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劇震過后,私募到期解散,期指煞已經(jīng)時隱時現(xiàn)。我用回來的錢在上海買了房子。8萬掛零,找了關系,零頭免去,整數(shù)成交。6月15日,市場開始下跌。半個月,從5178點一直跌倒3373點。
一邊躲過了幾千點浩劫,另一邊上海房子坐地起價,8萬多漲到11萬,一進一出,多出了上千萬。天上地下,物是人非。這樣的情景,和2008年在北京買房如出一轍。一切都不能說什么先見之明,皆是出于一種對市場的敬畏,換得了生活里的感悟,就遠遠不是簡單的關于錢的數(shù)字游戲了。
2008年7月,也是和老陳幾個人的私募基金到期,大家不再看好后市,在無錫湖濱飯店吃過散伙酒,分錢走人。月底《牛市》出版,和出版社相約海拉爾。北京轉(zhuǎn)機,張濤接站。當日喝酒談起他開發(fā)的望京大山子朝庭公寓,價格精裝13000,當即拍案,買下一整層。第二天付過定金,去了海拉爾。就當是一筆套期保值。不知道什么時候漲,但心里確定了要漲。錢的著落讓人如此安心,在草原上甚至多呆了一個禮拜。
8月末,股價下跌,北京房子坐地起價?;氐奖本瑥垵x職,開發(fā)商說我沒及時交后續(xù)款,所訂房子取消。我是付了定金的,我可以走司法程序。開發(fā)商說,司法程序最好,我們就是違約,無非雙倍返回定金,那樣一層樓還能多賺幾百萬。錢到了如此瘋狂程度,寧可違法了。而漲價至此,時間僅僅過去一個月。
張濤還是股東。最后他出面也只換來妥協(xié)。三套房,一層樓攔腰斬半也不夠數(shù)。這是最大限度了,張濤說,要不然,你就只能打官司了。雖有不甘,也只有認賬。說到底,還是對北上廣深的市場沒有吃透,要當時把無錫的錢全押上,那就沒了后遺癥。其實對北京不動產(chǎn)認識不清的不止我一個,像張濤,土生土長的北京原著,到現(xiàn)在還住著父母的福利房。他不是沒有錢,買不起房,他是心有不甘。房價四五千塊的時候沒有買,10000塊就更不會買,總覺得價格會下來,到15000更不買,兩萬了想出手,一猶豫,25000,3萬了……房價看上去,
就是嘴上喊喊的,有時候感覺輕飄飄的,做夢一樣。其實喊得出賣得動,都是真刀真槍,一猶豫就過了衡山秦嶺。沒有在北上廣深買上房的,錢還在手里,通脹的泡沫一吹,一個小套變成一個小房間,再遲疑,只是一個衛(wèi)生間了。
道理很簡單,北京不是北京人的北京,是世界的北京。北京人不買房,正好外地人、外國人買,這與三四線城市不一樣,三四線城市當?shù)厝瞬毁I就無人買。比如蘇南人不會到蘇北買房,如果蘇北當?shù)刭徺I力有問題,當?shù)氐姆康禺a(chǎn)就有問題。房價的硬道理是錢多、人多,房就不夠,不夠就得漲。辦個事上北京,一解決就是解放全人類。北京的房子回購嗎?土地是不可再生的資源,這與消費品不一樣。彩電冰箱可以加班加點做,可無限制增產(chǎn),但土地不行。天安門就一個,長安街就一條。前門沒地了,前門的房子就坐地起價;望京沒地了,望京坐地起價;六環(huán)起來了,五環(huán)就坐地起價。土地不可再生,但在北京過日子,安居樂業(yè),房子頭要緊。等不得你北京人買不買,誰下手快,誰就獲利多。
孩子后來去了復旦,2008年買的三套房一套也沒有自己用,出租了。至今漲出4倍多,不光增值,還有7%~8%的年現(xiàn)金收益。這幾年,與買北京房子相比,做什么有這么穩(wěn)定的增值?重要的,做什么投資能這樣旱澇保收,獲得如此穩(wěn)定的流動性收益呢?
