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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面書生吳祖光

    2015-05-12 19:55:30彥火
    美文 2015年7期
    關鍵詞:吳祖光新鳳霞齊白石

    彥火

    與吳祖光搭伙之誼

    在我認識及相交的蕓蕓老作家之中,吳祖光是人格最統(tǒng)一、個性最鮮明的作家之一。

    1983年秋,我與吳祖光、茹志鵑、王安憶、陳映真、七等生為同一屆的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The University of Iowa,簡稱IWP)邀請的華人作家。

    除了七等生較落群外,我們幾個華人作家加上來自韓國的許世旭夫婦,三個月下來,相處得融洽無間。

    我們一干人與IWP的三十多位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的作家,都被安排住在五月花公寓(May Flower House)。我與吳祖光是毗鄰,共享一個廚房。

    IWP每月發(fā)放一筆錢給每位作家,作為作家們的膳食和零用。

    IWP每周有專車接載作家到大型超市購買菜及日常用品。換言之,每位作家都要自己舉炊。

    對于外國作家及其他作家大都可以應付自如。但是,來自內地的作家,特別是男性作家,大都沒有入過廚房,所以不少內地作家大都是夫妻檔——偕同夫人一起來,由夫人打點一切。

    吳祖光夫人新鳳霞在“文革”期間因失醫(yī)致癱瘓不能同來,我便肩負照料吳祖光起居飲食之責。

    我與吳祖光分工合作,吳祖光建議由他去超市買菜,我則負責舉炊。

    那個時候,我除了參加IWP活動,還在愛荷華大學兼修語言課,中午來不及返寓所。

    我于每天前一個晚上,除了做當天的晚飯,還給吳祖光多做一份翌日的午飯。

    吳祖光是一個慷慨大度的人,每趟到超市,都購買了大包小包的蔬果、肉類,應有盡有,塞滿雪柜,我則施展渾身解數(shù),每頓飯都做出兩菜一湯或三菜一湯。吳祖光滿意極了,逢人便稱贊,臨別還寫了一首“報恩詩”贈我。

    IWP主持人聶華苓與夫婿保羅·安格爾(Paul Engle)定期舉行會餐,我與吳祖光每次都捎上兩三個菜,不外是閩南炒米粉、豉油雞或加一個鹵水蛋、鹵肉。

    除了陳映真的酒雞、紅燒蹄髈,我的烹飪水平,也薄有名氣。

    吳祖光對烹飪也不是一竅不通的。他說他當年被遣送北大荒勞動改造時,學到一門手藝,就是腌制泡菜。

    他某次購了一棵大白菜,把大白菜洗滌后,濾干、切段,再混入鹽巴、白糖、辣椒,放在一個大玻璃瓶子里,然后倒進洗米水,浸滿大白菜,密封,置放在陰暗處。

    一周后,拔開封蓋,已是一瓶美味誘人的泡菜。每頓飯,吳祖光都用長匙從瓶里掬出一小碟泡菜,用來佐飯,特別醒胃。

    吳祖光以洗米水代替醋,土法腌制泡菜,連來自韓國的詩人許世旭伉儷也嘖嘖稱奇。

    吳祖光感喟,在北大荒勞改的年代,食物匱乏,個個家徒四壁,人人都在挖空心思弄點吃食以填轆轆饑腸。

    吳祖光為人疏爽大方,古道熱腸,廣結善緣,而且生性耿直,敢言敢說,參加IWP的作家都十分喜歡他。

    某日,遐邇海內外的密宗林云大師到訪。聶華苓召集華人作家到她家一敘。在與林云大師的交談中,聶華苓忽發(fā)奇想,她要林云大師觀察我們幾個作家的外表,并以一句話來形容各人的性格。

