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歲月

荊愛民

雙休日讓人們的空閑時間多起來。

激烈的物質(zhì)競爭使現(xiàn)代人們的生活時時緊繃著那種壓抑的心弦，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在沒有辦法突出生存重圍的漫長惶恐和焦躁不安后，長期持續(xù)的壓抑也終于讓人們麻木起來、懶散起來。改變現(xiàn)狀，掙錢的方法千千萬，很多很多成功者的事跡不絕于目，時時激勵著我們平庸者的心，可又有多少人能重復(fù)別人的輝煌呢？重能按照他們成功的方式前進呢？就像那遙不可及的天國花園一樣，有幾個人能夠展開理想的翅膀企及？現(xiàn)實的嚴(yán)酷讓人輕易不敢動彈，茫然的閑暇之巾那焦慮的念頭總在時時尋找著出人頭地的捷徑，于是閑暇巾就浸透出艱難的思索和行動的無奈。

當(dāng)官，那也不是個好玩的活?！澳樅裥暮凇彼淖置卦E，李宗吾說得透徹，做得卻很不成功，他的文章當(dāng)時就曾引起很大爭議，甚至連出版也困難。曾國藩說，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就去做官，那是他官做大了后的自謙。前些年從南方流傳過來一個很有影響的段子：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去當(dāng)干部。我以為那是一種隱含很深的政治笑話，那是對現(xiàn)時政體的一種善意調(diào)侃，那話是當(dāng)不得真的。你八小時后下班了，圖謀當(dāng)官的人也許才上班呢，酒場上“六六順”“七個巧”地陪上三四個小時，老酒喝得渾天黑地的，時不時地發(fā)支煙、點個火，運動著謹(jǐn)慎的笑臉，上舞場轉(zhuǎn)幾圈，進歌廳吼幾嗓子，接著打牌打麻將。你正在電視機前看著足球賽自顧自地暢懷大笑的時候，人家卻在緊張地考慮怎么給領(lǐng)導(dǎo)輸幾圈送幾個錢呢；你與妻子甜甜大笑的時候，人家正在忍著心痛賠著笑臉看自己的妻子讓別人摟在懷中跳舞呢，至于自個兒抱著枕頭睡覺卻把自己的老婆獻給上級犧牲的就更大了。有一個笑話說是某人因為給領(lǐng)導(dǎo)倒痰盂倒出一位痰盂處長。那平常日子巾分分秒秒的算計，也許你毫不在意，人家卻在時時思考著領(lǐng)導(dǎo)的愛好、興趣、快樂、苦惱、需要，惦記著領(lǐng)導(dǎo)這會兒在做什么，該給領(lǐng)導(dǎo)做些什么事呢。這樣日積月累，持之以恒，鐵杵磨成針，功到自然成。

經(jīng)商發(fā)財。這倒也不失為一條成功的好道兒?？梢詰{著自己的智慧，在政府允許經(jīng)營的范圍內(nèi)，從針頭線腦，到汽車、房屋，挑自己喜歡的認(rèn)為利潤最大的行業(yè)去做。小一些的生意可以不用一分錢的資本，就能利用自己的智慧賺錢。有一回，三爺和我們?nèi)ペs集，走到半路，碰上人賣三只小羊羔，他先賒來，拉到集上賣后還了本錢，凈賺了七元錢。這還是攤了些成本的，一是信用成本，二是對市場熟悉的成本，三是冒險成本。成功商人的冒險成本更大，一些高文憑的人之所以不敢做這做那就是考慮風(fēng)險太多，反倒捆住了行動的手腳，那些做生意成功的大都是考慮有七分把握就做去了，絕不會等到條件全部成熟。當(dāng)然失敗也是有的，只是我們不在其中，不太了解天天發(fā)生著虧損失利倒閉事件的。做小本生意你只能是保本微利，比一般打工族過得活泛一些，日子滋潤一些。要想發(fā)大財那只有兩條：一是黑心做生意，生毒豆芽菜，酒里兌六六粉，用磚頭面生產(chǎn)安乃近不發(fā)霉不變質(zhì)，粉碎石頭做化肥成本低，說穿了就是損八輩子陰德才做成的生意。這樣想想都覺良心不安呢，哪里還敢去做呢？另一條就是要么祖上有巨額遺產(chǎn)，你只要繼承過來做下去就是了，要么得來一份意外財產(chǎn)。有一位下崗女工做鞋做大了生意，她對象的哥哥出資100萬元。有這樣的鋪底資金加上你的勤奮，要想不發(fā)財也難，而一般的上班族哪里有這樣的機會呢？

開廠子搞生產(chǎn)也不失為一條發(fā)財之路。前期一考查，那利潤好得嚇人，前景一片光明，仿佛用放大鏡也找不出一點兒陰影呢。只是缺錢、缺技術(shù)、缺管理，尋親戚才發(fā)現(xiàn)親戚不親了，找朋友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朋友不多，到銀行貸款，幾乎是找土地爺要媳婦——求錯了神，還有這證那照地一路辦下去，未開張錢就花了個七七八八的，多好的生意也喪失了先機。等到勉強開張，運轉(zhuǎn)了三月，發(fā)出去的貨收不回現(xiàn)款，沒錢買原料，沒錢開工資，偏偏稅務(wù)又來收營業(yè)稅，人已瘦了幾圈，累得提不住早先穿的褲子。媳婦眼見老了十歲，打了牙咽進肚還是早收攤早關(guān)門少損失些吧，白此再聽到辦廠子的事就心動過速腿兒打戰(zhàn)，給兒子的唯一教誨就是今后哪怕是再好的生意，也別自己開廠子，最好的掙錢方法還是打工。此后的日子就是與討賬者打游擊的日子，那還能叫日子嗎？

