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望

谷星希

我是一扇門。

我的經(jīng)歷很不平凡。

在春秋戰(zhàn)國的煙火中，我獨立于吳宮，夫差通過我進進出出。有一天，他歸來時，身邊多了一個鳳冠霞帔的女子，還有一個男子也跟隨其后，英俊的面容中透著哀傷。后來，從士卒的言語中我才知道，你叫西施，是一位絕色美人，而那個男子叫范蠡，是越國的使者。夫差對你有求必應，大量的珍奇寶物通過我送進吳宮。再后來，戰(zhàn)火硝煙將我覆蓋，無數(shù)金戈鐵馬通過我進入?yún)菍m。許久后，煙塵褪去，兵馬也退去。寧靜中，宮內傳來靜謐的腳步，我看到了你。滿臉的淚漬遮不住那嬌柔傾國的面容，努力平穩(wěn)的步伐掩不去心底的如海悲傷。我就這樣看著你踉蹌著走遠，向著你夢中那浣紗溪的方向。

身邊風景輪回，我又來到了盛世大唐，屹立在輝煌的唐宮。李隆基攜妃子通過我走進皇宮，我看到了他眉角的驕傲。幾年后，一位風華絕代的美人與一個男子通過我進宮，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美麗深深將我吸引，我知道，你是壽王妃。你常常進宮參加宴會，無論是深夜還是清晨，我從沒錯過你任何一次的通過。然而某一天你通過我時，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你身邊的男子竟變成了大唐的天子！這一次，你沒有很快就出宮。后來，大批大批的新鮮荔枝和金玉珠寶通過我被送進宮，我感到疑惑焦慮，你去了哪里？幾年后，我終于見到了你，天子攜著你通過我，威嚴的平穩(wěn)中卻帶了些許的倉皇。我聽到侍從稱你貴妃娘娘，心中的疑慮終于被解開。目送你在他的攙扶下匆匆登車離開，卻不知，這一別竟是永遠。再后來，夕陽西下人歸來，卻只有天子一人，身邊再也不見那紅玫瑰般濃香艷麗的女子。

風景再次翻轉，我又來到了五代十國，傲立在金陵皇宮。李煜攜著娥皇的手通過我走進了皇宮，李煜成了南唐的帝王，而你則成了帝后。此后的皇宮，便常常傳來悅耳的絲竹之聲。后來，你的妹妹也通過我走進皇宮，成了小周后。她有著飲酒綺羅間的逸趣，有著弈棋香澤里的閑情。我想，你應該很快樂吧?？稍俸髞?，北宋兵臨城下，你一襲白衣，手捧玉璽，如同當年進宮時一般，通過我走向北宋軍隊，鄭重地交付了玉璽。那一刻，你仿佛擺脫了很大的壓力，通過我回到宮中。幾天后，你又一次通過我，這一次，你攜著小周后走上了敵軍的戰(zhàn)船。號角響起的那一刻，也許沒有人看到我的眼淚，但我知道，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突然很想問，春花秋月何時了？

四季總是不斷地流轉，風景輪回變化。

我是滕王閣的雕花木門，被王勃輕輕推開，聽他登樓吟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p>

我是項脊軒的老舊木門，被慈母靜靜叩響，聽她柔聲問一句：“兒寒乎？欲食乎？”

我是歸來堂的滄桑木門，被易安淡淡倚靠，聽她凄然吟一句：“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p>

……

我看懂了。西施的寂寞悲苦是為了復國使命，我化作她潛入范蠡夢中，說：“我已許國，不能許卿?！?/p>

我看懂了。玉環(huán)的含淚自縊是為了帝王安危，我化作她輕入玄宗夢中，說：“愿王安好，朝暮相念。”

我看懂了。李煜的怯弱無能是為了春花秋月，我化作他悄入周后夢中，說：“毒酒祭國，憐卿獨伴?！?/p>

……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我想，這紅塵人間，果不負我偷下天庭一覽，用輕歌一曲送給紅塵，用最后一個嫣然微笑送走戀戀不舍。我是南天門，是時候回到天庭了。

點評

南天門是神話傳說中天宮的門戶之一。本文作者憑借獨特的視角與新巧的構思，讓自己化身為南天門，并穿越時空去再現(xiàn)歷史、回望歷史、評價歷史。文章詳寫了西施、楊玉環(huán)、娥皇這三位女子的故事，并對王勃、歸有光和李清照的故事一筆帶過，略加勾勒。在作者的描繪下，這些故事越發(fā)讓人感慨、讓人唏噓，而這正與作者個性化的創(chuàng)新寫作能力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