同樣的投資,要在三四線城市又不行。記得2012年《北京文學》去東北采風,期間黃金大漲,隨行的人都要我談談投資機會。股票、期貨、黃金……我說一樣也不適合,你們應該買北京的房子。這個觀點引來了爭論。因為都是寫作人,講專業(yè)話說不明白。我就舉了我在北京買的房子作例子,但這個例子立刻遭到反駁。他們說你買的時候房價低,現(xiàn)在再買就難說了。多年過去了,要是永鳴、慶國、學文等,尤其是喬葉(我當時叫她賣了河南的房子去北京買),還記得我當時的話,那么比比這幾年的房價,幾年得失就一目了然了。
生活是一個自己挖的坑,每個人都會找到一種適合自己的方式。在資本市場的羊腸小道上,未必每個人都適合。但是在這30年,說到投資,買北京房子實在是一個簡單務實的選擇。也許就因為簡單,許多人放棄了這樣的選擇。我在買房子時說,東京10萬美金,首爾1萬美金,所以北京的房子,低于10萬我不賣。
說回今年5月,市場價升量增。場內(nèi)場外資金洶涌澎湃,交易量連續(xù)過萬億,指數(shù)勢如破竹。所有指標鈍化,喊殺聲四起,越過5000點,看的不是6124點,而是一萬點。想起香港恒生指數(shù)過萬點還是在1992年,去新加坡過境,香港浩大的游行隊伍,看見有的老伯端著擔仔面,喊一句口號,吃一口湯面,很是溫馨和震撼。晚上去買水果,水果店老板阿笙不見蹤影,小伙計說阿笙老板借了大錢在炒股,賺大了,顧不上水果生意了。
我聽懂了,小伙計說的是場外配資,盡管不會要多少給多少,但最多可以1∶5。見過了風霜雪雨,早已深知什么能讓交易熔斷?,F(xiàn)在連小學未畢業(yè)的水果老板都配資做股票了,行情不是盡頭,風險也已云集。一派傾城之勢,一如當年帶著飯盒的大媽,蜂擁而入證券公司營業(yè)大廳。
我趕緊出手,卡在了上海房價大漲前下手,買下打浦橋的房子。從家里出發(fā),高鐵轉(zhuǎn)地鐵到這里,兩小時還不到,就是在上海上班,恐怕也沒這么方便。
到了月底,股災橫空出世,想想水果老板阿笙可能一直到爆倉,恐怕也不會知道這金融杠桿的殺機,都是沉浸在盈利甜蜜的夢里,利落的斷頭,甚至最后一刻,也不會讓你覺得一點痛楚,就已傾家蕩產(chǎn)。自己想想,開心的當然不是幸災樂禍,再次規(guī)避了大跌之險,也不是一買就漲的房價,而是以后在上海往來得以如此便捷,若干年后帶著孫子講起這段往事,會怡然之間依然不無自滿之意。
自古江山易打難守。人生的成就其實并不是征殺之間的酣暢,而恰在于打下的江山上一杯清茶,閑定安坐,那一線一絲隨意而出的對往事的思量。這就要不斷地積累和儲備性情,有時候不妨給自己挖個坑,珍藏起值得品味的那些人生財富。這樣的財富不僅是那些可以換算黃金的物質(zhì),更是人生的無盡感悟。世上本無神仙,是有了這樣的感悟,我們才能在資本市場上懂得進退,能在生死存亡的節(jié)點上不淪陷自己,懂得唯有投資北京上海的房子才是這個時間節(jié)點上最優(yōu)的避險策略。
其實每個人都會在生活中給自己挖一個這樣的坑。張濤堅持在北京不買房,水果老板阿笙借錢去炒股,他們這樣做固然也為了一種珍藏,但這樣給自己挖的坑,能藏起來的就不是黃金,而是掩埋自己的前奏了。
到了8月,上海徐家匯板塊15萬以上一平方的房子已經(jīng)不是個案,比比皆是了。想想當年在北京說過的話,房子在10萬以內(nèi)不賣,這話其實又要修正了。但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只要修正,那就是又要在生活里開挖。但這次挖坑,我們又能珍藏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