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電影學院教授舒曉鳴老師是筆者的老朋友,由采訪而漸漸熟識。退休以后,舒老師曾多次自費赴上海等地,采訪了數十位老藝術家,使她的“石揮研究課題”得以豐富和完善,并出版了多部專著。她說父親一生的為人和對事業(yè)孜孜以求的精神深深地影響著她。舒老師的父親是我國民族歌劇的開拓者之一、已故著名戲劇家舒強先生?!案赣H20歲就成了畫家,不到30歲就成為名演員,更是我國話劇和新歌劇的開拓者,著名的導演藝術家。延安時期,父親和王大化叔叔導演的新歌劇《白毛女》獲得巨大成功,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領導的肯定,受到廣大工農兵觀眾的熱烈歡迎,為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發(fā)揮了巨大的宣傳鼓動作用?!?/p>
今年是舒強先生誕辰100周年,舒老師接受了筆者的獨家專訪。
父親導演《白毛女》的時間最長
1937年,舒強參加了左翼劇聯(lián)組織的抗敵救亡演劇隊,后輾轉來到延安,參加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和戲劇導演工作,他與王大化、王濱導演的歌劇《白毛女》為我國民族歌劇的發(fā)展樹立了新的里程碑。
1944年冬到1945年春,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為了向黨的“七大”獻禮,集體創(chuàng)作大型民族新歌劇《白毛女》,舒強和王大化、賀散之、丁毅等人一道埋頭創(chuàng)作歌詞,又先后和王濱、王大化一起擔任導演工作。在短短數月中,大家齊心協(xié)力,終于圓滿完成了《白毛女》的排練任務。此劇上演后,流行于全國解放區(qū),成為劃時代的優(yōu)秀劇目。
舒曉鳴介紹說:“我父親導演歌劇《白毛女》的時間最長,王昆、郭蘭英、萬山紅、彭麗媛——他為一代代的‘喜兒’說戲、排戲。延安時期、解放后以及上世紀60年代恢復演出《白毛女》,他都是導演。我清楚記得有一天,演喜兒的王昆坐在我家平房門口的小馬扎上,爸爸拿出幾張他畫的畫正在講解,畫是鉛筆素描,每張都畫的是喜兒的動作和表情。其中有一張‘北風吹’:一陣北風刮來,喜兒雙手捧著裝玉米的家什,用胳膊肘擋住迎面刮來的風。光是唱‘北風吹’、喜兒剛出場的一段戲,爸爸就畫了三、四張畫?!栋酌穭〗M經常在橋兒溝大教堂里排戲,關著大門,我們就扒著門縫往里看。終于有一天,《白毛女》彩排了,在教堂外的院子里,表演區(qū)在一個平臺上。這次彩排,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白毛女穿一身翻毛皮衣皮褲,上身和腿上以及頭發(fā)都是白色的長毛。大概是因為不好看,觀眾提了意見,這身打扮以后再沒有出現(xiàn)過。喜兒變成白毛女之后,只是披著白色的長發(fā),身上、腿上穿著破布條樣的衣褲,再沒有白毛了?!?/p>
1945年春,新歌劇《白毛女》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代表大會期間首先在中央黨校禮堂正式公演了,四月到六月這段時間,連續(xù)演出30多場。舒曉鳴回憶說,《白毛女》最初在延安演出時,“白毛女”是有小孩的,“爸爸讓我演‘小白毛’。那時我五歲,個子比較高,當大春、大鎖追進山洞時,我躲在白毛女的身后,拉著她的破衣裳,做出害怕的樣子——王昆阿姨肯定記得這事。因為我個高,爸爸讓我縮著身子,兩條腿也彎起來。我每次都按照導演爸爸的要求做,一點也不馬虎。在演《白毛女》的過程中,我跟著劇組走遍了延安的每一個角落,像毛主席、黨中央的所在地楊家?guī)X,八路軍總司令部王家坪,還有延安中央黨校大禮堂、陜甘寧邊區(qū)政府禮堂,我都去過。每天晚上讓我在后臺找個地方先睡覺,等快上場時,有阿姨叔叔叫我起來化裝上臺。白天不演戲的時候,我比較清閑,喜歡到處亂轉,碰上延安的機關干部或部隊戰(zhàn)士總喜歡逗我玩,讓我表演一段白毛女,我總是連唱帶表演,好不熱鬧?!?/p>
