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顏色詞的分析

摘要：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ergald，1896—1940）是20世紀美國重要的作家，因《了不起的蓋茨比》而奠定其文學史上堅固的地位。該書中運用了大量暗含隱喻意味的顏色詞，來表現(xiàn)主人公悲慘的人生命運以及“爵士時代”美國社會的風貌。本文從顏色詞入手，探討顏色詞與之背后所隱射的深刻內(nèi)涵，以達到對這部作品語言特色的清晰認知。

關鍵詞：《了不起的蓋茨比》顏色詞英語隱喻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一部美國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經(jīng)受了近一個世紀的考驗。1925年首次出版，銷量慘淡，無人問津?！岸?zhàn)”結束，西方學界開始關注這部小說，相繼出版了一批優(yōu)秀的評論著作。至此，“菲茨杰拉德復活”，美國作為中心點，迅速向四周擴散。1983年，《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中譯本問世，逐漸被中國讀者熟悉。2013年這部作品被好萊塢拍成電影，由書本文字走向影視屏幕，主人公蓋茨比的形象深深地烙在大眾心中。無論國內(nèi)外，《了不起的蓋茨比》自打被學界和讀者關注，一致得到了好評，一方面得益于作品成功地塑造了一個經(jīng)典人物———蓋茨比；另一方面，與菲茨杰拉德運用富有隱喻色彩的顏色詞來體現(xiàn)蓋茨比看似“了不起”的生活狀況下，內(nèi)心隱藏的秘密以及為之所付出的努力、努力途中“美國夢”幻滅的悲劇有很大關系。

人類普遍認知范疇之一是對顏色的認知，把客觀事物呈現(xiàn)出來的顏色與生產(chǎn)生活中自我的主觀感受之間建立有效聯(lián)系，賦予顏色詞更廣泛的內(nèi)涵。英語詞匯中表示顏色的詞，不僅單純指代大自然多姿多彩的外貌，更多地被人們用來間接隱喻人的情緒、思想感情。通過顏色詞各自獨有的色彩，增強作品的畫面感，區(qū)分不同人物的行為及其驅(qū)使行為背后的性格特征。我國對顏色詞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張培基教授指出：“顏色詞在文學寫作中所占的重要地位是不可否定的。古今中外，凡詩歌、散文、小說中總免不了要出現(xiàn)一些顏色詞。顏色詞的正確運用是為了更有效地表達文字的思想內(nèi)容。”①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運用了大量顏色詞，不僅營造出一幅色彩斑斕的夢幻畫面，而且使小說通過蓋茨比傳奇的故事實現(xiàn)了對美國“爵士時代”社會狀況的嚴肅批判。

一、Green———綠色

綠色本是自然界植被呈現(xiàn)出來的顏色，比如春天的小草，夏天的綠葉，由于植被具有生命力，綠色是其生長初期的狀態(tài)，能夠思維的人類看到這一狀態(tài)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生命、希望、健康、活力等表示積極向上的意義，于是綠色的含義在此得到擴展。隨后，用植被的成長過程類比人類自身的成長過程，綠色用來隱喻人類青春期特有的朝氣蓬勃的精神面貌。但是由于事物生長初期，包括植被和人類在內(nèi)，都是一種不成熟、無經(jīng)驗的過程，綠色也有了稚嫩、不成熟、無經(jīng)驗的隱喻意義。綠色在作品中主要通過發(fā)散綠色光芒的綠燈體現(xiàn)，是主人公蓋茨比一生的主色調(diào)，隱喻著蓋茨比從開始樹立理想，到對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到最終夢破人亡的不成熟的成長過程。

綠色首次出現(xiàn)是在蓋茨比十七歲時，當時蓋茨比身穿一件“破舊的綠運動衫”在田間勞作，那時的蓋茨比年少力強，朝氣十足，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構想，并堅信“付出就有回報”的人生哲理。這時的綠色，隱喻著蓋茨比對未來生活百倍地信心。

與綠色相關的另一個具體事物是綠燈，在作品中出現(xiàn)了三次。第一次是在作品第一章的末尾，當時尼克剛來到西卵，對這里的一切還很陌生，一天晚上，尼克走出房間，看到他的鄰居蓋茨比在月光下遙望著大海，“他奇怪地朝那黑黝黝的海面伸出雙臂。雖然我離他很遠，但是，我敢發(fā)誓他的身子在抖。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朝大海望去———暮色蒼茫中唯見一點綠色的燈光在遙遠的碼頭那邊閃爍著，那燈光微弱又遙遠”②。此時，遙遠的碼頭上閃爍著的綠燈，隱喻蓋茨比的心上人黛西，同時也隱喻著蓋茨比為了能夠挽回黛西以及滿足黛西對豪華生活的要求，蓋茨比對自己樹立的人生目標與價值追求。黛西和美國上層社會奢華的生活猶如一盞指明燈，“通宵不滅”，引領著蓋茨比不斷向前，而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是否能在黛西眼里有真正的意義，蓋茨比好像從未認真考慮過?！澳菬艄馕⑷跤诌b遠”表明蓋茨比與黛西之間的隔閡已經(jīng)很深，以至于蓋茨比都沒有信心堅信自己所做出的一切。

