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地的名稱看古人對大地的認識

摘 要：中國古代，大地有眾多名稱，這些名稱反映了古人對大地的認識。其認識的角度主要有：大地的顏色、面積大小、形狀、方位、功能等方面。古人認為大地的顏色或藍或青，面積廣大，是方形或圓形的，方位在下，是萬物之母，有哺育萬物、滋養(yǎng)萬物的功能，同時大地與陰陽八卦關(guān)系密切。

關(guān)鍵詞：大地 名稱 認識

一、引言

我國歷史悠久，地域廣大，方言眾多，對于同一事物，不同時代、不同地域的人對其稱呼也有一定的差異。因而“一物多名”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這給我們閱讀古書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同時，同一事物的不同名稱也反映出人們的不同認識，對事物異名的研究，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古人對事物的認識。通過廣泛地收集資料，本文發(fā)現(xiàn)古代大地名稱眾多，前人對于大地的異名現(xiàn)象已有相關(guān)記載，如清代厲荃在《事物異名錄》中的“地部”收錄了20個大地名稱；現(xiàn)代學(xué)者孫書安在《中國博物別名大辭典》“地部”中收錄了55個大地名稱。在繼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本文結(jié)合古代類書和辭書，共收集了近60個大地名稱，并試圖對這些名稱從顏色、面積大小、形狀、方位、功能五個角度進行分類，從而探討古人對于“地”的不同認識，以期為進一步的研究打下基礎(chǔ)。

二、大地異名的分類研究

1.地的顏色

人類對大地的認識最初來源于感官。人們在地面上，只能看到廣闊的黃土，認為“地”是黃色或金色；在高空中，天地則似藍非藍，一片混沌。

“黃”“金”“青”等幾個顏色詞經(jīng)常充當大地的名稱語素。含語素“黃”的名稱如：“黃庭”“黃輿”“黃地祇”等。含語素“金”的如：“金輪”“金地”等。含語素“青”的名稱如：“青戊”等?！包S”是地最常用的顏色?！墩f文·黃部》：“黃，地之色也?！薄兑住だぁ罚骸疤煨攸S，解得黃矢?！碧屏谠短煺f》：“彼上而玄者，世謂之天；下而黃者，世謂之地?！痹诠湃说摹拔逍小睂W(xué)說中，“土”對應(yīng)的是黃色，而古人認為地是由土元素組成，故一直以來都把地的顏色視為黃色，因而以“黃”的語素來給“地”命名。清洪昇《長生殿·覓魂》：“鎮(zhèn)黃庭，通紫極?！?/p>

黃色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古人崇尚黃色，人的膚色、農(nóng)作物黍稷以及土的顏色都是黃色，還有炎黃文化，黃帝等等。玄色是冷色，黃色是暖色，地黃也是贊嘆溫暖的大地有長養(yǎng)和哺育萬物的作用。

“金”是古人對大地的美稱?！墩f文·金部》：“五色金也。黃為之長。”南朝張正見《從永陽王游虎丘山》詩：“瑞草生金地，天花照石梁?！北敝芡醢度粘鰱|南隅行》：“銀縷明光帶，金地織成襦?！睆囊浴敖稹睘檎Z素命名的大地的名稱中，可看出古人對“地”的贊賞。

“青”的本義是藍色?！盾髯印駥W(xué)》：“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惫湃艘哉Z素“青”給大地命名，反映了古人對大地顏色的另一種認識?！肚f子·逍遙游》：“天之蒼蒼，其色正耶？其遠而無所至極耶？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薄稄V雅》：“蒼，青也。”古人認為，因天與人的距離太遠而產(chǎn)生天是藍色的錯覺，因此大鵬從天上看大地也是這種顏色?！吨荀滤憬?jīng)·日高圖》“凡甲乙之方黃色，戊之方青色?！?唐李籍音義：“上天名青丙，下地名青戊?！?/p>

