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新詩芻議

內(nèi)容摘要：朱自清作為作家、學者，萬千青年所景仰所追隨的導師。他不但趕著時代向前進，也推著時代向前走，他不但同青年向前走，也領導青年向前走，他是“五四”新文化活動的倡導者，也是實踐者。在朱自清的創(chuàng)作中，他的散文廣為人知，但新詩論者卻不及散文。本文擬從創(chuàng)作風格、創(chuàng)作形式以及其新、舊詩的對比三個方面來闡述朱自清的新詩創(chuàng)作。

關(guān)鍵詞：清新 亮麗 散文化 新詩

朱自清先生是在“五四”風雨的激勵下步入文壇，直到1948年去世，經(jīng)歷了整個新民主義革命時期。他是一顆恒星，在文學的天空里光耀環(huán)宇，經(jīng)久不滅。他的創(chuàng)作筆觸達于詩歌、散文、小說、戲劇。而首先進入“文壇”的是新詩。從1919年2月29日寫《睡吧，小小的人》詩開始到1926年7月10日《朝鮮的夜哭》是他最后的一首詩作。記錄了作者的青春歲月，表現(xiàn)了他這一時期的思想情緒、心理狀態(tài)以及個性特征。

一.詩如其人

朱自清先生的詩歌同他的人格一樣就像他的名字——清。朱自清出生在江蘇東海的一個小官宦世家，祖父及父親都曾是小官吏，本人是知識階層人士，曾任清華大學國文系系主任。祖藉浙江紹興，出生、成長于揚州。長期生活在浙江各地。他的家庭出生雖不是鐘鳴鼎盛之地，但絕對是詩書禮儀之鄉(xiāng)。培養(yǎng)了他溫柔敦厚的性格。但比不上同期如徐志摩一樣的資產(chǎn)階級大家華麗。江南的溫山麗水，賦予了他寫作的靈性及溫婉的風格，郁達夫曾贊其散文：“文學研究會的散文作家中，除冰心女士外，文字之美，要算他了。以江北人的堅忍頭腦，能寫出江南風景似的秀麗的文筆來者，大約是因為他在浙江各地住久了的緣故?！彼脑姼枰嗳?，縱觀朱自清的詩歌，大部分詩作都是記錄自己心情、情緒之作。從他就讀北大期間的發(fā)軔之作《睡吧，小小的人》以及在其它詩篇和工作以后的創(chuàng)作都很好的記錄了他各個時期的思想情愫?！端桑⌒〉娜恕吩娖侨绱说奈?，語言秀美而溫婉，清新綺麗，具有一種柔婉之美，如宋詞婉約派一般?！懊髅鞯脑抡罩⑽⒌娘L吹著——一陣陣花香，”“滿天的金發(fā)蓬蓬地覆著，雙瞳微微地露著”?！耙沟坠?，花底香，母的愛，穩(wěn)穩(wěn)地籠罩著你?！薄拔覀兯?，睡在上帝的懷里;他張開慈愛的兩臂，摟著我們;他光明的唇，吻著我們;我們安心睡吧，睡在他的懷里……”，整首詩是作者看到一幅“西婦撫兒圖”由感而發(fā)，無豪言壯語，也無恢弘氣勢，語言圓潤，在一陣溫婉、融洽的氛圍中展現(xiàn)了母愛，吐露著柔情蜜意，和風陣陣，是如此的安詳、慈愛。讓人讀之沐浴于愛之中，充滿了和諧的氣氛。他的詩作《小鳥》：“細碎的叫聲，夾著些微笑，笑里充滿了自由，他們卻絲毫不覺”。用小鳥借物抒情表達出自由的心聲。這也許是新文化運動文學從舊巢之中掙脫出來之作，作者由衷喜悅的表現(xiàn)?！稘M月的光》作者先用抒情的筆調(diào)，抒寫了靜謚的月光。“好一片茫茫的月光，靜悄悄躺在地上！”接著用“疏影”來描寫月光照射下的枯樹，用“蕩漾”和“伶俐”來描寫枯樹的影子，顯得柔美而又活潑可愛。“一色內(nèi)外清瑩，再不見纖毫毆障?！薄叭瞻。以赣澜谀愕墓饷骱＠镏皇呛湍阋话阊┝?！”抒發(fā)了自己向往光明的心境。在北大讀書期間，正值“五四”新文化運動，頗有國學基礎的朱先生逢此良機，寫了許多富有生機、蓬蓬勃勃的詩篇。歌頌文學的新生，歌頌生命力，語言秀麗溫雅。這大概與他的家庭出身和生活環(huán)境有著密切關(guān)系。但比之于其他激進的青年學生。朱自清卻是溫和的，這與他的出身以及生長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孫伏園曾回憶說：“佩弦是一個和平中正的性格，他從來不用猛烈刺激的言詞，從來沒有感情沖動的語調(diào)?！彼脑姼韪嗟氖菧赝袢崆椤Ｈ缢摹都o游》里面更多的是柔情蜜意，語言極為優(yōu)美?！皟膳允[綠的樹把著臂兒，讓我們下面過著?！薄案┛粗麄兊模闶俏∥《攵氲?，金碧輝煌的殿宇了?！薄澳沁呉粺o數(shù)竿竹子，在風里折腰舞著，好一片碧波喲！……”就是反映悲憤情感的詩篇，朱先生也不會選擇過激的言詞。1946年民主斗士同時也是作者的好友，詩人聞一多被槍殺，朱先生寫了《悼一多》以示紀念。“你是一團火，照徹了深淵;指示著青年，失望中抓住自我，你是一團火，照明了古代，歌舞和競賽，原始人有力如虎。你是一團火，照見了魔鬼;燒毀了自己，遺爛里爆出新中國！”這首詩歌頌了聞先生死的意義和斗爭精神，他把聞先生比作“一團火”，“照徹了深淵”，“照明了古代”，“照見了魔鬼”?！罢諒亍?、“照明”、“照見”三個動詞連用，層層遞進表明了作者對當時社會的不滿，而正是他的死啟迪了青年，點亮了世人?！盁龤Я俗约骸?，卻能讓更多人行動起來，推翻舊社會，建立新社會。作者采用了傳統(tǒng)詩歌復沓和反復吟唱的創(chuàng)作方式，步步深入來表達自己的激憤與對舊中國社會的不滿。但文章里卻沒有直白的指責，也沒有控訴，用語中沒有特別激烈的用詞?！堆琛穼懹凇拔遑Α睉K案，“血是紅的，狂人在疾走，太陽在發(fā)抖！”“血是熱的，熔爐里的鐵，火山的崩裂！”“血是長流的！火火的揚子江，黃海的茫茫！”……“我們的血呢？我們的血呢？”作者采取短句，用急促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憤慨之情，最后用“趕喲！趕喲！”來喚醒民眾，認清現(xiàn)實，反抗舊社會，同樣在詩的字里行間你能感到的是激越而不是激情迸發(fā)?！敖o死者”則是警醒世人：“風必不息地狂吹;雨必不息地降下！”“黃浦江將永遠地掀騰！”，“電線桿將永遠地抖顫！”……你們看全國的“哀號”、“服”、“顏面的沉默”?！笆薄ⅰ笆б簟?。這些重章隆唱加深了語氣，也表達了自己的悲憤之情。“我們將與他沉論”，在詩里我們不難看出作者體味到了社會的黑暗現(xiàn)實，但他找不到出路，這大概與他的出身和生活經(jīng)歷有關(guān)。只能號召大家一起起來反抗。出身于江浙一帶的作者，他的詩篇里沒有燕趙之士的慷慨悲歌，也沒有荊楚大地的干脆，激烈。更多的是溫婉秀美。

