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題記
我的姥爺,是一個喜歡舊物的人。他人喬遷清理出來的舊物在他看來簡直就是寶貝:如果是還完好的物件,自己又需要,便歡天喜地地抱回家去;假若有些許破損,那就修補修補,釘上些釘子,打上些補丁。對于技工出身的姥爺,做這些根本就是小菜。
我是一個喜新的人。我用完一支筆芯后,總是將整支筆都扔進垃圾桶里。我無法理解那些在寫完了一支筆后重新裝填筆芯的人。在我看來,舊筆殼上的劃痕、污垢和油漬都是無法容忍的存在。舊物,簡直就是骯臟的代名詞。
因此,姥爺的愛好實在是令我不喜。
又是一年的新春,我的父母帶著我去看望住在鄉(xiāng)間的姥爺。雖然多年未見,但姥爺的家與我兒時記憶中的依舊相同——一個農家大院,外墻上的白漆早已脫落干凈,雨水沖刷下來的泥土在墻上盡情地涂鴉。走進院子,映入眼簾的是堆滿了小半個院子的柴火,一把遍布著劃痕的斧子靜靜地立在柴火邊上。在柴火堆的對面,是一個用細鐵絲制成的雞籠,細鐵絲上還殘留著老虎鉗的印痕,很明顯,這是姥爺自己動手做的。
無處不在的舊物,讓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走進屋子,父母正和姥爺拉著家常,我徑直走進了姥爺的書房:這里總沒那么多舊物了吧?推開書房的一瞬間,我就發(fā)現我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姥爺的書房并不大,但是格局還算精致,讓我不滿的是舊物充斥著整個房間:完全由木頭拼接而成且不刷漆的書柜,一看就不是最近10年的物件,書桌上密密麻麻地布著裂痕和修補留下的鉚釘釘面,臺燈上則印著“1976年XX廠紀念”……我?guī)缀跻纯嗟亟谐雎暳恕U蛩闩ゎ^走,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了一個物件,它讓我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支鋼筆。
我有些猶豫地走近了書桌,拿起那支鋼筆,仔細地端詳起來。我很喜歡鋼筆,覺得用鋼筆書寫才是真正的書寫;遺憾的是,我一直沒有一支屬于自己的鋼筆?,F在我研究著這支鋼筆,這是一支很老的英雄鋼筆,筆尖早已磨得十分圓潤,寫在紙上絲毫阻力都沒有,筆桿上的車床線早已不見蹤影,握在手中,似乎能感覺得到整支筆和手連在了一起,很趁手。可是,這真的是那么老的東西么?干凈的筆身,讓我覺得可能才用了沒多久,但是筆上的拓印明確地告訴我這支筆是30年前的東西。難道……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扭頭去看那個舊書柜。伸手摸過書柜的架子,居然一塵不染。木頭的拼接處有幾個看上去就是后來加的釘子,它們巧妙地隱藏在了視線的死角。我再看向滿是裂痕的書桌,細細看,原來整張桌面都被打磨過,裂縫邊上并沒有翹起來,摸過去平平整整的。我愣住了,我一直以為姥爺只是有個奇怪的愛好,沒想到姥爺對舊物居然這么愛惜!想想自己,平時對物品的愛護根本不及姥爺的千分之一,用完了就扔,壞了就換,自己上學這么多年,居然連一塊橡皮都沒有完整用完過!細思,實在是無比羞愧??!
回到院子里,仔細觀察之前看到的事物,突然想到了姥爺常說的一句話:“舊亦可喜。”原本,我對這句話不屑一顧,現在卻覺得,這句話的確是有大智慧的。這些舊物,其實并不骯臟,它們所承載的,是熠熠閃光的經歷;而令它們蒙塵的,正是遲鈍、懶惰,不知惜物的自己?。?/p>
【作者系浙江省溫州市第五十一中學高一(6)班學生,指導教師:程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