2.地的面積

“大”“巨”等表示面積的形容詞可充當大地名稱的語素。含語素“大”的有：“大方”“大母”“大陰”“大塊”“大矩”“大地”等。含語素“巨”的有：“巨塊”等?！墩f文·大部》：“大，天大。地大。人亦大焉?！薄缎栄拧罚骸熬蓿笠?。”《莊子》中，弟子問：“人與天地相比，誰大誰小，誰貴誰賤？”莊子道：“人成形于天地，受氣于陰陽，立于天地之間，猶如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一般，實在太渺小了，又憑什么自尊自大？計四海之位于天地之間，不似蟻穴之在大漠中乎？計中國之在海里，不似小米粒之在大倉庫中嗎？天地萬物無數(shù)，人不過是其中之一；人與萬物相比，不似毫毛之在馬體乎？”《文選·張華<答何劭>詩之二》：“洪鈞陶萬類，大塊稟群生?！笨梢姡湃苏J為天地巨大、廣闊無比，遠超世間萬物。因而用“大”“巨”給地命名。

“九”可作為大地的名稱語素。如：“九壤”“九土”“九寰”“九地”等。宋張元干《賀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詞：“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數(shù)字“九”為最大的個位數(shù)，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古人造字以紀數(shù)，起于一，極于九，皆指事也。二三四為積畫，余皆變化其體?！币蚨浴熬拧泵?，極言地之廣大。

“厚”可作為大地的名稱語素。如：“厚地”“厚坤”“厚厚”“厚載”等?！墩f文·?部》：“厚，從廠，表示與山石有關(guān)”，本義指“地殼厚”，與“薄”相對。唐李翱《侯處士墓志》：“其首章曰：‘穹穹與厚厚兮，烏憤予而不攄。”

3.地的形狀

“方”在特定的語境中可指稱“地”，《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戴圓履方，抱表懷繩?！辈糠趾胺健钡恼Z素可指大地，如：“大方”“方州”“方局”“方儀”“方地”“方祇”“方載”“方輿”等。“方”能指稱“地”主要是由于“蓋天說”的出現(xiàn)：古人普遍認為天是圓形的，像一把張開的大傘覆蓋在地上，地是方形的，像一個棋盤。如《周髀算經(jīng)》：“方屬地，圓屬天，天圓地方?！薄痘茨献印ぞ裼?xùn)》：“頭之圓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碧脐愖影骸短玫茏文怪俱憽罚骸按髨A蒼蒼，大方茫茫?！薄熬亍笨芍复蟮兀秴问洗呵铩ば蛞狻罚骸半加写髨A在上，大矩在下。” 高誘注：“圓，天也。矩，方，地也。”因而古人以“方”“矩”為指代大地名稱的語素，蘊含了古人認為大地是方形的思想。

大地的部分名稱含有語素“輪”，如佛教稱大地為“金輪”或“地輪”。“輪”本義是“車輪，輪子”，后指“圓形的東西”?！帮L(fēng)輪、水輪、金輪，地輪”為大地四輪，稱之為“輪”，乃取“其形橫圓、其體堅密”之義。自古以來，人們看見蒼天籠罩著大地，產(chǎn)生了天圓地方的“蓋天說”。而春秋時的曾參曾提出疑問：“天圓而地方，則是四角之不揜也。”因此，后來“蓋天說”又認為天不與地相接，而像圓頂涼亭那樣由八根柱子支撐著。詩人屈原曾問道：“斡維焉系，天極焉加，八柱何當，東南何虧?！薄吨荀滤憬?jīng)》中提出“天象蓋笠、地法復(fù)盤”的“新蓋天說”，認為天在上，地在下，天地相蓋，二者都是圓拱形，中間相距八萬里，日月星辰隨天蓋旋轉(zhuǎn)。因而古人以象其圓形的“輪”為語素為地命名。