綠燈第二次出現(xiàn)是在第五章，在尼克的幫助下，蓋茨比與黛西相見，蓋茨比帶著黛西參觀自己的豪宅，向黛西展示自己的飛黃騰達，黛西被蓋茨比的財富打動，在大廳歡快地打轉(zhuǎn)、大聲地喊叫，此時，蓋茨比感覺自己日思夜想的黛西近在咫尺，自己之前的奮斗有了回應，自己的夢想又向前邁進了。黛西高興驚嘆之余，喚起了往日的情絲，與蓋茨比躺在床上，通過落地窗望向大海，“要不是有霧，我們可以看見海灣對面你家的房子”。蓋茨比說，“你家碼頭的盡頭，總有一盞通宵不滅的綠燈”。“綠燈”是蓋茨比日夜守護的理想，是他一生追求的幸福，但是，綠燈被大霧掩蓋，這是一種不祥的預兆，隱喻著蓋茨比的奮斗可能要付諸東流。果不其然，在蓋茨比把自己對黛西的感情向湯姆表露之際，湯姆把蓋茨比腰纏萬貫的不堪表面揭開、撕破、揉爛，蓋茨比被批得一絲不掛、體無完膚。黛西不能接受此時的蓋茨比，徹底斷了對蓋茨比的念想。蓋茨比與黛西之間的愛情也就未能延續(xù)下去，蓋茨比奮斗得來的所有財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綠燈第三次出現(xiàn)是在小說結尾處，當時黛西情緒激動，飛速駕駛汽車，失手撞死湯姆的情婦———威爾遜太太，蓋茨比主動替黛西承擔殺人之罪，威爾遜出于自身利益考慮，轉(zhuǎn)嫁危機，挑唆指使威爾遜槍殺了蓋茨比。蓋茨比死后，尼克說：“他信奉這盞綠燈，這個一年一年在我們眼前漸漸遠去的極樂的未來。它從前逃脫我的追求……把胳膊伸得更遠一點……總有一天……”這里，綠燈的隱喻義是通過尼克之口說出的，信奉這盞燈的蓋茨比死了，藏在蓋茨比內(nèi)心的欲望也破裂了。關于這盞燈，尼克回想到，“蓋茨比第一次認出對岸黛西碼頭上那盞綠燈時。他是多么神奇……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jīng)離他而去，把他拋在后面，拋在這個城市后面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蓋茨比對這盞綠燈的追求開始就是一場徒勞的付出，這是對美國“爵士時代”金錢至上、注重奢華享受價值觀的諷刺。

二、White———白色

白色在西方英語國家中與純潔、美好、高雅的事物相關聯(lián)，西方婚紗為白色，代表著愛情的純潔和婚姻的貞潔。在中國，白色有其特殊的意義，多于不幸關聯(lián)，一般舉行喪葬之禮時，孝子要穿白色的孝服，以表達人們面對死亡時，沉重、無奈的心情。作品中，菲茨杰拉德著墨白色僅次于綠色，白色是屬于黛西的顏色。

