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意，在規(guī)則與不規(guī)則之間

什么是藝術？規(guī)則中的不規(guī)則，不規(guī)則中的規(guī)則。

高考作文被稱作“戴著腳鐐跳舞”。無論命題形式怎樣優(yōu)越，無論題型所傳達出的理念如何“開放”，也無論想怎樣百般努力地要為考生“喚醒寫作的主體意識”，只要是應試作文，考生的作文之舞再有個性、再有才華，就不能去除“腳鐐”這個前提，即寬泛性與限制性總是并存的。看近年來的一些高考作文，在立意上普遍存在幾個突出的問題。

一是立意的虛泛化。高中階段的學生，具備了理性的思維能力，又練多了議論文與散文的“技法”寫作，于是，議論、抒情破空而來，敘述、描寫虛而化之，滿篇人生思索、哲理思考，一些概念化、抽象化、意義化的字眼，在文中四處橫行，充斥著一種與你、與我、與自己、與他人無關的虛泛怪象。2008年福建省的一篇《清歡》的滿分作文有這樣一些文段：

站在寧靜的湖畔，遠遠有一人撐篙而來。張孝祥立于舟頭長吟：“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里湖光。波神邀我看夕陽，激起粼粼細浪。”他的人生就有如舟下的水，恬淡清逸。誰能否認，他在這淡如水的境界中悟到了生命的真諦？步入竹里館內，只聽一陣清越琴音飄然而出，穿枝拂葉，盤旋林間，縈繞于耳。摩詰獨坐館內，于平淡中體味人間清歡?？幢槭篱g轟轟烈烈，變幻萬端，王維尋到了他的輞川山居，撫篁竹，弄絲弦，琴聲如水，生命如水，他用心領悟。舉杯邀月，踏雪尋梅，詩意的生活很清瘦，如水，柔弱恬淡中卻猶見風骨?！笆篱g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水般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大城市光怪陸離，異彩紛呈，在其中能飲到果汁，能品到咖啡，或甘甜，或醇厚，卻很難咂摸出礦泉水的清淡與純正。只有回歸原始的淳樸，才能懂得什么是清歡，什么是如水人生。

粗看此文，似乎頗有文采，但細細品味，張孝祥的長吟、王摩詰的獨坐、李太白的舉杯，與作者的生命體驗沒有關聯(lián)，都是虛擬的符號，完全是從古典詩詞的意境中過濾而來的，帶著濃厚的虛泛感，浮艷而無質。

二是立意的單一性。許多命題形式的應試作文，都力圖多角度打開考生的思維空間，以期最大限度喚醒考生的主體意識。因此在所提供的材料、引語方面，出現(xiàn)了由單一向多元化的變化趨勢。可實際情形，考生在立意時卻往往難以廣開思路。

有一個人白手起家，成了富翁。他為人慷慨，熱心于慈善事業(yè)。一天，他了解到有三個貧困家庭，生活難以為繼。他同情這幾個家庭的處境，決定向他們提供援助。一家十分感激，高興地接受了他的幫助。一家猶豫著接受了，但聲明一定會償還。一家謝謝他的好意，但認為這是一種施舍，拒絕了。（2013年廣東卷）

這則材料意思顯豁，很容易得出“如何對待慈善事業(yè)”這一論題。多數(shù)考生不是贊美做慈善而不求回報的義舉，就是力挺不受嗟來之食的骨氣，在立意上頗顯單一片面?？忌苌贂蚜⒁饨嵌冉⒃凇按壬啤迸c“報恩”“施舍”的復雜關系中來理解，也少有人能看到當下無處不在的“暴力捐款”對受助者的自尊心的戕害，更少有人能從那種居高臨下的“施舍”態(tài)勢中，去思考古人所說的“為善欲人知，善處即是惡根”的道理。非好即壞，非此即彼，單一片面，是多數(shù)考生的思維常態(tài)，這種“不會想，想不深”普遍成為考生寫作的瓶頸。