放棄繪畫。以戲劇作為終身職業(yè)
解放后,舒強先后擔任中央戲劇學院話劇系主任和話劇系、歌劇系教授,中央實驗話劇院副院長、代理院長、院長、總導演等職,為新中國戲劇事業(yè)培養(yǎng)造就了大批人才,成為新中國話劇和歌劇的開拓者之一。王昆、朱琳等許多著名藝術家都親切地稱他為“啟蒙老師”。
“我不敢說父親是個天才,但他肯定是個人才。父親學生時代的理想是當畫家,他每到星期天就和一些同學背上畫夾跟隨老師到郊外去寫生,他畫畫很刻苦,悟性強,進步快,到高中二年級,他參加江蘇省中學生美術比賽,就獲得第一名。父親一心想考中央大學美術系,因數學成績不佳,未被錄取。高中畢業(yè)時,南京舉行第一次全國美展,他送去了三張畫,都被選中,受到中央大學美術系主任徐悲鴻的賞識。我聽父親說過:當時徐悲鴻看了他的畫,了解了他的情況后說:如果當時我在,我會破格錄取你。父親早在二十歲左右,繪畫就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特別是素描和彩粉畫?!?/p>
舒強高中上的是省立南京中學,學校有個“南鐘劇社”,舒強經??此麄冄莩?,給劇社畫海報、打燈光,后來也扮演了一些角色。劇社從上海請來了“左聯(lián)”的陳鯉庭和原“南國社”的左明兩位導演,在他們的指導下,他學到了許多表演的知識。這次演出之后,他被發(fā)展為“劇聯(lián)”成員。
1931年“九一八”和1932年“一二八”事變之后,演出次數增加,劇目更突出反帝、反封建和抗日的內容,舒強先后參加了《江村小景》、《姐姐》、《母親》、《豐收之后》、《香稻米》、《父歸》、《亂鐘》等劇目的演出?!爱敃r演戲是被人瞧不起的,特別是女演員少,上了年紀的老太婆就更沒人愿意演了,父親就自告奮勇,男扮女裝,大多演上歲數的女性,演了十多個,一個比一個演得好,博得觀眾的贊賞,連奶奶在臺下看戲,都沒看出臺上的老太婆是自己兒子演的?!?/p>
1934年左聯(lián)南京分盟邀請著名導演章泯為他們導演了易卜生的《娜拉》,于1935年元旦公演,轟動了南京城。1935年“三八”國際婦女節(jié)準備再次公演《娜拉》的前夕,主要成員被捕,舒強也被捕入獄,在監(jiān)獄里他結識了田漢、陽翰笙、廖洙沙和一些真正的工人、農民共產黨員,受到很大的震撼,懂得了許多革命道理,舒強認識到,戲劇是宣傳群眾的有力武器,出獄后,他放棄繪畫,決心以戲劇作為自己的終身職業(yè)。
歷盡艱辛到達延安,演而優(yōu)則導
1937年“八一三”事件后,由左聯(lián)領導的上海第一個職業(yè)劇團“上海業(yè)余實驗劇團”正式成立,南京左聯(lián)的成員赴滬加入。舒強在上海職業(yè)劇團只干了半年,參演了《羅米歐與朱麗葉》、《武則天》、《太平天國》等劇目,結識了章泯、沈西苓、鄭君里、陳鯉庭、趙丹、袁文殊等大藝術家,向他們學到了許多知識,他真正了解了像樣的劇場藝術,同時,他開始學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劇理論。
1937年“八一三”事件后,上海文藝界組織了“抗敵救亡演劇隊”,舒強先參加了上海救亡演劇四隊,1938年到達武漢后,改為抗敵演劇二隊,在1937年到1939年期間,他隨演劇隊沿著長江兩岸,深入到湖北、湖南、江西、廣西等廣大地區(qū),向工人、農民、士兵宣傳鼓動,演出了《東北之家》、《三江好》、《最后一計》、《放下你的鞭子》、《寶山之戰(zhàn)》、《抓壯丁》等一大批抗日救亡戲劇,特別是由舒強主演的歌頌東北抗日英雄的獨幕劇《三江好》深受廣大群眾歡迎,演出了五六百場,在長江以南各省市影響很大。