小說開頭提到布坎南和黛西居住的豪華別墅是白色的，窗簾也是白色的，“輕風吹過，窗簾從一頭吹進，又從一頭吹出去，好像一面面白旗”。尼克初次見到黛西時，黛西穿著白色衣裙和喬丹躺在客廳沙發(fā)上聊天；喬丹回憶五年前蓋茨比和黛西在自己敞篷車里談情說愛時，黛西也是穿著白色長裙；在尼克的安排下，黛西是開著白色跑車，穿著白色裙子來和蓋茨比會面的……第六章里，尼克有這樣的感慨：黛西其實是“一個住在白色宮殿的公主———高不可攀”。表面上看，白色賦予了黛西美麗、純潔、高貴的氣質(zhì)，實際上，菲茨杰拉德意在通過白色來隱喻黛西的貪婪、自私、無情的本性與精神上的空虛、漂泊、殘忍。白色的黛西促使蓋茨比一生為之艱苦努力，最終又把蓋茨比推向毀滅死亡。蓋茨比與黛西的整個相處過程中，黛西始終作為美國上層社會生活的代表，高高在上，蓋茨比基于自己對黛西的愛情，把黛西作為自己夢想的化身，苦苦掙扎在追求黛西與融入美國上層社會的泥流中。當蓋茨比擁有了自己的別墅，擁有了豐厚的財富時，黛西由之前對貧苦時蓋茨比的嫌棄轉(zhuǎn)為對現(xiàn)在富有時蓋茨比的貪戀。當?shù)弥w茨比以不正當?shù)氖侄潍@取到這些豐厚的財富時，當自己的丈夫把蓋茨比地位的身份和丑陋的生存之道揭露得體無完膚時，當蓋茨比為自己主動承擔殺人之罪并被受湯姆指使的威爾遜槍殺時，黛西始終處于不言語、不露面的啞巴狀態(tài)，從未表露出對蓋茨比所做一切的理解與歉意。這段愛情，對于蓋茨比來說，不再純潔、美好，而是蒼白、無情、無力的，蓋茨比的夢想在黛西白色光影的照耀下注定是要被摧毀的。菲茨杰拉德用代表純潔的白色來隱喻黛西靈魂深處的斑斑污點，諷喻了20世紀美國“爵士時代”人們注重物質(zhì)享受，人情淡薄的價值觀。

三、Yellow———黃色

黃色是秋天樹葉的顏色，不管是在西方英語國家還是中國，黃色代表著凄涼、悲慘、凋零、死亡等消極意味。金子是黃色的，但如果金子持之過度，黃色又有了俗氣、貪婪、腐朽、糜爛的意味。作品中，居住在東西卵的人們完全把物質(zhì)享受作為生活的追求，黛西將之奉為婚姻的圭臬，她堅信自己的終身大事必須與金錢及其真正實用的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于是在湯姆一條價值連城的項鏈的誘惑下，嫁給了湯姆。蓋茨比受此打擊，拼命奮斗，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夠擁有豐厚的財富，滿足黛西的虛榮心，挽回他們之間的愛情。最終蓋茨比通過不正當手段實現(xiàn)了擁有豐厚財富的目標，為了能夠接近黛西，在黛西家港灣的對面西卵買下了豪宅，每個周末，在蓋茨比的花園舉行盛大的宴會。宴會上，轎車、食物、酒吧等都是黃色的，甚至演奏的音樂也是“黃色雞尾酒音樂”；蓋茨比自己也擁有一輛黃色的跑車；蓋茨比在與尼克交談講述自己編織的過往時，穿著黃色的西裝；后來，在別墅里，蓋茨比把自己的純金梳子展示給黛西看……所有這些黃色的事物，共同散發(fā)著一種喧囂、嘈雜、物欲橫流的氣味，蓋茨比以為通過這種方式能夠挽回黛西對他的愛情，可是，發(fā)生在蓋茨比黃色跑車上的事情，不僅使威爾遜太太與湯姆的關系走向終結，“放她尸體的車行天花板上點著一盞掛在鐵絲罩里的發(fā)黃光的電燈”；更使蓋茨比與黛西的關系走向終結，威爾遜槍殺蓋茨比前，蓋茨比在泳池中游泳，“消失在葉子正在變黃的樹木中”，葉子變黃隱喻著蓋茨比夢想的破滅。

綠色、白色、黃色是這部作品中的主打色彩。綠色隱喻男主人公蓋茨比立志、奮斗、壯大、夢想破滅的人生軌跡；白色隱喻女主人公黛西雙重的性格，既高貴又無情，既美麗又拜金；黃色隱喻“爵士時代”美國上層社會的奢靡生活，及其這種生活方式之上價值觀的扭曲，人情的淡薄與孤冷。菲茨杰拉德運用這三種富有隱喻意味的詞，表現(xiàn)了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人生命運，揭露了當時美國人們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通過這些顏色詞，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菲茨杰拉德本人的感情，以及作品所要訴說的深刻社會意義。這些顏色詞正如黑格爾所說：“一方面現(xiàn)出它自己的特性，另一方面顯出了個別事物的更深廣的普遍意義，而不只是展示這些個別事物本身”，“仿佛是一種課題，要求我們?nèi)ヌ剿魉澈蟮膬?nèi)在意義”③。我們有必要深入了解這些顏色詞，這樣才能更好地體會這部作品的語言特色，才能更好地欣賞菲茨杰拉德的經(jīng)典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

①張培基：《英語聲色詞與翻譯》，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

②司各特·菲茨杰拉德著：《了不起的蓋茨比》，巫坤寧譯，譯林出版社1999年版。（文中其他處引文均出自此處，不再另注）

③黑格爾：《美學（第2卷）》，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