    林云大師環(huán)顧各人一眼,便作出以下的結論——

    他說,如果讓吳祖光請朋友吃飯,他袋中有一百元,以他的性格,他的花費度,往往超出一百元,不敷之數(shù),哪怕是回家取錢還是向朋友借貸,他都在所不惜。

    輪到我,林云大師說,我袋中如果有一百元,會老老實實地告訴朋友,說我只有一百元,就以一百元用度為準。

    還有其他作家,有的袋中有一百元,說是袋中只有五十元;有的袋中有一百元,說是只能花五十元,留五十元以防其他必時之需。

    林云大師說對吳祖光的性格,可謂一語中的,他對朋友端的是推心置腹,兩肋插刀,盡顯其柔情 俠氣和豪爽性格。

    吳祖光快人快語,他去了一遭美國后,人家問他去美國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他答得直截:“中國只有一個雷鋒,美國到處都是雷鋒?!彼f,在美國助人才真正是快樂之本。美國人見到陌生人大都會主動打招呼、問好,見到路有不平便會拔刀相助,與雷鋒一樣從不留下姓名。在美國,這種助人精神,已蔚成社會風氣,當然,吳祖光所說的,更多的是他身處美國中部愛荷華城的體驗。

    愛荷華是美國中西部一個大學城,人口只有五萬人,少了一份大都會的商業(yè)味,多了一份小鎮(zhèn)的人情味,民風淳樸,人與人的關系很融洽。

    吳祖光天生樂天派,他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能保持開朗的心情,整天樂呵呵,我在美國與他相處三個月,從未見過他愁眉苦臉。

    他說,他有一班朋友已足夠了,其他什么也不重要。換作別人,歷經政治暴風雨的摧折,晚年還遭受退黨處分,早已苦兮兮地既怨天又怨地。

    他也有不忿,不平則鳴,天不怕地不怕,貴在不自艾自怨。

    翩然的白面書生

    與吳祖光交往,是一樁再愉快不過的事。

    因他成名得早,著作等身,從國人排資論輩的習俗中,他的地位是很崇高的。當年毛頭小子的我,對他可說是仰之彌高。但在與他的交往中,他從不擺長輩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加上他心態(tài)年輕,竟與我稱兄道弟起來。

    每次到北京或他到香港,哪怕是他再忙碌也要約我私下一敘。

    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暌違二十多年的他,第一次應邀到香港,頗為轟動,因他不少戲劇,都在香港演出過,他還在香港拍過多部電影如《春風秋雨》《莫負青春》等,知名度很高。他甫到機場,記者已把他團團包圍,要在候機樓開記者招待會。相信他也知道有此一著,事先已通知我到機場接他。一旦記者招待會完了后,突圍而出,立即要我?guī)_溜。

    他在酒店安頓下來后,恁地要到我的家看看,我真有點受寵若驚。

    吳祖光個子不高,蒼蒼白發(fā)襯著一張娃娃臉,鶴發(fā)紅顏,八十多歲的人,一點老態(tài)也沒有,有點像金庸武俠小說筆下的周伯通。

    有一次與他聊起,他說很欣賞周伯通的性格,他本人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雖然他出身名門望族──他的父親吳瀛是故宮創(chuàng)辦人、著名收藏家,國民黨元老吳稚輝、張群的朋友,卻有周伯通那一份天真和通透。

    吳祖光在大陸“反右”“文革”都備受打壓,尚幸他稟性樂天,熬過了政治斗爭的風雨。1978年吳祖光復出后,創(chuàng)作力熾旺,新劇本紛紛出籠,在一年間,他連續(xù)發(fā)表了三個京劇本:《鳳求凰》《三打陶三春》和《紅娘子》,雖是歷史題材和傳統(tǒng)形式,但吳祖光以新穎的藝術手法,賦予舊劇鮮奇的生命力。三個京劇本曾在我當編輯的《海洋文藝》發(fā)表,口碑很好。

    吳祖光早年便有“神童”之稱。過去,有些書本都提到“神童”這一點,并且把它說成曹禺對他的稱謂。曾就關于這一稱號探詢過,承吳祖光先生的解釋,其始末是這樣的:

    關于“神童”的綽號本來不值一提,但開始這樣叫的卻是夏衍先生,那是1942年我寫了《風雪夜歸人》劇本時,夏衍剛從桂林到重慶來,看了我的手稿之后,大概是對別人這樣說了一句,后來就傳開了。那年我已經二十五歲,實在不能算“童”了。