三是立意的庸俗化。庸俗化的立意由來已久，已泛濫成常態(tài)，主要表現(xiàn)在熱衷講“高尚”的假話。由于高考作文有一項評分標準叫“思想健康”，于是，人們習慣于寫一件事，就要寫得十分有意義，一定要“平凡中見偉大”。在這種“緊箍咒”下，許多的高考作文不是再現(xiàn)自己的生命的真切體驗，不是率真感性表達自己對社會對生活的思考，而是在掩飾，在裝腔作勢，在刻意炫示“詩意”與“文化”、“健康”與“高尚”，這樣寫出來的文章恰恰是抽空了詩意、斷送了文化、損害了健康、褻瀆了高尚，其實就是一些文字垃圾。

如何有針對性地幫助學生克服這種普遍性的問題，又如何把握訓練的著力點？

一、回歸本色作文

多年來，許多的作文題都被抹上了脂粉，“公共道德話題和勸善性質話題”至今還在風行，“美化生活的話題”也依舊繼續(xù)，常態(tài)的作文課堂，也變成追逐高分的文字訓練，遠離于生活千里之外。就是那些所謂的“滿分作文”，也多是從故紙堆中的人事掏出來做一番演繹：孔子、孟子是道德榜樣，莊子、項羽是萬能高手，昭君、蘇武是愛國明星，阿瞞、孔明是黑白代表，蘇軾、李白是爛漫天才……在這些所謂“佳作”的背后，看不到作者的真實性情，看到的只是翻樣的技巧、浮艷的文字和令人作嘔的矯情。浙江省教研室胡勤先生曾說“31萬考生，好作文寥寥無幾，寫自己身邊生活的文章幾乎看不到。其中不乏空洞之作，披著華麗的外衣，滿是整容的痕跡?！?/p>

寫作是與自己的心靈對話，是情感率真的自然展示。魯迅先生認為，寫作應是“不做作，去粉飾，有真意”。尊重感性真實的寫作，其實也是對自身存在的真實世界的尊重。很贊賞朱衛(wèi)國老師的做法——讓學生在作文本的扉頁上寫一句話：稍縱即逝的喜怒哀樂，也許就是一篇美文的基石。這是在強化學生生活化寫作意識的引導，也是注重寫作本體情感的養(yǎng)成?！傲⒄\求真”是一種完美的寫作人格，也是教師對學生的一種教育追求。學生時代，接觸最多的就是親人、老師、同學，雖然單純，但也有歡樂痛苦，也有是非曲直，也有榮辱得失，這些真實的體驗與情愫，就是作文的源泉。哪怕暴露自己的缺點，也會因真實而可愛。當孔圣人不再言笑而端坐在神位上時，已不是真實的孔子了；當諸葛亮被美化得一無瑕疵時，已悲哀得成為一尊偶像了；偉大的盧梭，無畏世人的鄙薄，《懺悔錄》將一個真實的人呈現(xiàn)于上帝面前，卻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

“寫出誠實的自己的話”，這是作文本色的回歸，自由作文如此，應試作文也當如此。

二、擴展立意思路

“一樹梅花萬首詩”。應試作文的實質是開放與限制的關系，在開放中適當?shù)叵拗?，在限制下靈活地破格，進而多角度的立意。

（一）引申法

成語“毛遂自薦”，詞典的解釋義只有一種，即自我推薦。但還有多種理解也是很好的，如毛遂勇于自薦，說明他自重其能，有自信力；有能力的毛遂，平時不為平原君重視，又說明人才容易被埋沒；毛遂這種“不在其位，亦謀其政”是可貴的責任心……閱讀分析作文話題與材料，一如解讀這成語的原始義與延伸義。材料作文在材料后面會有項要求：“聯(lián)系社會現(xiàn)實，結合自身感受”，因此，對著材料，揣摩命題意圖之后，對現(xiàn)實生活中的是非曲直、真善美丑等，或予于褒揚，或予于針砭，這才是命題者真正要考生寫作的內容。對材料隱含的意義的把握，是為下一步立意的創(chuàng)新“定點定位”，否則，引申就無從談起。