二.散文化的風格

早期詩歌，受歐風美雨的影響，“白話詩人”多半是無意識地接收外國文學的暗示，注重的是白話，不是詩。梁實秋語那正是“五四”之后，剛開創(chuàng)一個思想解放的時代。朱自清很多詩歌更像他娓娓道來的散文寫法。《自白》中對景物的描寫：“四圍不都是鮮嫩嫩的花開嗎？緋頰的桃花，粉面的荷花，舍粟的桂花，紅心的梅花，都望著我舞蹈，狂笑;”《湖水》中對湖水的描寫“綠醉了湖水，柔透了波光;擎著——擎著從新月里流來一瓣小小的小船兒;白衣的平和女神們隨意地廝并著——柔綠的水波只兢兢兢兢地將她們載了?！薄鞍自埔酪赖赝Ｖ?，云雀癡癡地轉(zhuǎn)著，水波輕輕地汩著;歌聲只是裊裊娜娜著……”其中對“綠”的描寫與他本人的散文《綠》中的句子十分相似，他對“白云”、“云雀”、“水波”、“歌聲”的形容也是散文化的，還有一些詩篇讀來對情感的描摹十分直白?！锻砀琛穼懺趫蛏钭返繒?，是十分直接的對亡者的追懷?！缎腔稹分兴瞿且粚δ缸樱m如過眼云煙，但卻意味深長;“依依然有所思，茫茫然有所失！”我的悲哀——雖然是天鵝絨樣的悲哀呵！是這樣的輕而柔。朱自清善于用華美的形容詞對他所描摹的事物進行描寫。很散文化?！段耆琛?、《宴罷》也類于此，《小艙中的現(xiàn)代》詩歌一開始便描述了碼頭嘈雜的景象，接著描述人們上船的紛亂情景，以及描寫人們爭吵打架的場面。來反映了底層人民勞苦艱辛的生活。因為貧窮使人野性化。在這里作者看到的是：“小艙的一切里，這樣，這樣，悄然認識那窒著息似的現(xiàn)代了。輪船是現(xiàn)代的而人們的行為卻是傳統(tǒng)的，又怎能不產(chǎn)生矛盾，讓人產(chǎn)生野蠻的行為。這里全是敘述，好像在講故事。endprint

