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寧
綠藻在原始海里住了30億年。本來,還會一直住下去的。
不住這里,又能住哪里?地球完全是一片水的世界。綠藻對自己的生活基本滿意。
再說,和30億年前比,現(xiàn)在的空氣好多了。那時候,就像誰放了一個巨大的臭屁,整個地球到處臭氣熏天!也別抱怨,正是這些來自火山的硫磺臭氣進入原始海,和別的元素混在一起,才產(chǎn)生了脫氧核糖核酸——好怪的名字!
可別小看這些幾乎看不見的脫氧核糖核酸分子,有了它們,地球上才有了生命的起源,它們是綠藻的老老老祖宗喲。
那時,一切很平等。沒有動物,沒有植物,原始海里只有脫氧核糖核酸。為了更好地生存,分子們給自己找了件結(jié)實的外套,鉆了進去。等再出來時,它們變成了細(xì)菌。細(xì)菌不怕臭,它們津津有味地吸食著難聞的硫磺氣體,越變越多。臭啊,就像一大堆3個月沒刷的臟球鞋。
單個細(xì)菌,在偌大的原始海里太孤獨了,它們開始找朋友。三個一群,五個一伙。有的群體變綠了,它們的身體里產(chǎn)生了一種叫葉綠素的化學(xué)元素。這種化學(xué)元素很特殊,能捕捉太陽的光線。綠細(xì)菌,就是綠藻的祖先,不用再吸食臭硫磺,而是用太陽的光能,把水和二氧化碳攪拌成糖和氧氣。
多好,天天吃糖噦。
氧氣,綠細(xì)菌是不需要的,呼出體外,對那些依然靠硫磺過日子的細(xì)菌們來說,氧氣簡直是毒氣。它們躲藏到海底,讓氧氣飄散在海面上。哼,變,誰不會!硫磺細(xì)菌們很不服氣。在海底過了10億年,硫磺細(xì)菌們也有了新模樣,它們變成了長長的蠕蟲。
蠕蟲變甲蟲,甲蟲變蝦,變小魚,變大魚,整個海底簡直成了動物世界!
現(xiàn)在輪到綠藻遭殃了。到處漂浮的水母,用那長長的觸手一卷,綠藻就進了它的胃。剛走了水母,千足甲蟲又爬過來,稀里嘩啦,連水帶藻全部吸進肚子。
這過得什么日子!大動物吃小動物,小動物拼命吃綠藻。盡管綠藻繁殖得很快,但誰愿意生來就是別人的食物呢!
如果能離開這個弱肉強食的水世界……
綠藻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綠藻仰起頭,朝遠(yuǎn)處望去:海水的盡頭,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褐色土地。那上面空空如也,既沒有敵人,也沒有競爭對手。陽光照在每一寸土地上,生命需要的能源,要多少拿多少。如果能在那里生活,將是多么美好呀。
綠藻要好好想一想。它雖然是單細(xì)胞,但有纖維素的細(xì)胞壁,可以附著在固體上:還有包含葉綠素的膜片,可以吸收陽光,進行光合作用,為自己的生存提供養(yǎng)料。
但,綠藻需要水。只有陽光沒有水,缺乏加工原料,無法進行光合作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好吃的糖,也得不到啦。
陸地上沒有水,那是一片既不透明、也不流動的土地。
新世界,畢竟充滿了誘惑力。
綠藻讓水浪推著自己薄膜般的身體,慢慢接近那片陸地。
靠近一看,綠藻笑了。在水陸之間,其實還有一片半水半陸的沼澤地。上面是濃湯般的水,下面是海綿樣的泥。
有水就行,綠藻興奮地在沼澤地安下了家。可是,它的高興沒能維持很長時間。強烈的太陽白花花地照射著沼澤地,濃湯里的水分子,經(jīng)不住陽光的誘惑,身不由己地向天空升去,海綿泥越來越干。
救命??!綠藻驚恐地發(fā)現(xiàn),干涸的土地阻斷了水通道,想退回原始海也不可能了。
誰也救不了它。
綠藻不想滅亡,它只能自己救自己。
進化,真是個考驗?zāi)托牡挠螒颉?/p>
少說,也花了六七億年的時間吧。為了適應(yīng)陸地生活,綠藻克服了多少困難、創(chuàng)造了多少生存的策略。