    由上面這段話可知,第一個稱吳祖光為“神童”的不是曹禺,而是夏衍。然而第一個賞識吳祖光的人卻是曹禺莫屬了。1937年吳祖光才二十歲,便寫出了話劇《鳳凰城》,曹禺看了大加贊賞,并為之薦引。

    曹禺是吳祖光的伯樂。曹禺曾這樣描述年輕的吳祖光:“我認識祖光大約在1937年,在南京劇校,我們同在那里教書。他只有二十歲,他在那里教國文,很得學校同學的愛戴。我初見他時,他像是一位白面書生,不大說話,而自然有一種翩翩然的風度。”

    又說:“……但我相當羨慕他,他有一手好文章,無論寫什么,他可以洋洋灑灑寫下去,毫不困難。還有那一手聰明的毛筆字。這都會使人有深刻的印象?!?/p>

    《鳳凰城》因是吳祖光的處女作,有欠圓熟,王瑤在《中國新文學史稿》曾指出:“吳祖光的第一個劇本《鳳凰城》,是寫一個英雄人物游擊隊領袖苗可秀的故事的。劇中偶然性的穿插太多了,運用了許多舊劇的手法,不能算是成功的作品?!?/p>

    盡管這樣,吳祖光在這個時候已顯露在戲劇創(chuàng)作上的才華了。而《鳳凰城》在抗戰(zhàn)期間卻是在前線后方上演次數(shù)最多的一個劇本。

    曹禺并沒有看錯人,在抗戰(zhàn)期間,吳祖光很快表現(xiàn)出洋溢的才華。他的文采風流開始在這時期嶄露頭角,他的劇作,如《風雪夜歸人》《正氣歌》《嫦娥奔月》《捉鬼記》等等都受到好評,其中《捉鬼記》在嬉笑怒罵之中,對時弊有入木三分的針砭,令人感到痛快。

    《正氣歌》是吳祖光的第二部劇作,是志記中國抗御外敵的民族英雄文天祥事跡的。當時正值抗日的高潮,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氣節(jié),很鼓舞人心。1943年,《正氣歌》在上海上演,風靡一時,連演近一百場,可說是萬人空巷。

    1978年“文革”復出后的吳祖光,以三個月的高速度,創(chuàng)作了一部五幕話劇《闖江湖》,劇中的主要人物達二十二人之多。

    《闖江湖》是一部深刻地反映中國民間藝人——評劇演員的苦難生活,同時也是一部包含辛酸淚水的喜劇風格的戲,很受歡迎。

    評劇與其他中國的地方劇種一樣,來自民間,它的演員和曲藝藝人,備受欺凌,在社會的最下層掙扎求生,在饑餓線輾轉呻吟。由于吳祖光的妻子新鳳霞是著名的評劇演員,曾有“浸透著淚水和血痕的記憶”,也有大量親身經歷的被欺壓、被迫害的往事,為吳祖光提供最豐富的素材,所以更直接地說,在《闖江湖》中的女主角,本身就有新鳳霞的影子和烙痕。

    吳祖光曾說道:“我寫了大半輩子劇本,計算起來,恐怕也有四十來個了??墒?,最使我感情激動,甚至產生一種特殊偏愛的,就是這個《闖江湖》!”這不但說明吳祖光在這個劇中曾灌注了心血。對這個劇本他為什么有這樣深厚的感情?無他,主要是因為吳祖光夫婦在“文革”期間,就是身受迫害的一對藝術家。