1941年由于皖南事變的爆發(fā),舒強未能如期奔赴延安,在黨組織的安排下,他去了香港,參加了“留港劇人協(xié)會”,先后參演了《馬門教授》和《北京人》(飾老太爺曾皓)。1942年在桂林廣西省藝術館館長歐陽予倩邀請下,作為特邀演員,主演了《長夜行》和反映蘇聯(lián)反特斗爭的獨幕劇《人約黃昏》。1943年在重慶中國藝術劇社,再次參加《北京人》的演出,并且參加曹禺新劇目《家》的首場演出(飾覺慧)。
經過艱辛輾轉,1944年,舒強終于到達延安,參加了《前線》的演出。1956年,舒強最后一次登上舞臺是在實驗話劇院的《同甘共苦》中飾演男主角孟蒔荊。在去延安之前,30歲的舒強已經參演了幾十個劇目,是一位頗有成就的名演員。他非常喜歡“暈”在自己角色之中的那種感覺,他可以為了角色忘掉一切。而導演的訓練也早已開始,在演劇隊時期,舒強在演戲的同時,也當過導演,導演過《三江好》、《木蘭從軍》、《煙葦港》等。延安時期,參加導演《前線》、《糧食》、新歌劇《白毛女》等。舒老師說:“特別是父親和王大化叔叔導演的新歌劇《白毛女》獲得了巨大成功,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央領導的肯定,受到廣大工農兵觀眾的熱烈歡迎,為解放戰(zhàn)爭的勝利發(fā)揮了巨大的宣傳鼓動作用?!栋酌返恼Q生為我國新歌劇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p>
王昆、朱琳稱父親是啟蒙老師
舒曉鳴說父親的一生,既是表演藝術家,又是導演藝術家,還是戲劇教育家、戲劇理論家,在長期的導、表演實踐和戲劇教育崗位上,他不斷總結自己的創(chuàng)作體會,鉆研戲劇理論,寫出大量的戲劇理論文章。
1953年,舒強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話劇《戰(zhàn)斗里成長》。1958年到1983年在中央實驗話劇院先后執(zhí)導過《火焰山的怒吼》、《三人行》、《報童》(兒藝)、《大風歌》、《哥兒們折騰記》、《西安事變》(甘肅省話劇團)、《最后一幕》、《故都春曉》、《靈與肉》等。
1962年為中央歌劇舞劇院重排《白毛女》,新時期又為中央歌劇舞劇院導演歌劇《星光啊星光》。1987年為中央戲劇學院張奇虹導演的《復活》作藝術指導。
早在1939年,舒強就曾應章泯同志邀請,在陶行知先生創(chuàng)辦的重慶育才學校戲劇組教表演課和化裝課,1943年又應鄭君里的邀請,在四川國立社會教育學院電影戲劇專修科表演系教表演課。1944年到1945年,在延安魯藝戲劇系教授表演和化裝。1946年到1949年,在華北聯(lián)大文藝學院戲劇系任系主任,教授表演和化裝。1946年到1949年,培訓各文工團團員約400人,主要教表演。1949年到1953年,在中央戲劇學院任表導系主任,教授過的學生普通班約100人,本科班約80人。
1954年后,舒強主要在劇院工作,在長期的劇院排戲的過程中,他以劇場當課堂,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青年演員。剛一解放,他很快就出版了兩本專著《新歌劇表演的初步探索》和《表演和導演問題》。此后,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他寫了幾十篇戲劇論文,大部分收入1981年出版的《舒強戲劇論文集》中,1982年以后,又陸續(xù)發(fā)表了《關于導演藝術創(chuàng)新問題》(1982年《戲劇報》第六期)、《話劇表演藝術的幾個問題》(1984年《戲劇報》第四期)、《關于創(chuàng)新問題》(1987年《戲劇報》第二期)、《今日蘇聯(lián)劇壇印象》(1988年《外國戲劇》第二期)等等。1993年出版了他的革命歷程回憶錄《跋涉》。