大多數(shù)人，日子不是想象的那樣好，也不是平常喊叫的那樣壞?！俺升埑上x”的理想都成了遠(yuǎn)去的記憶，于是那不期而至的閑暇之苦就悄然找上門來。尤其是雙休日，睡足了懶覺，在老婆的叫罵聲中起來，打來開水，洗漱完畢，遲遲地吃了早飯，慢慢地?zé)o奈地洗完幾件衣服，買瓶液化氣，買了一袋米，買來十斤面，看看時間才10時30分，似乎有些心慌，剩下的時間做什么去呢？什么才是有情趣的事呢？

釣魚去？平常沒這愛好，這會兒想釣？魚竿魚蟲魚池還有交通工具等等的事都要一一去考慮，這一切都要錢來安排，還是不去吧。

去短途旅游？且不說本地的旅游勝地已是耳熟能詳，單就那啉人的門票價格就打消了這突如其來的念頭，更不要說那不菲的車費呢？是一個去還是全家去？或者是再喊上幾個親戚朋友？

去聽秦腔？那是個好去處，10元錢的票價還是能消受得起的，只是這樣的雅事最好有三兩個同道，一同喝著三泡臺，評品著那撕心裂肺的喊叫滋味和悠長悅耳的民樂。這會兒白個兒心血來潮，誰與你同道呢？

逛商店，陪妻子去？快快打消這個念頭吧！且不說口袋里那可憐的幾個瘦錢，就妻子看見商品那異常興奮的臉色和商店里熙熙攘攘的鼎沸人聲就讓人受不了，鬧不好妻要是看上個什么因為你的貧嘴惹來個不痛快，那不是背上鑼找錘打嗎？

上網(wǎng)？聽說那上面有很多很多的新鮮事，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好看的和不用顧忌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與誰說就與誰能說呢，聽聽就讓人很向往的。去了一回，昏暗的燈光，吵吵的聲浪，還有那網(wǎng)吧里過分年輕的面孔。分明，那里已不屬于自己的天地了。

這會兒到街上轉(zhuǎn)轉(zhuǎn)？說不定妻子又有想法？莫不是去會什么人？要不你一個人在街上轉(zhuǎn)什么轉(zhuǎn)呢？是不是有什么企圖呢？

還是悄悄地待在家中看電視吧，頻道越多越?jīng)]看頭，品種齊全總是播不完的廣告，名目繁多內(nèi)容空洞的無聊電視節(jié)目，你就這樣如吸鴉片那樣地沉湎其中，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這樣溜走了。

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了，問妻、子吃什么，不知所云，不論怎樣，飯還是要吃的，上街去買菜，菜呢也和平淡的日子一樣是那老三篇：黃瓜、豆角、西紅柿。買回菜蒸上米飯，菜細(xì)細(xì)地揀凈，一遍又一遍地淘洗，洗完慢慢地切著，做著做著心也靜下來了，抬眼望鄰家窗戶，也有人系著圍裙，挽著袖口，正在做著幾乎相同的工作，家家戶戶的煙囪都飄起了或斷或續(xù)的炊煙，這時候似乎才覺得日子就是這樣的，那瞬間的燦爛畢竟也不是天天都能降臨白己的頭頂。

飯后妻又要上街買掃帚，趕緊借口睡午覺躲開。

一覺醒來，兒子把電視聲音放大到極限，正在白個兒樂呢。想想妻未回來，也就偷得半日閑，橫臥床上，看云起云落，忍窗外車鳴綿綿，想少年趣事，不由感慨萬千，無緣由地高興起來，就懶得督促兒子學(xué)習(xí)，讓他自由一回吧。

午飯后，到街上溜達?？唇稚闲腥藖韥硗膊恢涝诿π┦裁?，也不知他們在急急地走著為了什么，看那步行的，騎白行車的，乘車的，都是那樣地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就稍稍有些兒安心了。

想該做些什么了。急急忙忙地轉(zhuǎn)回家，卻又一臉的茫然：學(xué)義化課？學(xué)了那么多，用了多少呢？看書？看什么書呢？以前文藝書籍看得太多，誤入歧途，做什么文學(xué)愛好者，虛度了多少光陰呢！耽誤了多少好事呢！很多時候，人到中年，日子就這樣一分一秒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今天幾乎和昨天一樣，后天也和昨天沒有什么區(qū)別。

夜幕降臨了，流淌了一天的日子還在繼續(xù)流逝，這時候，腦子仿佛清醒了，心開始靜下來，于是我又開始坐下來寫字，大事做不來，就做些小事，做一些實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總比不做要好的，因為明天還不是世界末日。

我知道我的這種庸常的日子還得過下去，那就讓這閑暇之苦變成閑暇之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