    令人心痛的晚年吳祖光

    吳祖光曾編寫了一部《新鳳霞》電視劇,主要記載新鳳霞三十年代學藝到五十年代的演藝生活。

    為什么只寫到五十年代,照吳祖光的解釋,1950年以后,他結識了新鳳霞,最后成親。從此,吳祖光闖入新鳳霞的生活,所以吳祖光覺得寫下去非與他自己有關不可,不好說話。

    這部電視劇的結局只寫到老舍給新鳳霞介紹吳祖光,吳祖光遞給新鳳霞寫上自己地址的紙條,便戛然而止。

    新鳳霞與吳祖光的結合,是老舍做的紅娘,但在他們相交之前,兩人互相傾慕已久矣。

    提起這段姻緣,還是新鳳霞采取主動的。第一次請吃飯,是新鳳霞做的東。事緣吳祖光肩負《新觀察》雜志采訪新鳳霞的任務,新鳳霞主動提出請吳祖光在北京前門外泰豐樓飯莊吃飯。

    過去只有捧場客請吃飯的份兒,哪有名角請吃飯這回事,所以對新鳳霞來說還是第一遭(她請了大眾劇場經理盛強代訂的位)。這是新鳳霞倔的一面,她要以主人翁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吳祖光面前。

    新鳳霞一個心思地向著吳祖光,但吳祖光在愛情路上永遠是被動者,新鳳霞只好演反串角色──拿出巾幗氣概。

    飯席上,她沖著吳祖光借《劉巧兒》主宰自己的婚姻表明心跡。可是吳祖光一世聰明,在感情問題上卻是牛皮燈籠──恁地點不明。新鳳霞只好擺出一字馬——直話直說:“我想跟你結婚,您愿不愿意?”且看吳祖光如何反應,新鳳霞記載這一樁事:

    ??!他一點精神準備都沒有,他站起來停了一會兒,像大姑娘一樣臉轟的紅了!小聲說:“我得考慮考慮?!边@下子可傷了我的自尊心,我自言自語地說:“唉!我真沒有想到,這像一盆冷水從頭倒下來呀!是我沒有看準了人。”光用很有份量的語氣說:“我得向你一生負責。”

    吳祖光也沒錯,結婚乃茲事體大,是向對方一生負責的問題,所以他要慎重考慮,這一猶豫,卻傷了新鳳霞的自尊心,但新鳳霞回心一想,這表明吳祖光不是一個輕率的人。

    吳祖光、新鳳霞的婚姻所以經得起考驗,是一個敢于主宰命運,一個是慎重其事,不光是情投意合那么簡單。

    吳祖光、新鳳霞的婚后生活,很快便受到考驗。

    兩人婚后不久,遇上反右運動,敢言直說的吳祖光很快被劃上右派,被遣送到北大荒勞動改造。

    這個時候,上頭派了一位姓劉的副部長威迫利誘地勸新鳳霞離婚,與吳祖光劃清界限,只要她堅定立場,便可以讓她入黨,政治前途無限云云。新鳳霞卻不為所動,堅決表示,她要等吳祖光回來,并且慨乎言道:“王寶釧等薛平貴十八年,我可等他二十八年?!?/p>

    自此后,新鳳霞被帶上右派帽子,經常受到批斗,還是后來周恩來有了指示,新鳳霞才被摘掉了“內控右派”帽子。

    “文革”更是一場噩夢。吳祖光、新鳳霞身心俱殘,遭受連番毒打、侮辱,“文革”結束前夕,新鳳霞發(fā)高燒還被迫勞動,昏倒后吳祖光送她入醫(yī)院,單位不給介紹信,以致失醫(yī)左下身偏癱。

    新鳳霞在《我與吳祖光》的壓卷篇寫了一段她對吳祖光的評價:

    我跟祖光四十年的夫妻,從五十年代就覺得,他是一位心口如一,對國家、對朋友、對親人真誠的人。為什么有的人總是對他采取不信任的態(tài)度,有機會就整他呢?像他這樣無私的人有多少?把父親留下的字畫、古董,都是價值連城的古物哇!一分不取地捐獻給國家;動員我把多年唱戲的戲衣全部捐獻國家;把自己從香港帶回來的錢,買了一所地段最好的坐落在王府井的四合院捐獻給國家,自己落得一無所有。這和那些向黨要級別、要待遇,想盡方法爭房子,還有那些發(fā)國難財,像老鼠一樣偷偷地挖洞的人怎么比哪?