朱自清先生在自己的《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導言中曾說新詩“但集中名為詩而實是散文的卻多”。這也是受了胡適先生《談新詩》“自然音節(jié)和無韻的說法”的影響。

三.新、舊詩的對比

朱自清先生雖說是新文化運動的積極參與者，從新詩發(fā)韌，也寫了大量的古典詩歌。朱自清14歲那年師從戴子秋先生做通了國文，國學根基十分深厚。相較新詩，舊詩更顯得重意境，沒有新詩那么鋪張，表達復雜的情感。在朱自清的舊詩中更多的是反映個人小情緒的詩幕，各體兼?zhèn)?。一詩一世界，更注重用字的洗煉，平仄工整，押韻，《宴后獨步月下》“遙遙離綺席，皎皎滿疏林。到眼疑流水，棲枝起宿禽。蒼茫浮夜氣，躑躅理塵襟。孤影隨輪仄，頻為烏鵲吟。”借物抒情，表達自己的孤寂之情?！栋遵R湖》古體詩，暢抒了在白馬湖工作期間的生活與經(jīng)歷?！把鄣缀煤剑腥绶旯视??！?，“亭亭四男女，稚者與我狃?！薄罢勑鬼毭迹嬀瓶梢欢??！薄耙蛊鸫髟滦?，湖光尚我黝。龍文遠相送，提絜我左右。為翁約見期，黯然望垂柳?！彼钠呗伞⑵呓^、五律、五絕對反工整，注重平仄押韻，所以評論界有一種說法，新詩的作者是舊詩作不好的才從事新詩創(chuàng)作。舊詩更要求用詞以及平仄押韻。直至封筆之作《朝鮮的夜哭》，“群鴉偏天匝地的飛繞，何處是他們的家鄉(xiāng)？何處是他們的家鄉(xiāng)！他們力竭聲嘶的哀唱。天何為而蒼蒼，海何為而浪浪，紅法充塞乎兩間，又何為而茫茫？太倉的稊米啊，滄海的河流啊，這朝鮮半島老在風濤里簸蕩！有的是大林豐草，有的是古木荒場，仿佛幾千萬年來沒個人兒來往。只鴉聲像半夜的急雨，只暮色像連天的大洋，這朝鮮半島老在風濤里簸蕩！”這是一首表現(xiàn)亡國之痛的詩篇，作者以此作一類比，何嘗不是感慨祖國的山河破碎，備受侵略呀！?！痹谛略娎镎Z言的錘煉得到了繼續(xù)的發(fā)展，古詩在用詞方面講究信、達、雅。在新詩里朱自清的用詞準確而優(yōu)美。平仄與押韻在新詩里沒有體現(xiàn)。這暗和了胡適《談新詩》中對音節(jié)的要求。他說：“全靠，一、語氣的自然節(jié)奏，二、每句內(nèi)容所用字的自然和諧，平仄是不重要的用韻，他說有三種自由：一、用現(xiàn)代的韻，二、平仄互押，三、有韻固然好，沒有韻也不妨”。當時詩歌創(chuàng)作包括文學研究會的詩作者，都是按照胡適先生的理論來作詩的。在這首詩中，作者詩歌創(chuàng)作有一種回歸傳統(tǒng)的方式，一反過去散文化傾向，追求音樂化。注意押韻，講究韻律，刻意以疊詞疊句來加強節(jié)奏，有一種流暢和諧的樂感。新詩的形式美和音律美一直到1976年4月，聞一多和徐志摩創(chuàng)辦《詩鐫》大力倡導格律詩，主要“完美的精神”需要“完美的形體”來表現(xiàn)，提倡“新的音韻，新的形式與梧調(diào)”。在朱自清時詩歌創(chuàng)作還處于襁褓時期。

朱自清的新詩創(chuàng)作，如同他自己所坦言：“二十五歲以前，喜歡寫詩，近幾年詩情枯韻，擱筆已久”。正處于新詩發(fā)展的初期，強調(diào)“詩體自由解放，打破傳統(tǒng)框架，掙脫舊規(guī)束縛”，開創(chuàng)了“中國詩歌的新紀元。但白話新詩追求主觀情緒的張揚，缺乏形式美和音律美，詩句越寫越白，詩味越寫越淡?！敝钡皆姼璧诙o元的到來才重提詩的形式。朱自清是推著時代向前走的萬千青年的精神導師，從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可以感受到確是一代大師之作，也能感受到他的人品學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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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朱自清 朱自清[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3）陳孝全 朱自清傳[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1

（4）許建輝 朱自清 中國現(xiàn)代文學珍藏大系朱自清卷[M]北京：藍天出版社 ?2002

（作者介紹：趙曉梅，貴州工業(yè)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社科部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