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鈔專家傳奇

制造成百上千萬偽鈔的工作量相當大，說到底這項工作就是反復操作、讓人瞌睡的簡單作業(yè)。弗蘭克·布拉薩稱，2009年12月的一個早晨，他在加拿大蒙特利爾港口開始了他的犯罪計劃。那一天冷得刺骨，弗蘭克在停車場透過望遠鏡監(jiān)視計劃進行的狀況。他要運送的是一箱箱白紙。他祈禱著即便運氣不佳被海關查驗，也會因貨物是白紙而逃過一劫。

弗蘭克派手下開著兩輛車在停車場巡視。他們向他報告情況沒有異常，但他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因為警察可能突然出現(xiàn)，識破他的計劃。確認安全之后，弗蘭克命令一個跑腿的人開動了集裝箱卡車。

遠遠看著卡車緩緩行駛，弗蘭克的心底涌起一陣喜悅。經(jīng)過近兩年的準備，他的大事業(yè)終于要開始了。十幾歲就開始干非法勾當?shù)乃K于等到了今天，不久他就會成為有錢人。

其他手下開車跟在后面護送卡車。警車并沒有出現(xiàn)，一切都很順利，弗蘭克卻沒放松警惕。車隊并入車流時，一輛車偽裝成出現(xiàn)故障，阻礙交通，擋住了后面的車。這招原本是要用在被人追趕的情況下的?？ㄜ囂崴匍_到蒙特利爾郊外的停車場。接下來，弗蘭克又在卡車附近監(jiān)視了3天，確認沒有警察，他的手下再次回到車上，沿著圣勞倫斯河將車駛往弗蘭克的家鄉(xiāng)。

他們繼續(xù)困倦地觀察了3天?！拔覜]被警察跟蹤?！备ヌm克終于確信了這一點?？ㄜ囏洷P上堆放著決定弗蘭克犯罪事業(yè)成敗的關鍵——按照美國鈔票的棉麻比例制造的紙張，上面還印有美國第七任總統(tǒng)安德魯·杰克遜的肖像水印和防偽條。加拿大警方稱，弗蘭克用這些紙制造的20美元偽鈔幾可亂真，總面值逾2億美元，堪稱“史上第一”的偽鈔制造者。

沒有我做不成的事

今年44歲的弗蘭克·布拉薩身材矮胖，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沒有我做不成的事。就算是月亮，我也能上去給你瞧瞧?！备ヌm克說過這樣的豪言壯語。他擁有爆棚的自信心：“我有找到切入點的能力。只要用心，我甚至可以給人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被蛟S是不想公開被犯罪分子鉆空子的事實，加拿大政府并未對弗蘭克·布拉薩偽鈔案的始末進行過說明，本文內(nèi)容基于弗蘭克本人的說法。

中學2年級時弗蘭克開始偷竊，并看到了犯罪事業(yè)的厚利。“我每周能賺幾百美元，對于十四五歲的小鬼來說，那可是一大筆錢?！?5歲退學后，弗蘭克搬出了父母的家。他在修理廠找了一份工作，同時也從事起一項違法副業(yè)——偷車倒賣。弗蘭克說：“我派我的兩三個小弟去干這些?！边@項買賣他連續(xù)做了幾年，盜竊的汽車總數(shù)約有500輛。快30歲時，弗蘭克決定做正當生意賺錢。他開了一家生產(chǎn)剎車片和鞋子的小工廠，但只取得了微不足道的成功。弗蘭克說：“我每天廢寢忘食地工作20個小時，才能賺一點點錢。我想我再也不會干正經(jīng)營生了?！?/p>

于是，弗蘭克又回到了違法犯罪的道路上。他聽說賣大麻能賺錢，就開始賣大麻。結(jié)果2006年，他的一個交易對象落網(wǎng)，他也因此被捕。大麻生意不能長期做下去，弗蘭克思來想去突然有了主意：“不管做什么，最終目的都一樣，就是賺錢。與其中途打水漂，為何不從一開始就造錢呢？”

偽鈔銷售法則

弗蘭克很快展開調(diào)查，研究鈔票防偽編碼和水印的政策?；貞浲拢ヌm克說：“制作偽鈔很難。但是鈔票是人造出來的，沒道理我就做不出來。但我也知道，走上這條路，要么取得巨大成功，要么因此喪命，結(jié)局只能二選一?！?/p>

經(jīng)過多方調(diào)查，弗蘭克開始積攢起偽鈔師心得。他的原則是：自己決不使用偽鈔；不找在本地花錢的買家，要將偽鈔大量銷售給在歐洲、亞洲使用的人；不制造大面額偽鈔。根據(jù)網(wǎng)上信息，偽鈔價格應是面值的30%，那么要印刷多少偽鈔才能享樂一生呢？弗蘭克將這個數(shù)字定為2億美元?！氨康安艂卧烀骖~100美元的紙幣。一般人收到100美元時都會對著太陽看看水印，如果是20美元則誰也不會檢查，所以我決定造面額20美元的偽鈔。”