    新鳳霞以上的文字,是十分中肯的,以事論事,對吳祖光的形象并沒有刻意拔高。

    1998年4月12日新鳳霞逝世,對吳祖光是致命的一擊。

    1998年6月,吳祖光來香港參加兒子吳歡畫展,神情憔悴,一個八十一歲的人,在香港無論是公開或私下的場合,一提到新鳳霞的名,語氣便哽咽得難以繼續(xù)下去。

    據(jù)吳祖光的家人說,在家中,吳祖光閑來撫摩新鳳霞的舊物,睹物思人,情難自已,悲泣不已。此后每去一趟北京,都要跑去探望吳祖光,目睹他身體每況愈下,以致患了老年癡呆癥,目光渙散,連親友也無法辨認,令人心痛。

    2003年4月9日,吳祖光因心臟病逝世,與新鳳霞是同月逝世的。

    吳祖光新鳳霞主演的

    現(xiàn)代版《牛郎織女》

    七夕夜色明如玉,

    一帶銀河淚似泉。

    法海于今勝金母,

    年年牛女不團圓。

    1983年與吳祖光一起參加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吳祖光把他在早年寫的一首《七夕》詩,隆重其事地題贈給我,作為見面禮。

    可見這首詩對吳祖光來說,是饒有深義的。

    這首詩寫于1972年的七夕。吳祖光剛在干校渡過第三年,那時正處于文化大革命的高峰期,吳祖光在題為《干校三年》中,有這樣的詩句:“一場大革命,雷霆震九州島。老頭下地獄,小將上高樓。”此時許多知名老文化人被罹織各種名堂的罪名,被打成反革命,吳祖光也不例外,因所謂“二流堂”事件,經常遭受紅衛(wèi)兵的批斗。

    那個年代,黑白顛倒,像吳祖光這種有識之士紛紛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大有人在,連夫人、知名演員新鳳霞也不例外,然而那些無惡不作的紅衛(wèi)兵卻被捧上天。

    新鳳霞曾目睹身受下面一幕──

    1966年8月26日到28日,北京是“打全堂”的時候,老舍就是這時死的。我那時準許回家了,可白天得跟“黑五類”一起集中。小白玉霜跟我在一起連話也不敢說。整天的打人聲、哭喊聲,“黑幫”們唱鬼歌:“我有罪……我該死”,“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喊聲,嚇得我魂都飛了。一天上午紅衛(wèi)兵在劇院當中燒了一大堆戲衣和劇照,火苗高得過了房。我們這些主要演員、走資派、黑七類、黑八類的牛鬼蛇神都被逼著圍著火跪下……

    這時就聽見有人高喊:“打!”紅衛(wèi)兵手里的皮帶順時上下起落,無情地打在我們這些所謂的罪人身上。鞭子一下去,一條血印就從白襯衣里滲出來。打得我和一些人滿地打滾,全身是血。

    難怪吳祖光慨嘆道:“老頭下地獄,小將上高樓?!笔赖罍S落,竟至于斯。

    吳祖光于反右、“文革”失去自由身九年間,在勞動改造、寫檢討書之余,寫下二百多首詩,收在1997年出版的《枕下詩》(花山文藝出版社)。

    吳祖光幼年習唐詩,在老祖母嚴格管教下,對唐詩倒背如流,但因對舊體詩格律存有怯意,雖偶寫詩,寥寥可數(shù)。他稱:“至1957年的反右把我驅趕到冰雪的極北大荒三年,又六年之后,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來了,我已經五十歲了。革命一開始,雖然不知道為了什么原因,卻‘理所當然的我難逃作為‘黑幫的命運。”

    已屆五十歲的吳祖光,舉唐代詩人高適“五十歲學詩”為前驅,開始下筆寫詩,以澆積壓心中的塊壘:“身體沒有自由了,但是人總是會思想的?!眳亲婀獾乃枷?,不能吐不敢言,唯一的途徑,只能背地里偷偷用詩來表白宣泄。

    1938年7月7日日機轟炸重慶,吳祖光曾寫了一首《臨江仙·重慶日機轟炸》,其中有“漫道中華國界廣,任它轟炸何尤。今宵又見月當頭。起來天似水,搖出一江秋。”