1991年12月25日,有關方面聯(lián)合召開了“舒強從事戲劇活動六十周年座談會”,舒曉鳴回憶說:“當時來了許多領導和老藝術家,大家充分肯定了父親六十年來對我國革命的文藝事業(yè)所做出的貢獻。陽翰老稱他為:‘在革命斗爭烈火中錘煉出來的戲劇戰(zhàn)士,也是我國戲劇表演、導演藝術理論的開拓者之一?!R敬之同志說他是:‘始終如一的革命藝術家?!鞎早娡敬碇醒霊騽W院在大會上發(fā)言,充分肯定了父親在戲劇學院初建和發(fā)展中以及他在我國戲劇理論建設中的貢獻。聽了他的發(fā)言,我才知道,原來中央戲劇學院的校旗是父親設計的。著名表演藝術家朱琳稱父親是她的‘啟蒙老師’;著名歌唱家王昆發(fā)言回顧了他們長期以來的戰(zhàn)斗友誼,說‘舒強同志教我演戲’;著名女導演張奇虹說父親是她的‘恩師’?!@一天大概是父親一生最愉快、最燦爛的一天吧,他看到了黨和人民對他努力工作的充分肯定。應該說,父親的一生是輝煌的,他達到的燦爛高度,是多少人一生努力都未能企及的。”
“他是幸福的?!闭f完這句話,舒老師卻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1993年,爸爸突然得了氣胸住院手術,78歲的老人大傷元氣,體重減少了二三十斤,背也駝了,行走困難,他的暮年是艱難的,同時又是戰(zhàn)斗的。父親的一生主要是在演戲、排戲、看戲、評戲中度過的,晚年這一切他都不能干了,他唯一的任務就是與病魔抗爭。由于呼吸困難,他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就是這樣,他稍好一點,就又堅持每天去北海公園鍛煉身體,每天看書看報,做力所能及的家務。1998年到1999年,他曾因心臟病三次住院搶救,每次醒過來,他依然堅持鍛煉,堅持學習,一如既往地關心國家大事,關心劇院建設,關心子女成長,他為自己的理想奮斗到最后一息,直到1999年11月12日,他猝然之間,作別了一生所熱愛的事業(yè),將瞬間化為永恒。父親雖然離開我們已經16年了,但他一直活在我們的心中?!?/p>
父親給我刮眉毛、做木拖鞋
舒老師說父親不僅是個藝術家,在生活中也充滿了創(chuàng)造性和藝術靈感。當年,舒曉鳴隨母親在周總理的親自關懷下,坐重慶八路軍辦事處的大卡車于1941年1月先到延安,而舒強則因為“皖南事變”國民黨封鎖陜甘寧邊區(qū),切斷了通往延安的交通線,不得不輾轉到香港,直到1944年2月才到延安。
“過了3年,我們一家才團圓,這時我已經五歲了。我從小眉毛很淡,誰也沒有覺得是個問題。爸爸有一雙畫家的眼睛,他一看見我,就對我的一雙眉毛很不滿意。不知道他是從創(chuàng)造美的觀念出發(fā),還是考慮到我的發(fā)展前途,他馬上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至今不知道他當時對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是否作過論證,但他很快就落實到行動上了,他把我的兩條淡眉毛用刮胡刀給刮得一干二凈,然后又用他畫畫的黑筆給我畫了兩條眉毛。我當時只有五歲,只覺得好玩,什么也沒想,更沒想過眉毛刮掉,如果長不出來怎么辦。就這樣稀里糊涂過了一個星期,我的新眉毛長了出來,黑黑的長長的一根搭一根,一雙形狀、顏色都恰到好處的秀眉誕生了,非常好看,給我的臉上增加了光彩。我現(xiàn)在七十多歲了,周圍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同志,眉毛掉得很稀少了,不畫眉毛就看不見,而我沒有這種煩惱,這要感謝我的爸爸。時代發(fā)展到今天,社會上流行文眉,理發(fā)店的女老板經常對我說:阿姨,我給您文文眉吧?我總是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心想:我的一雙眉毛是父親的創(chuàng)造,是父親留給我的終身紀念,誰也不能動?!?/p>