（二）置疑法

作文題例：1999年“2·24”溫州空難事件發(fā)生后，《羊城晚報》上有一則報道說：“據(jù)菜農(nóng)錫康祥現(xiàn)場目擊，飛機在離地面大約20米左右往下墜，直沖村民住宅區(qū)。隨即上升，離開住宅區(qū)上空后，墜入一塊菜地?！边@段簡要的報道為不少讀者所忽略，但也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深思。乍看這段文字，似乎找不著思路，如果能以“置疑”方式引導思路，就容易得出許多新意：1.為什么飛機最后是墜入菜地而不是居民住宅區(qū)？2.面對死亡瞬間，機組人員最后的努力令你想到了什么？3.今天為何要提出這個問題？4.以這事來反觀你周邊的一些世象，你有何想法？置疑之下，許多新穎的立意便自然凸現(xiàn)，譬如“不要忽略那寂寞的瞬間”、“大愛無言”、“美好的人性從何而來”、“下意識與深思熟慮之間”、“想到了克拉瑪依的那場大火”……

課堂上，老師問：“世界上最高的山峰是什么？”“珠穆朗瑪峰？”喧嘩聲中，學生們一臉的不屑?！澳敲?，第二高峰是什么？”學生抓耳饒腮，竊竊私語?！暗谌叻逵质鞘裁茨兀俊睂W生們面面相覷，啞口無聲?！盀槭裁茨銈冎辉谝獾谝?？第一就真的很重要？第二、第三就無關緊要嗎？”老師提問的聲音在教室里久久回蕩。這老師問得真好，其所觸及的問題，不僅僅是學生要思考，所有國人都要思考：為什么人們多在意第一？為什么總在意各種考試的什么“狀元”，各種比賽的什么“冠軍”，什么“金腰帶”，甚或什么“第一高樓”，“第一美女”等等？這“第一”就真得這么重要？這瘋狂追捧“第一”的背后，是一種怎樣的社會心??？我們?yōu)榇擞忠冻鲈鯓拥拇鷥r？

（三）聯(lián)想法

聯(lián)想法體現(xiàn)在話題材料的寓意性質上。

“手里握著一滴水，一滴水里有陽光的譜系圖，有雪的過去式和未來式，有大陸架和沙漠，有人的生命。我手里握著一滴水，就是握著一個世界，但一個小小的意外，比如一個趔趄足以丟失這一切?！备鶕?jù)詩歌《手握一滴水》，以“水”為話題作文。（2012年四川卷）

如果從常規(guī)立意出發(fā)，可以由水引申到珍惜水資源的話題；或者依據(jù)詩義本身，從水折射世界萬物的角度立意也是可行的。但若要寫得深刻，就要在聯(lián)想的層面對詩句的寓意作一番梳理：如“一滴水里有陽光的譜系圖”，可以看到手握陽光，生命充滿希望；“有雪的過去和未來式”，可以回憶過去的往事；“有沙漠干渴的大陸架”，可以想到生命中的坎坷和磨難；“我手握一滴水，就是握著一個重大的世界”，可以想到一滴水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情，以小見大；“但一個小小的意外，比如一個趔趄足以丟失這一切”說明要珍惜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或者從水的比喻義出發(fā)，聯(lián)想到上善若水，聯(lián)想到為人處世要像水一樣剛柔并濟，利萬物而不爭。這些都蘊涵著思辯的哲理。學生如果學會從中獲得啟發(fā)、擴展立意，那么，“不會想，想不深”將不再成為寫作的瓶頸了。

（劉其芝 福建省大田職業(yè)中專學校 36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