    七夕對吳祖光來說,是很復雜的,有家國情、民族恨,還有愛情、別離情的交織。

    可以說,吳祖光對于七夕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他的第一部話劇和詩劇,寫于抗戰(zhàn)時期,就是《牛郎織女》。照吳祖光的話說是“根據(jù)古老的神話傳說發(fā)抒我自己的感情”。

    1951年,當時紅極一時的評劇明星新鳳霞,要求吳祖光為她寫一部《牛郎織女——天河配》的評劇本,原因是大陸“盡管年年都要上演《天河配》,卻從來也沒有固定的腳本”。

    吳祖光對新鳳霞耳提面命,言聽計從,很快與新鳳霞所屬的北京首都實驗劇團的幾位老演員一道交流,并由新鳳霞等人“口傳心授”評劇本,其后吳祖光只花了十天時間便寫出名為《牛郎織女》的評劇本。

    這出評劇《牛郎織女》上演后大受歡迎。

    諷刺的是,在舞臺下,吳祖光與新鳳霞卻上演了另一出《牛郎織女》的現(xiàn)實版。

    1966年文化大革命后,9月吳祖光被單獨幽囚在地安門橋東側中國戲劇研究院的后院,完全失去了自由,感懷身世,在10月1日國慶節(jié)作了一首《菩薩蠻》,頗能刻畫中國大地的翻騰變化,并表達有家歸不得的憤慨:

    中秋十五團圓月,

    清光小院增凄切。

    舉市正歡騰,

    山呼萬歲聲。

    建國十七載,

    焰火馳星彩。

    此際心想誰?

    有家不準歸。

    月夜、七夕、家、新鳳霞,都是吳祖光《枕下詩》發(fā)自肺腑的題材。他在《與新鳳霞紀事詩十五首》中,也有一首寫七夕的詩:

    一曲銀河淚仙泉,

    悲聲應徹九重天。

    瑤臺戟指西王母,

    忍令牛女別年年。

    吳祖光借棒打千千萬萬鴛鴦的西王母和法海,訴說現(xiàn)實的乖戾和無情。其時,吳祖光正是現(xiàn)代版的牛郎,相反的,新鳳霞是現(xiàn)實版的織女了。

    玉為風骨,雪為衣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負責香港三聯(lián)書店的編輯部,曾籌劃一套《回憶與隨想錄》,主要是老作家的回憶文集,其中有一部是由吳祖光的夫人新鳳霞執(zhí)筆的。

    書出版后,有香港的文友覺得納罕:新鳳霞雖然是一代評劇皇后,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文盲,雖然后來也曾聽說她老大年紀才開始學文化,但不相信她可以寫作,大都懷疑是吳祖光代的筆。

    我說,我經常探望吳祖光新鳳霞伉儷,目睹新鳳霞辛勤筆耕,文章寫好后,的確是經吳祖光過目,吳祖光也給了意見,甚至修改過,文章是由新鳳霞自己寫的,是毋庸置疑的。

    新鳳霞是在貧民區(qū)長大的,自幼失學,流浪賣藝,后來憑著堅強的意志,斷斷續(xù)續(xù)學認字,勉強可以讀懂張恨水的《啼笑姻緣》、劉云若的《春風回夢記》。

    新鳳霞后來回憶說:“因為我看了用這些小說故事演的戲,知道了故事再看,半猜半認地讀懂意思?!?/p>

    因“文革”失醫(yī)致癱瘓的新鳳霞,一直得到吳祖光鼓勵:“寫文章吧。像你當年學文化交作業(yè)那樣,你想到什么就寫什么,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吧。”

    在此之前,老舍曾送過新鳳霞紙、筆、拍紙簿,讓她練習寫字,加上吳祖光的循循善誘,新鳳霞提起筆就寫,積壓在她心里的許多話,像大水漲滿河堤,一俟打開缺口,文思涌現(xiàn),一瀉千里,她“寫得那么多,那么快,她的思路就像一股從山頂?shù)篂a下來的湍急的清泉,不停地流啊流……寫得最多時一天寫一萬字?!保▍亲婀猓?/p>

    每次提起新鳳霞寫作,吳祖光又開心又佩服。他說,新鳳霞不會寫“杜”字,竟在稿紙上畫了個“肚皮”……她的第一本書出版以后,有人說這是吳祖光代筆的。吳祖光生氣地說:“哪有的事兒,全是她自己一字一字寫的!”