弗蘭克將家附近的一個車庫改為印鈔廠，車庫的主人問都沒問就將整個車庫借給了他。弗蘭克將印鈔紙運了進來，為生產(chǎn)做準備。他并不懂印刷知識，但很快將在蒙特利爾開過印刷店的一位朋友拉下了水。

他聽從這位朋友的建議，以12.5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了海德堡印刷機械公司的四色膠版印刷機，此外還購買了其他專業(yè)機器——同公司生產(chǎn)的單色印刷機（用來試色）、兩臺壓板印刷機、工業(yè)用裁紙機、捆包機、20臺理光噴墨一體機，總共花費了30萬美元?？紤]到2億偽鈔能賣到8000萬美元，弗蘭克才輕易做下這些決定：“和賺到的錢相比，30萬算不上什么?！?/p>

美元紙幣的配比非常簡單——75%的棉加25%的亞麻。但是美國財務部監(jiān)察局對偽鈔制作非常敏感，如果貿(mào)然向造紙廠按此比例下單，立刻就會被逮捕。弗蘭克從2008年秋季開始和歐洲、亞洲的造紙廠聯(lián)系，杜撰了一家名為“信件鋪子”的文具公司，自稱托馬斯·穆阿來打電話。當他說自己正在按顧客需求尋找特殊配比的紙張時，對方往往會驚訝地回答：“棉和麻？像印鈔紙那樣的配比嗎？”這種情況下，托馬斯·穆阿會立刻切斷與廠商的聯(lián)系。

即便如此，弗蘭克仍然有信心在波蘭、斯洛伐克、保加利亞一帶找到合作公司，對方或許分辨能力不足，或許牟利欲望使然。2009年1月，弗蘭克終于找到了目標——總公司設在瑞士的Artoz公司。

弗蘭克謊稱自己名叫杰克遜·麥克斯維爾，是一名證券公司的職工，想制作一批無法偽造的債券，需要使用防偽紙張。Artoz公司相信了他的謊言，商談進展下去。弗蘭克說“USA TWENTY”字樣的防偽條也是必需的，因為他要做的是價值20美元的債券。

弗蘭克甚至說服Artoz在紙上添加安德魯·杰克遜的肖像水印。他使用假名字在瑞士的銀行開設賬戶，將1.5萬美元的制作費轉(zhuǎn)給了德國分公司，促成了這筆交易。面對震驚的筆者，弗蘭克表示這只是小菜一碟：“在你看來這個肖像就是美國第七任總統(tǒng)，可是如果讓一個普通的德國人看呢？這只是一張大叔的臉而已，就是這么簡單?！?009年秋，Artoz公司送來了制作完美的樣品。負責進口貨物的朋友打來電話：“東西到港口了，快來拿?！?/p>

印鈔紙、印刷設備和操作者都準備就緒后，弗蘭克·布拉薩開始制作20美元偽鈔，注意實現(xiàn)各種細節(jié)：顯微鏡下才能看清的細小文字——真鈔上有外行無法印刷和掃描的小字“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 USA”；厚油墨——真鈔以復雜的印刷工藝使用厚油墨進行印刷，弗蘭克利用壓花機印出浮紋，制造相似的質(zhì)感；棉麻比例——造紙廠熟知印鈔用紙的棉、亞麻配比，如果按這種比例下單，警察很快就會找上門來；虹色特殊印油——真鈔使用特殊印油，鈔票傾斜時綠色會變換為紅褐色，弗蘭克用便宜的金屬箔做出相同的視覺效果；肖像水印——造紙時需要引入淺淺的水印，弗蘭克推測瑞士造紙公司不會留意20美元上的安德魯·杰克遜肖像，因此向其下單。

這樣一來，就只剩下尋找買家了。弗蘭克雇傭舊識通過毒品銷售網(wǎng)絡尋找買家，但那些人一聽說是假鈔就夾著尾巴逃走了，于是他又雇了兩個人，好不容易找到4名買家。對方打算把假鈔銷往海外，從這一點來看他們是理想的顧客，但是交易量并不像弗蘭克想象的那么多。他開始焦躁：“第一個買家只訂了1萬美元的假鈔！這樣下去，要過多久才能把30萬成本賺回來啊?！?/p>

在弗蘭克的家鄉(xiāng)銷售偷來重機槍的埃里克·路費布爾為弗蘭克帶來了轉(zhuǎn)機。賭坊有個人與路費布爾有兩年的交易往來，對仿真度極高的鈔票感興趣，愿意以3萬美元的價格購買面值10萬的偽鈔。

一向小心行事的弗蘭克破天荒地自己開車，把鈔票運到路費布爾家里。弗蘭克沒有注意到，上空有一架直升機保持安全距離地跟著他。路費布爾的交易對象其實是一名臥底。弗蘭克把車停在院內(nèi)，原本打算抱著裝偽鈔的箱子進去，就在這時，一陣不祥的預感涌上他的心頭。“今天還是小心一些吧。”弗蘭克這樣告訴自己。他倒車入庫，使得別人從外面看不到箱子。這個舉動幫了他大忙。

