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凡四訓》說懲戒

經(jīng)常聽到有老師抱怨：“現(xiàn)在的學生真是捧不得、打不得。你捧著他，對他太好，他就放縱，認為這個老師的課堂什么都可以干，不用像班主任老師的課一樣認真聽講了;對他們太嚴厲、太苛刻，又不符合素質(zhì)教育的要求。到底該怎樣權(quán)衡？”

需要厘清一個概念。對學生好，是對學生的愛，對學生尊重、理解和包容，但絕不能等同于溺愛、縱容。老師提到的“對他太好，他就放縱，認為這個老師的課堂什么都可以干，不用像班主任的課一樣認真聽講了”，就模糊了愛的界線。如果愛是一味遷就、寵愛，無原則地溺愛，那么，這種愛只是一種生物本能式的愛，停留在這個層次上，甚至會由愛而生害。教師對學生的愛，還需要包含懲戒教育的因素在里面。

近日讀《了凡四訓》，筆者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小故事：

明朝有個宰相叫呂文懿，告老還鄉(xiāng)了。因為他做官清廉、公正，人們都敬佩他，就像是群山拱衛(wèi)泰山、眾星環(huán)繞北斗一樣。獨獨有一個鄉(xiāng)下人，喝醉酒后，出言不遜，謾罵呂公。但是呂公呢，并沒有因為被罵而生氣，而是向自己的傭人說：“這個人喝醉了，不必和他計較?！眳喂完P(guān)了門，不去理睬他。誰知過了一年，聽說這個人犯了死罪入獄，呂公方才懊悔地講：“若是當時同他認真計較，將他送到官府治罪，可以借小懲罰而收到大儆戒的效果，他也不至于犯下死罪了。唉！我當時只想心存厚道，所以就輕輕放過他一馬。哪知道，反而養(yǎng)成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的惡性呢？他以為就算是罵宰相，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最終犯下死罪，枉送了性命?！?/p>

這個小故事對人們很有啟發(fā)意義：人在犯錯的時候，給予適時的當頭棒喝，能夠讓人頭腦冷靜下來，由受約束而收斂，由警醒而思悔改?？赡墚敃r經(jīng)受的只是小小的心靈之痛，甚或皮肉之苦，但比起掉腦袋的嚴重后果，那簡直不算什么。如果一味仁慈姑息，無語能變成默許，忍讓能變成縱容，使犯錯者執(zhí)迷不悟，以致養(yǎng)癰成患，滑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到此境地，噬臍莫及，悔之晚矣！回過頭看看宰相的仁慈，那只是一種“婦人之仁”罷了，要不得。

愛與教育有時是需要區(qū)分的。如果孩子身上有缺點，特別是品行上有毛病，教育者還是視而不見、不忍心批評，那這種毫無原則、毫無節(jié)制的愛就是溺愛、濫愛，好心辦成壞事，只能把孩子給“愛”壞了。

現(xiàn)實生活中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2013年有個案子炒得沸沸揚揚，那個當歌唱家的父親，幾年前做客某網(wǎng)站，談到孩子的時候曾說：“我兒子學什么都很靈，舍不得打他。有時真想打，但不能打。我們嚇唬一下，還沒有打，自己的眼淚先掉下來了……”除作為父親的自豪之外，讓人隱隱感到一種過分溺愛的味道。如果沒有后來發(fā)生的事件，也就罷了，只會被人以老來得子、舐犢情深一笑置之。對照孩子后來的不端行徑，就不同了，這父母對孩子的疼愛就很能引人深思。孩子的飛揚跋扈、目無法紀，與這種溺愛不無關(guān)系。流過比原來多得多的眼淚之后，就是真打他，也晚了，不管用了。

應當承認，作為一種手段，教育孩子，從來就不應該拒絕懲戒。并且“愛之愈深，責之愈切”，短痛強于長痛。古人說：“教不嚴，師之惰?！币馑际牵航痰貌粐?，是老師的懶惰。從老祖宗造字法上來看，“教”字是個會意字。甲骨文“”的寫法右邊是一只手拿了一條教鞭（或棍棒之類），左下方是下“子”（小孩），“子”上的兩個叉叉是被教鞭抽打的象征符號。這就是古代“棍棒政策”教育印記，一邊打還要一邊數(shù)落：“不打不成器！不打不成器！”

當然了，這里所謂懲罰，也不是簡單粗暴地打罵。筆者認為，在孩子犯錯時，給予恰當實時的懲戒，有三個理由：

一是可以讓孩子學會擔當。承擔相應的懲戒，這是一個人犯錯誤付出的代價。孩子越早明白這個道理，越容易正視錯誤，從而養(yǎng)成對自我負責、敢于擔當?shù)呢熑我庾R。在哪里跌倒了，在哪里爬起來，步子會走得更沉穩(wěn)、更堅實。

二是教師教育智慧的體現(xiàn)。在孩子犯錯的時候，根據(jù)錯誤的性質(zhì)，明智而有策略地指出來，或給予恰當?shù)奶幜P，這是教師良知的表現(xiàn)，更是教育者職責所在。相反，那種視而不見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處理方式，就是為師者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

三是懲戒也是重要的人生一課。經(jīng)歷過慘痛深刻的教訓，孩子更能明確身心放逸的危害性，體悟什么是令行禁止，哪些是不能碰觸的紅線。明了規(guī)矩方圓、是非曲直，從而提高警惕，懲前毖后。尤其是錯誤在萌芽之始，小小懲戒如針砭藥石，極易收到扶正固本祛邪的療效。正如豐富多彩的人生五味，懲戒是每個人成長中都要經(jīng)歷的一種“痛”，是完滿人生不可或缺的一課。

現(xiàn)實生活中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當年批評處罰學生最厲害的教師，當時說不上多受學生歡迎，但是時過境遷，學生記憶最深刻，更受學生的尊敬和懷念。經(jīng)歷一段漫長的歲月，當事人與老師鮮有芥蒂。非但不記仇，反而因為理解的深入而結(jié)下深厚的師生友誼。這種關(guān)系背后，其實是基于一種特殊的角色轉(zhuǎn)換：嚴師而至畏友。其影響最直接的表現(xiàn)，是他做家長之后，跟老師的要求竟然也是相當?shù)貞┣校骸袄蠋煟瑢@孩子，管教一定要再嚴一點！”——少不更事的孟浪莽撞，經(jīng)過歲月的淘洗，像海灘上的腳印，早已撫平;懲戒作為一種寶貴的記憶珍藏，卻已深深地銘刻心底。那些痛楚尷尬的過往，像小樹苗的那些疤痕結(jié)節(jié)一樣，在人生的風風雨雨中，時時展示出堅實挺拔的一面。

懲戒，對教師來說，是一種教育藝術(shù);對孩子來說，更是一份寶貴的財富。它深沉又悠遠，需要學生用一生來慢慢體悟和回味。貌似冷酷絕情的下面是為師者長遠的關(guān)注，因為學生遲早會明白：老師那是真的為他好啊。所以，誰又能說懲戒不是一種愛呢？

（作者單位：山東省諸城市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