    吳祖光有一次還特地帶我參觀新鳳霞的書房。他們夫妻倆有各自的書房,上午伏案工作,近午時分,新鳳霞把完成的初稿插在不能動彈的左手指間,顫顫巍巍地走到丈夫身邊,吳祖光拿到稿往往感動到熱淚盈眶,不斷地說:“寫得好!”

    從此,新鳳霞筆耕不輟。她說:“我認識了過去從未接觸過的新天地,常常使我感動落淚?!比辗e月累,新鳳霞寫出三十部作品,逾四百萬字!她創(chuàng)造了人生的奇跡,因為她有吳祖光。

    新鳳霞后來不光成了作家,還是國畫大師齊白石的高足──頗負盛名的國畫家。新鳳霞師從齊白石,期間經過,一直為老一輩文人津津樂道。

    五十年代初,吳祖光與新鳳霞新婚燕爾,在家宴客,邀請了包括齊白石、歐陽予倩、梅蘭芳、程硯秋、洪深等人,齊白石則由他的護士武德萱女士陪同而來。

    在蕓蕓文藝大家之中,齊白石最具藝術氣質,也最恣情。他老人家第一次見到新鳳霞,便為她的千嬌百媚和奪人的風采所吸引,情不自禁拿眼光死死盯著新鳳霞,弄得大家忍俊不禁。

    武德萱女士發(fā)現(xiàn)后,不禁暗地里推了齊老一下,輕聲提醒道:“不要老看人家,不好……”齊白石為此生了氣,理直氣壯地說:“她生得好看,我就要看?!饼R白石端的是藝術家的脾氣,對美好的人、事當然不肯放過,況且他與新鳳霞輩分相去甚遠。好一個識大體的新鳳霞,不但沒有惺惺作態(tài),還主動走到齊白石的面前,大方地對齊白石說:“我是唱戲的,就是叫人看的。您只管看吧!”新鳳霞不僅為齊白石解了圍,還惹來滿堂的歡笑聲。

    這該是新鳳霞的福分,在笑聲中,郁風打蛇隨棍上地攛掇齊白石:“老先生這么喜歡新鳳霞,收她做干女兒吧!”新鳳霞福至心靈,口中直喊“干爹”,并且當下在齊白石面前款款跪下磕頭,行起拜師禮。齊白石也樂得收一個這樣乖巧的徒兒。

    齊白石與新鳳霞一師一徒、一老一少,意氣十分相投,主要基于他們有一個共通點,兼具的“三氣”:骨氣、志氣、義氣。

    新鳳霞在一篇題為《憶義父齊白石先生》文章中寫道:“齊白老出身貧苦,干小活,當木工,成了國畫大師也不忘根本。他說:‘舊社會我賣畫養(yǎng)了一家人,不攀權貴,不爭名,不爭利,連自己的兒女也不為他們去爭。本事要他們自己學,要學出罵不掉打不走的本事,成為國家和社會需要的人。無論做人、做畫都要講:骨氣、志氣、義氣?!?/p>

    新鳳霞深受大師傲傲風骨的熏陶,筆底的作品汩汩流動的也泛冒著靄靄“三氣”。

    上世紀八十年代,吳祖光曾贈我一幀新鳳霞彩墨《菊花》,新鳳霞下世后,其公子吳歡贈我由她母親畫畫、他父親題字的《梅花》給我。特別是后者,吳祖光以瀟灑的書法題了七個字:“玉為風骨,雪為衣。”很能體現(xiàn)出這對患難夫婦的風骨和不屈精神,我一直把它懸掛在我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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