驚魂敲門聲

2012年5月23日，一陣粗暴的敲門聲傳到臥室。弗蘭克睡在女友家，凌晨5點便聽到呼喊：“起床！起床！警察來了！”弗蘭克睜開眼睛便覺察到情況不妙。他囑咐驚慌的女友什么都不要說，穿上牛仔褲走下樓。門外站著加拿大聯(lián)邦警察和美國財務部監(jiān)察局的人。弗蘭克在廚房被戴上了手銬，警方當場查獲了幾把手槍、5臺電腦、驗鈔筆、壓模機以及100萬偽鈔。搜查人員對成果非常滿意，滿臉喜色。弗蘭克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他拼命思索：“這些家伙才找到100萬樣品就這么高興，車庫里還藏著關鍵性的2億偽鈔呢。冷靜下來，成敗還不一定?！?/p>

弗蘭克在加拿大警局的審訊室里保持沉默。印鈔票前他曾對成本進行過細致的思考，并且考慮了被捕后的代價：“如果審判較重，大概會判六七年，但一般加拿大的服刑時間只有審判期的六分之一，12到15個月之后我就能出獄。這是我能忍受的?！?/p>

然而他的期望落空了。美國財務部監(jiān)察局的兩名男子走進審訊室時，弗蘭克就知道自己可能會被引渡到美國。對方用平淡的口吻直接切入正題：“我們正在為引渡做準備，你的任何一項嫌疑都足夠判20年?！彼凶C物加起來，美國當局最高可判弗蘭克60年有期徒刑。

“我知道有一個蒙特利爾出身的假鈔犯人被判了9年，”弗蘭克問：“他實際服刑了多長時間？”“他不可能出來了，因為已經(jīng)死在了監(jiān)獄里?！备ヌm克的臉痙攣起來：“求求你們不要把我?guī)ッ绹?！”監(jiān)察局的人沉默地離開了。弗蘭克被關進了監(jiān)獄。

利用加拿大政府的軟弱

弗蘭克將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搜查手續(xù)不足的問題上。按照加拿大法律，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就不能發(fā)搜查令。弗蘭克將偽鈔運到路費布爾家的錄像里并沒有出現(xiàn)他拿錢進屋的畫面，律師抓住這一點上訴。此外，調(diào)查弗蘭克女友家的搜查令并沒有法律效力。律師與加拿大警局進行了司法交易，他不再過問搜查令的事，作為交換，當局不得把弗蘭克交給美國。加拿大政府不愿意為滿足鄰國的要求而將自己的檢察官置于危險的境地，于是攔下了此案。弗蘭克在監(jiān)禁6周之后憑1萬元保釋金出獄。當時政府手中的證據(jù)只有100萬偽鈔，但仍在繼續(xù)檢查他的電腦硬盤。

出獄后，弗蘭克成了一名建筑工人，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蹤、監(jiān)視。他在二手交易網(wǎng)站賣印刷機時，前來詢問的人也是警察假扮的。2013年秋，加拿大司法當局提出了最終意見，判弗蘭克有期徒刑3年，也就是說實際服刑期為6個月左右，這樣的處理相當寬大。12月，弗蘭克在與律師并肩走向法院時道出了隱瞞已久的秘密：“如果我交出2億偽鈔，那幫人會露出什么表情呢？”律師吊起一邊眉毛：“什么？2億？”

當局若聽到他手里有2億偽鈔，或許不愿意輕易放過他，但另一方面他們也很難拒絕在高仿真?zhèn)吴n流入市場前將其繳獲的提議。雙方交涉的最終結(jié)果是：弗蘭克為此前販賣毒品的罪行交納1350美元罰金后重獲自由。

諷刺的是，埃里克·路費布爾因為牽扯進假鈔案件以及販賣重機槍，被判處有期徒刑31個月，而弗蘭克印刷了大量偽鈔，卻因抓住時機與政府交涉而獲得了從輕處罰。就這樣，這位史上第一的偽鈔制造專家平安無事地回歸了社會，但加拿大政府并未放松對他的監(jiān)視。為了不給借給他車庫的熟人添麻煩，弗蘭克早在向律師表明真相之前，就已將堆成山的偽鈔和印刷機運到了某賓館停車場。

約定的那天，弗蘭克帶著加拿大警察和美國財務部監(jiān)察局人員來到卡車前。打開貨艙，印刷機和成捆的偽鈔露了出來。弗蘭克興致高漲，美方人員卻垂頭喪氣。他們在弗蘭克的電腦中搜索其向Artoz公司下的訂單，發(fā)現(xiàn)他訂的紙不是印刷2億偽鈔的量，而是2億5千萬。但是司法文件已簽署完畢，一切都晚了。

美方詢問加拿大政府，得到的答復是弗蘭克偽鈔案件已經(jīng)結(jié)案了。美方繼續(xù)調(diào)查偽鈔流通網(wǎng)。弗蘭克得到了媒體的關注，在某種程度上贏得了“黑道英雄”的地位，并開設了個人網(wǎng)站，掙得了一定的收入。不過，那消失的5000萬偽鈔究竟去了哪里？“這個嘛，”被問及這個問題時，弗蘭克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或許我賣掉了5000萬偽鈔，或許我沒有。”

[譯自日本《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