當年在延安,無論官兵大家的生活都很艱苦,舒曉鳴的一家也不例外,“我們的衣服都是媽媽自己做的。我當時四五歲整天歡蹦亂跳,鞋子穿得特別費,一雙新鞋穿不了多久就露腳趾了,當時做鞋和買鞋都很不容易。爸爸來延安之后,就想了個辦法,他找了兩塊木板做鞋底,木板前面釘上兩條皮帶,做成一雙木屐,就是木拖鞋,讓我穿。穿上這雙木拖板兒,我非常得意,因為我從來沒看見別的小朋友穿過這樣的鞋,我獨一無二。每天我穿著這雙木拖鞋,‘噠噠、噠噠’地跑來跑去,自己感覺這聲音特別清脆、悅耳。經常是人未到,叔叔、阿姨們就知道是我來了。這雙鞋,我記得一直穿到小腳后跟都著地了還舍不得扔。但這雙木拖鞋最終還是扔了,而爸爸給我的一雙秀眉,將陪伴我一生?!?/p>
父親對我一直是“父道尊嚴”
由于受到家庭及魯藝環(huán)境的影響,舒曉鳴從小就喜歡文藝。
“我從小喜歡演戲和畫畫。在延安上保小時,老師就讓我女扮男裝演小英雄王二小,小學搞展覽,老師還讓我去畫畫,到北京育才小學演兒童歌舞劇《小紅帽》時,讓我演女主角小紅帽。上師大女附中后,我初中就近視眼了,戴上了眼鏡,當演員比較受限制,當時我是劇團團長,就導演了前蘇聯(lián)劇作家羅佐夫寫中學生生活的多幕劇《她的朋友們》,現(xiàn)在的著名電影導演王好為演女主角,演出相當成功,在全校影響很大。初中時,父親曾問過我,長大準備干什么,我說:第一當導演,第二當文學家,第三當教師。當時父親沒有表態(tài)。初中時,有一年剛放暑假,爸爸就找出一堆書,大概有10本吧,讓我看,沒過幾天就問我看了多少啦,嫌我看書太慢。初中三年級時,我們曾參觀石油勘探學校,‘是那山谷的風,吹動了我們的紅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們的帳篷,我們有火熱般的熱情,戰(zhàn)勝了一切苦難和寒冷,背起了我們的行裝,跨上了層層的山峰……’
“這首《勘探隊員之歌》唱得我們熱血沸騰,我被感動了,很想報考石油勘探學校,就去找爸爸。爸爸對我建設社會主義的熱情很肯定,但勸我不要太急,升了高中后再慢慢考慮,他說這是一生所要貢獻的事業(yè),考慮成熟后再作決定。高中三年級,我想考電影學院導演系或戲劇學院導演系,父親堅決不同意。
“他說:‘沒有特殊才能,不要當導演。’我如果抗拒父親的意志,堅決去考,一旦考不上,將無地自容,所以考慮再三,我沒考導演系,依我當時的成績,直接保送到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我放棄了第一志愿,保留了文學和教師?!?/p>
舒老師說父親在她成長過程中一直是“父道尊嚴”的形象,所以曾有很長時間怨恨過父親。
“他總是以嚴父的姿態(tài),指出我的不足,批評我的缺點。他從來沒把我當回事,更不可能拿我們當朋友,說心里話,父親對我的態(tài)度,使我感到自己缺乏才能,要想作出一番事業(yè),必須非常努力才行。所以,我在教學崗位上,自甘寂寞,自甘清貧,埋頭鉆研,全力以赴,盡力做好本職工作,‘愛自己心中的藝術,而不是愛藝術中的自己’;‘鍥而不舍,為自己心中的理想而奮斗終身’。這是我的信念,我的座右銘。
“在有限的生命中,挖掘出最大潛力,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我埋頭藝術教育事業(yè)30多年后,積累了豐富的課時,撰寫了多本專著,通過了外語考試,評上了教授。過去想到父親,總是想到他看不起我,愛批評我,挑我的毛病?,F(xiàn)在回過頭來再看、再想,我才體會到父親給我的壓力,使我對自己不存在幻想,特別知道努力,才有了今天的結果。父親給我的壓力,變成我奮斗的動力,我不再怨恨父親,反而要感謝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