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雪
不速之客
林慕青沒想到會在楊州家的香蕉園里,看到楊州和他的大哥楊之陽吵起來。
楊州家的香蕉園全部交給他大哥處理。這次,香蕉園被大象踩了個稀巴爛,楊州回來看看,卻被他大哥拿著獵槍趕了出來。
正當兄弟倆吵起來的時候,一頭老象和兩頭小象從香蕉園里出來。三個人連忙躲到一旁。
“快看,那里有頭老象!”林慕青按捺不住興奮,壓低聲音驚叫。那頭老象的生命燭火即將熄滅,身上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干枯的土黃色,耳朵耷拉,眼神迷離緩滯,只有兩只長長的象牙依然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楊州肯定地說:“那頭老象活不了幾天了,象群很快就會為它舉行送葬儀式。”
林慕青一震,她知道大象是一種有葬禮習慣的動物,除非遭遇橫禍,否則它們絕不肯暴尸荒野。每個象群都有自己固定的墳墓,通常隱藏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之中,老象將死之際會在象群的護送下從容地走向象冢,與祖先的尸骸埋在一起。只是大象的平均壽命長達六十年,要遇到一頭壽終正寢的大象非常不容易,它們又異常警惕,從來沒有人真正目睹過大象的葬禮。
林慕青瞬間興奮起來,他們此行如果能親歷記載大象的葬禮,那將是亞洲象研究史上不可磨滅的一筆。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槍響,空氣里頓時彌漫起火藥味,象群立刻后退逃散。林慕青又驚又怒,楊之陽居然開槍了。
“走!都給我走!你不過就是為了錢,想找到象冢拿象牙而已!”
林慕青驚呆了!楊州卻理直氣壯地對哥哥道:“我們家對象群有恩,我拿走象牙是天經(jīng)地義!”
原來,楊州的父親年輕時是一名赤腳醫(yī)生,救過一頭受傷的母象和小象。他將母象起名塔娜,幼象就叫巴沙。一個月后,塔娜痊愈了。它們母子與父親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與信賴,回歸象群后經(jīng)常來看望父親。五年前,母象塔娜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而當年的幼象巴沙已經(jīng)成為象群的首領了。
作為多年的朋友,巴沙允許他們的父親去為母象塔娜送葬。父親當時只帶出來四根象牙,不僅付清了楊州大學的費用,還置了現(xiàn)在的香蕉園!
“那可是一座取之不竭的寶藏,但是我們的父親為人固執(zhí),去過一次之后再也不肯去了!去年他重病去世,把象冢路線的秘密帶到了棺材里,不然我早就發(fā)財了!”楊州說完,林慕青被悲哀的真相擊中,難過得幾乎流下眼淚。
“滾!”楊之陽大吼一聲,將兩人趕了出去。
跟蹤
等林慕青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走在一條狹窄的小道上了。
“這是哪里?”
“噓——”楊州打了個手勢,剛剛他趁哥哥不注意,在老象身上裝了追蹤器,只要有這個,他們就能找到象冢!
林慕青抱著一絲希望央求:“跟我一起回去,楊州,不要一錯再錯了,好不好?”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慕青,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楊州斬釘截鐵地回答。林慕青悲憤不已地說:“那我們只好分道揚鑣了!”說完,林慕青頭也不回地踏上了來時的路。楊州呆立良久,臉上有一種受傷的神情,卻始終沒有追上來。
林慕青一邊往回走一邊流淚,心里對楊州極度失望,她只顧低頭抹眼淚,忽然聽到前面?zhèn)鱽砟_步聲,七八個裝備精良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面前。為首的是個大個子光頭,皮笑肉不笑地說:“林小姐和男朋友鬧翻了事小,要是一沖動報了警,我們可就白忙活了!”林慕青吃了一驚,這些到底是什么人?
大個子光頭人稱成哥,這伙人和楊州有接觸,成哥出錢,楊州出力,只是他信不過楊州,于是悄悄讓人在楊州的背包夾層里安裝了定位竊聽裝備,林慕青兩人進入?yún)擦趾蟀l(fā)生的一切,成哥都了如指掌。
林慕青的心沉下去,大喊一聲“有蛇”,便鉆向一旁的灌木叢中!正當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一只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兩人翻滾著跌進一個深坑里,林慕青暗想這下完了。這時幾個人從他們頭頂上方跑過去,很快沒了動靜。那人松開林慕青,一雙英武的劍眉首先躍入眼簾,居然是楊之陽!
