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

林華玉

劉萍三十五歲死了男人，就帶著女兒梅子改嫁給了趙村的趙老三。梅子二十歲時，嫁到了幾百里之外的臨縣。

這天，梅子帶著三歲的女兒走娘家，趙老三不在家，劉萍出來迎接。梅子看到她的左臉有五個手指印，問：“又是他打的？”母親不說話，梅子明白了，怒道：“這樣的男人你還跟著他干什么，跟他離婚吧，到我家我養(yǎng)著你！”劉萍說：“你不能這么說他，他拉扯了你十幾年，他生性不壞，他都是讓酒給毀了！”

趙老三原本沒有任何嗜好，后來得了關(guān)節(jié)炎，醫(yī)生給他開了點藥酒，剛開始，他一天喝一盅。慢慢地，他竟然染上了酒癮，每天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摸酒瓶子。

喝酒喝多了，趙老三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劉萍就苦口婆心地勸他戒酒。說輕了趙老三不理，說重了趙老三就一個大耳刮子掄過去，劉萍的臉上頓時就會出現(xiàn)五個紅紅的手指印。

梅子見自己勸說不了母親，又心疼母親，就心生一計，說自己要上班，女兒沒人管，要母親前去照看。劉萍心里放不下趙老三，待他回家，就跟他說了，趙老三巴不得她快走，因為那樣就沒人在自己耳邊嘟噥了。

劉萍給趙老三烙下了厚厚一摞煎餅，腌了一壇子鴨蛋，又把一些事情跟趙老三做了交代，趙老三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快走吧，再不走耽誤汽車了！”劉萍就與梅子一起去了她家。

劉萍在女兒家待了才三天，就開始心神不寧。梅子說：“你還惦記他？”

劉萍說：“你別對他有成見，他真的是個好人。他的關(guān)節(jié)炎是怎么得的你忘了？”梅子不耐煩地說：“你和我說了幾百遍了，我怎么會忘！”劉萍不理會她的態(tài)度，講了起來：“你九歲那年，長痄腮，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喝鯽魚湯。那會兒家里窮，沒錢買，他喝了一口酒，就出去了，回來時，手里提著五條鯽魚……他是去村頭蘆葦河給你摸的，要知道，那時是三九第一天……從那之后，他就得了關(guān)節(jié)炎！”還沒等她講完，梅子已經(jīng)出門上班去了。

十天后，鄰居就打來電話，說趙老三得了腦血栓住院了，要她趕緊回家。梅子阻攔道：“腦血栓就算救活了也是廢人一個，你回去不是跳火坑嗎？”劉萍說：“你這是什么話，我們是夫妻呀！”梅子說：“你當(dāng)初嫁給趙老三，又沒領(lǐng)結(jié)婚證，在法律上，你們不算夫妻！”劉萍停住手中動作，抬頭看著梅子說：“法律上不算，可在我心里，他永遠(yuǎn)都是我男人！”

趙老三手術(shù)后保住了命，卻癱瘓在床，照顧他的重任就全部落在劉萍身上，在劉萍的精心照顧下，趙老三的手指能動彈了，胳膊也能抬起來了，趙老三的每一個進(jìn)步，都會換來劉萍的滿臉熱淚。

這天，梅子回娘家，帶了兩瓶酒，是給村主任帶的，以謝謝他幫趙老三辦理低保。趙老三看到那酒，眼睛就亮了起來，他抬起胳膊，用手指著酒，嘴里還嘟噥著什么。梅子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大聲說：“酒，把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還賊心不死，還要喝酒呀！”

趙老三依舊堅持指著那酒，劉萍說：“梅子，他已經(jīng)多年沒喝酒了，就讓他喝一盅吧！”梅子生氣地說：“你就慣著他吧！”劉萍打開一瓶酒，倒了一盅，端到趙老三嘴邊。豈料，趙老三卻用力將酒推到劉萍嘴邊，示意讓劉萍喝，劉萍不解，見他堅持，只好一飲而盡。見她喝完，趙老三又拿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做扇耳光狀。劉萍頓悟，她輕輕撫摸他的臉。

屋內(nèi)三個人淚如泉涌。

選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