它發(fā)展起有儲水功能的墊狀葉片,以保持生命的水分。下雨時,吸進比自己身體重好幾倍的雨水,干旱時,再慢慢地釋放出來,讓微小的水珠飄浮在空中,給自己營造一個濕潤的環(huán)境。
在陸地上,少了海水的浮力,多了地心的重力,為了不讓自己摔倒折斷,它始終保持著嬌小的身材,讓葉片貼近地面展開。它甚至放棄了根須,把莖直接固定在地面上,不太好看?算了,能吸收水分就行。
當(dāng)然,它也沒忘記建立內(nèi)部運輸通道,把水分和營養(yǎng)送到身體的每一個部分。
不起眼的海洋生物綠藻,終于變成了有模有樣的陸地植物。放眼望去,蒼茫大地上,自己是唯一活的生物。綠藻好得意。
為了慶祝新生,綠藻給自己改了個很響亮的名字,苔蘚。
苔蘚有莖有葉,一片葉子包著一個莖軸,是單子葉植物。單子葉比單細(xì)胞的綠藻復(fù)雜了無數(shù)倍,細(xì)長的葉子里,有一條條平行的葉脈,那是內(nèi)部的運輸渠道,運水、運營養(yǎng)都從那里走。
單子葉,可不是整株植物只有一片葉子,而是一次只能長一片。苔蘚的細(xì)葉們螺旋般地依次排列在短短的莖上,就像一朵花。到了花季年齡的苔蘚姑娘,經(jīng)常偷眼看著站在附近的苔蘚小伙。
神氣的苔蘚小伙,頭上戴了一頂八瓣帽。不是八片花瓣,而是在不規(guī)則橢圓形上的八個圓形裂片,有點滑稽,也挺可愛。
苔蘚雌雄分株,雖然相鄰生長,但姑娘小伙們,除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無法交流,連個送信的郵遞員也沒有。苔蘚羨慕地望著在原始海里自由來往、相互嬉鬧的動物們,如果它們能來幫個忙,傳遞苔蘚之間的愛信息,該多好。可是,第一只陸地昆蟲和節(jié)肢動物,要到1億年以后才會出現(xiàn)。
要等那么久才能傳宗接代?苔蘚真不敢想象。
以前在原始海里,這件事容易得多。綠藻小伙和綠藻姑娘,分別把自己的雄性細(xì)胞和雌性細(xì)胞放在水里,任憑水流帶向四面八方,雌雄細(xì)胞偶然遇到了,融合在一起,就有了可愛的綠藻娃娃。
風(fēng)險當(dāng)然有。成功的綠藻細(xì)胞總是少數(shù)中的少數(shù),大部分都成了動物們的零食小菜。
又下雨了,苔蘚喜歡下雨。雨水滴在莖干的上層葉片上,又流;尚到下層葉面,叮叮咚咚,像一首美妙的樂曲。在這片干巴巴的陸地上,雨水是唯一的自由行動者。
哈,雨水!
怎么沒想起這位好朋友呢?無處不到的雨水,能夠流走,也能流來。把愛情的信息放在來去的水流中,不就可以傳宗接代了嗎?
雨水淌過苔蘚小伙的八瓣帽,掉在葉片上,飛濺起來,像無數(shù)顆小碎珠,四處飛濺。苔蘚小伙把自己的雄性細(xì)胞,藏在飛濺的小碎珠里,灑到苔蘚姑娘身上,準(zhǔn)確地說,是落在苔蘚姑娘的小傘上。
談婚論嫁的苔蘚姑娘,在葉片上撐起9瓣小傘,里面藏著成熟的卵細(xì)胞。接到雨水捎來的雄性細(xì)胞,她立刻張開自己的卵細(xì)胞,相互融合,孕育起新的胚胎生命。
當(dāng)了媽媽的苔蘚,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自己的寶寶。藏在小傘里,還不放心,又在外面加了一層殼,孢子莢。寶寶長大了,迫不及待想要離開孢子莢,媽媽卻慢悠悠地先揭去外罩,再推開莢上的尖尖屋頂……
還是舍不得呀。
孢子們爭先恐后,蜂擁而出。10萬粒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孢子,立刻彌漫在淡淡的晨霧里,隨著氣流,飄向四面八方。
海岸,河邊,平原,高山,甚至沙漠,都慢慢變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