林慕青以為楊之陽也是為了象牙,卻不想楊之陽當年竟和父親一起到過象冢!那四根象牙其中兩根是他背回來的。
“當年家庭困難,父親又重病,無奈之下才去了象冢。父親很清楚楊州的脾氣,他隱瞞了我也去過象冢的事實,一直聲稱只有他才知道去象冢的路。而且從此之后,我再也沒有去過,直到父親去世。我家的香蕉園每年都要比別人家的更容易招來象群,你知道為什么嗎?”楊之陽說。
林慕青猜測:“是因為巴沙帶著象群去拜訪你嗎?”“不僅如此,大象補充體力需要鹽巴,它們對鹽巴的氣味特別敏感,從不放棄任何吃鹽的機會。楊州不止一次在我們家的香蕉園里撒上鹽巴,就是為了吸引象群過來,尋找瀕臨死亡的老象?!?/p>
楊之陽的話讓林慕青恍然大悟,欽佩之情油然而生:楊之陽才是真正維護象群的人?。?/p>
“楊州本性不壞,就是一心想發(fā)大財,我勸了不知多少次,他還是我行我素?!睏钪柡掼F不成鋼,“再加上成哥,楊州這次恐怕兇多吉少!”
大象的葬禮
林慕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毅然決定和楊之陽一起追趕上去,希望能在成哥動手之前救回楊州。兩人很快趕到了象冢邊緣。
那是一處毫不起眼的山坳,在周圍參天古樹的襯托下更容易被忽略。山坳里各種高矮錯落的喬木、灌木叢和雜草藤蔓互相交織,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奇怪的是這道屏障像被開出一條奇異的綠色長廊,一直伸向看不見的盡頭。
楊之陽壓低聲音說:“象群已經(jīng)進去了,這就是它們開出的道路。葬禮完成后,大象們會把這些植物恢復原樣,不明真相的人很難發(fā)覺象冢就在里面?!绷帜角喟蛋刁@異,大象的智慧遠遠超出人們的想象。
楊之陽和林慕青隨后進入那條綠色長廊,穿行二十分鐘后豁然開朗,來到一片開闊的山谷中。楊之陽拉著林慕青爬到高處,躲在一塊巨石后面張望,只見山谷中央有個巨大的石坑,足有四五米深,里面散落著很多大象的骨骸和象牙。老象此時已經(jīng)極度衰弱,它揚起長鼻卷住首領巴沙的鼻子糾纏廝磨,然后用這種方式和大家逐一告別。
告別完成后,老象抬頭看一眼滿天的晚霞,從容地朝石坑跨出一步,貼著石坡滑落下去,巴沙揚鼻鳴叫一聲,似乎在發(fā)號施令。其他的大象立刻散開,在附近搜集新鮮的樹枝、漿果等投進石坑。然后包括兩只幼象在內(nèi)的所有大象都低頭垂鼻,氣氛莊重而肅穆?!袄舷蠡畈涣颂昧耍@些食物足夠它生前所需。”楊之陽說。
象群正在哀悼,突然砰砰幾聲槍響,林慕青身邊的巨石飛濺起彈殼、石屑。林慕青吃了一驚,只見成哥一伙人已經(jīng)趕到,剛剛進入峽谷就朝她開槍了。
林慕青立刻回頭,果然,楊州正面色蒼白地站在他們身后不遠,胸口一攤血漬。他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忽然身體搖晃幾下,一頭朝峽谷栽了下去。
象王之戰(zhàn)
楊之陽和林慕青一進來,就被躲在暗處的楊州看在眼里。他趁著大象全神貫注舉行送葬儀式,想悄悄爬到他們這邊來。哪知成哥等人這時剛好進入峽谷,楊州此時已經(jīng)完成帶路的使命,他又生了獨占象冢的私心,成哥哪里還留得了他!
林慕青看著楊州中槍滾下山坡,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腦海一片空白。她立刻就要下去救楊州,卻被楊之陽一把拉?。骸叭绻氵€要命,就老實呆在這里!”林慕青很快就明白了他何出此言,成哥等人低估了野象的攻擊力。象群經(jīng)過了最初的驚愕之后,頭象巴沙最先反應過來。這伙人闖入它們的禁地,必定圖謀不軌。巴沙揚起鼻子卷住一個黑衣男的腰,像倒栽蔥一般將他頭朝下摔在地上,那人頓時腦漿迸裂。
不一會兒,成哥一群人便死的死傷的傷。最后,巴沙走到楊州身邊,毫不猶豫地用象鼻卷住他的腰,打算再來一個倒栽蔥?!安?!”林慕青驚恐地大叫。
“巴沙,不要!巴沙,巴沙!”楊之陽情急之下連滾帶跳滑下去,一把抱住楊州。巴沙認出了楊之陽,它頓住了。
“巴沙,請你放過他這一次!”楊之陽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一邊哀求,一邊從它鼻子里搶出了楊州。巴沙憤怒地噴出粗氣,他把楊之陽當成了成哥團伙中的一員,后退兩步,舉起象牙就要刺過來。象牙刺破楊之陽的衣服后卻停了下來,巴沙的長鼻子甩了幾甩,轉(zhuǎn)身默默離開。這時它的腿再也支撐不住,歪了兩歪,轟然臥倒在地……
三個月后,林慕青在墓地遇到了蒼白憔悴的楊之陽,那天正是楊州的百天祭。林慕青帶來最新消息,成哥的余黨已被宣判入獄,象冢也由當?shù)卣邮瞻l(fā)掘。而楊家香蕉園里,再也沒有象群了。
(薦/紫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