4.地的方位

“下”在特定的語境中可指地，部分含“下”的語素也可指大地，如：“下土”“下矩”等?！墩f文》：“下，底也。”天在高空故稱“上”，地在低處故稱“下”?！稌虻洹罚骸霸使Э俗?，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論語·述而》：“禱爾于上下神祇。”《楚辭·問天》：“上下未形，何由考之？”王逸注：“言天地未分，溷沌無垠，誰考定而知之也?！标憘叀妒I銘》：“色法上圓，制模下矩。”唐李善注：“上圓，天也；下矩，地也?！惫湃苏J為“天高地卑”，并以“下”稱大地，并不是把大地理解為“卑下”?！兑讉鳌は缔o上》有“崇效天，卑法地”，意思是君子居于高位則能效法天，居于下位則能效法地。君子效法天地之道，無論處于何種境地都會堅守自己的道德，并因此獲得應(yīng)有的地位和尊嚴。

5.地的功能

“媼”“母”可指大地，部分含“媼”“母”的語素也可指大地，如：“富媼”“媼神”“大母”“萬物母”等?！稄V雅疏證·卷六下·釋親》：“媼，母也?！薄豆茏印ば蝿萁狻罚骸暗厣B(yǎng)萬物。”宋周敦頤《通書》：“干為大父，坤為大母?！薄稘h書·禮樂志》：“后土富媼，昭明三光?！?顏師古注引張晏曰：“媼，老母稱也。坤為母，故稱媼?！惫室浴皨嫛薄澳浮泵?，表明了對“地”生養(yǎng)萬物的崇敬。

部分含“輿”“載”語素的詞可指大地，如：“坤輿”“方載”“方輿”“地輿”“輿地”“輿圓”“黃輿”“厚載”等?！痘茨献印ぴ烙?xùn)》：“以地為輿，則無不載也?！钡剌d萬物，故比之以車輿，后因稱大地為“地輿”。地養(yǎng)育萬物，《史記·樂書》：“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樂著大始而禮居成物?！?裴骃集解：“成物謂地也?！彼抉R貞索隱：“言地能成萬物，故成物謂地也?！崩献印兜赖陆?jīng)》：“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币蚨梢钥闯?，古人對天地的崇敬。

6.與陰陽、八卦的聯(lián)系

“大陰”“陰物”“柔祇”“壤”“九壤”指大地。古人認為天為陽，地為陰，故以“大陰、陰物”命名?！短接[》卷二引徐整《三五歷紀》：“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惫胖^地道陰柔，“祇”，指地神，以“柔祇”指大地。南朝宋謝莊《月賦》：“柔祇雪凝，圓靈水鏡?！薄杜f唐書。李訓(xùn)論傳》：“柔祇蒼昊，必降于禎祥。”又“壤，柔土也?！碧评畎住赌隙夹小罚骸疤罩燧浳辶l，名播天壤間?！薄读凝S志異·青梅》：“今日相看，何啻宵壤。”部分含“坤”語素的詞可指大地，如：“坤輿，坤儀，坤后，坤靈，坤維，坤輿，坤厚”?！墩f文》：“坤，地也，《易》之卦也?！薄吨芤住は缔o下》：“子曰：‘乾坤，其易之門邪。干，陽物也，坤，陰物也?！薄吨芤住罚骸疤煨薪。右宰詮姴幌?。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即：天的運動剛強勁健，相應(yīng)于此，君子處世，應(yīng)像天一樣，自我力求進步，剛毅堅卓，發(fā)憤圖強，永不停息；大地的氣勢厚實柔順，君子應(yīng)增厚美德，容載萬物。

三、結(jié)語

自古以來，人類就從未停止過對地的探索。古人對“地”的命名，折射出他們對地的顏色、面積、形狀、方位、功能以及地與陰陽八卦的關(guān)系等多角度的認識。這些認識反映了古人長期以來探索大地的歷程，為我們認知古人的思維提供了一條途徑。同時，詞匯是語言三要素中最能反映社會面貌的，詞匯的變化和發(fā)展也可有效地反映出社會、文化、歷史的發(fā)展。通過對地的大量異名的分析對比，我們可以從詞匯的層面探討語言文化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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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巧 江蘇南通 南通大學(xué)文學(xué)院 22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