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發(fā)言，扛過去

三年前，我有次坐火車旅行，坐的是臥鋪，坐我對面的下鋪的，是一個30出頭的婦人。

開車后不久，我就發(fā)現(xiàn)她每隔十幾秒鐘，身體就會不自覺地抽搐一下，然后，她就會順勢做出一個掩飾尷尬的動作，比如她的手突然抽了一下，她就會順勢用手背擦一擦汗。漸漸的，周圍的人都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而她依然在努力地克制著自己不自覺的抽搐，同時努力去掩蓋自身的缺陷。周圍的人雖然不再看她，但心里一定在想：她究竟是怎么了？進(jìn)入夜晚。對面的婦人早早地就睡了，但仍止不住身體的痙攣。更為嚴(yán)重的是，她躺下之后，可能是由于痙攣所致，她的喉嚨里會不時發(fā)出尖厲的聲音。那個晚上，我一直是在半夢半醒之中度過的。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對面的婦人已經(jīng)醒了，但她的癥狀并沒有得到緩解。這時，從車廂的另一頭走過來一個推銷員，開始推銷自己的產(chǎn)品。本來覺得無所謂，但我突然想到，如果推銷員向我對面的婦人推銷的話會怎么樣？

似乎人人都有這種感覺，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一抬頭，那推銷員果然坐到了婦人的對面，我也開始緊張起來。緊張的原因不是怕那婦人把推銷員嚇到，而是怕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抽搐而傷了自尊。從她不停的掩飾里，我看得出來，她是一個自尊心極強(qiáng)的人。3秒，5秒，8秒，10秒……推銷員一句一句地說，我擔(dān)心她不能控制住自己，心里也在盼著時間快點(diǎn)過去。15秒鐘過去了，30秒鐘過去了；60秒鐘過去了，我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婦人一言不發(fā)。推銷員覺得無趣，起身走向另一節(jié)車廂。推銷員剛離開她也就5米，婦人又開始控制不住她的抽搐，她的手依然在空中畫過一個圈，去擦臉是并不存在的汗水……

這段記憶，后來被我寫在了一本小說里，每次扛不下去的時候，我都會想一遍這個故事。那天，在那婦人扛過推銷員推銷的兩分鐘后，我哭了，拿出一本小說，遮住了自己的臉。也不知為何，就覺得自尊很偉大。我不知道當(dāng)時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有類似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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