似乎是被折斷成了兩節(jié)。
他每見一個過路人經過就伸出手乞討著:“可憐可憐我這個殘疾人,做點好事給點吧!”很顯然,這個斷了左腳,又拖兒帶女的殘疾人明顯博得了很多善良人的同情。于是,一下子施舍的人不斷。
我一直關注著這個男人。接近中午,當人們都紛紛散去時,我發(fā)現這個壯年男人突然站了起來。原來,他是一個四肢健全、身體完全健康的男人,我目測了一下,個頭還不矮呢,大概有一米八的樣子。這在我們當地,這樣高個的男人還不是很多。
望著這個高個而猥瑣的男人,我為自己剛才不分真假的善舉感到羞愧,為善良人們的同情心被玷污感到氣憤,更為壯年男人失掉尊嚴的乞討而憤慨。
正當我沉浸在回想中時,突然旁邊一位多年不見的朋友在叫我。我只好立刻轉過身來與朋友招呼。當我告別朋友再一次尋找那輛車時,那輛車已經不見了。
九點多,夜慢慢地變得安靜。
我從廣場抽身往回走。此時路上行人很少,散步的差不多散完了,只剩下幾個和我一樣夜貓子一樣的人在外面行走。
路上很靜、很靜。月亮透過樹隙把皎潔的光芒撒在地上,地上樹影婆娑,斑駁片片。月光很亮,但路上卻顯得很清冷。
突然,我遠遠地聽見了前方有車輛滾動的聲音。在這靜靜的秋夜,“骨碌、骨碌”,像是被誰吹響的一支韻味十足的短笛,十分清脆、響亮地在這寂靜的路面彌漫開來。
是廣場上的那輛殘疾人的車!車推得很慢很慢,也很沉重。我也走得很慢很慢。我裝作很白然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雖然我知道他也不可能回頭關注我,那個車子空間那樣小,幾乎不容他有回頭的機會。
車子推到防洪堤壩300米時,他突然停止推車了。他,不!確切地說是那輛車,停在了防洪堤的路邊。我也跟著停住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突然停下來?
為了防止被他發(fā)現有一個人在默默關注他,我裝作站在旁邊不經意地看風景。路上除了稀疏的幾個人在行走,幾只蟋蟀拖著長聲在叫,此外就是寂靜。這輛車就靜靜地、寂寞地停在那里,車上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少。蒼宇下,他和他的那輛車顯得是那樣地渺小與落寞,猶如馬路上的一只小螞蟻,悄悄地爬過路面而不被知道、更不被關注。
我很想走過去,走到他的身邊,把他車上的東西全買下來;或者幫他推一下車,哪怕是問候他一下也好。我搜遍身上的口袋,居然一分錢也沒有帶……
終于,慢慢地,慢慢地,他推著車往回走了。也許是回天岳廣場,那里人多,總比前面沒有人的地方有希望;也許是回家吧,家總比路邊要溫暖,路邊畢竟太冷清了。
我目送著他和他的車漸漸地離去,慢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