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工:凱特,39歲,劍橋
如果我可以要求我的客戶為我做一件事,我希望是:為我倒一杯茶。如果我告訴你,很多人連這個都做不到,你可能會很吃驚。一次我在一個雇主家干活兒,那位丈夫上午都在家,他會給自己煮上一壺香氣撲鼻的咖啡,然后打一上午的電腦游戲,把那壺咖啡喝得一滴不剩。我則不得不等到他的妻子下午回家,才能喝上一杯水。當然,這也算不了什么。他家隔壁就有一家Costa咖啡,每到上午10點,我就會放下工具,走到Costa咖啡,享受20分鐘的咖啡時光。
你可能覺得,衛(wèi)生間是一個家庭最私密的場所,但是只要我穿過他家的前廳,我就可以告訴你他們的秘密。大多數(shù)家庭在我到來前,會事先打掃房間,但不是所有人都會這么做。我在大學(xué)城打工時就發(fā)現(xiàn),學(xué)者和文人時常處于一種“忘我”的狀態(tài)——我在一支牙刷上發(fā)現(xiàn)了霉菌!這說明什么?而且它是衛(wèi)生間里唯一的牙刷,我推斷他們都在用它。后來我告訴他們,我把牙刷扔掉了,希望他們能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客戶平時不注意保潔,確實會使我的工作雪上加霜。我比較喜歡邊工作邊同客戶聊天,特別是上了年紀的客戶,我覺得他們也愿意找人說說話。但是,當我雙膝跪地開始干活兒時,我不希望家里的狗總在我身邊躥來躥去,小孩子們也不要擺弄工具箱里的東西。如果客戶對哪些地方不滿意,我非常愿意傾聽他們的意見,即使讓我把整面墻的新瓷磚都剝掉也沒關(guān)系。另外,一些關(guān)乎審美的東西,我的意見是否被采納真的不重要,一切取決于客戶的個人喜好。
有幾次,當我走進雇主家雜亂不堪的衛(wèi)生間,我感到十分為難。但后來又如釋重負,畢竟未來兩個星期我都要在這里度過: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
清潔工:潔西,48歲,德文郡
在雇主家里干活兒,時刻都要小心謹慎。如果什么東西不見了蹤影,我很容易成為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所以我始終小心翼翼。有一家人習(xí)慣把揉得皺皺的紙鈔放在準備清洗的衣服口袋里,每次都會被我發(fā)現(xiàn)。有一次,一條項鏈不見了,他們便開始對我北方人的身份冷嘲熱諷起來。當我在椅子下面找到它時,那個女人什么都沒說。
漸漸地,他們似乎開始信任我。丈夫換下的衣服口袋里什么都有,包括他的毒品。我不知道他的妻子對此是否知曉,就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告訴他:我把他口袋里的東西放在了書桌的第一個抽屜里。他們會把沒穿過的名牌襯衫和只用過一次的香水丟進垃圾桶,我通常會問他們我是否可以拿走,從不會直接取用。
我的許多雇主都非常富有,但相比那些白手起家或一夜暴富的雇主,我更愿意為有一定家世背景的家庭服務(wù)。因為后者通常都擁有良好的家族傳統(tǒng)和周到的考慮,會在服務(wù)者到來前對居室進行打掃,而那些靠自己打拼發(fā)家的富翁們可能開始會對服務(wù)者以禮相待,但過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當你清晨到來時,面對的可能是杯盤狼藉的廚房和難以下腳的衛(wèi)生間,沒有人會愿意為他們“善后”。偶爾,我會在付給我的薪水中發(fā)現(xiàn)額外的幾百英鎊,但我覺得,這些錢還比不上一句由衷的“謝謝”。
我從不會去窺探雇主的隱私,因為根本沒必要,我已經(jīng)了解得夠多的了。他們什么時候做愛我都一清二楚,因為第二天都是我去為他們整理床鋪。為寵物狗鏟屎也是我的工作。有的雇主會把銀行收條之類的單據(jù)隨手亂丟,一般人都會忍不住看一看上面的數(shù)額,但我不會,我會把它們整齊地疊放在一起,并用東西遮擋住上面的數(shù)字。
有一次,我在床下發(fā)現(xiàn)了一把上了膛的手槍。不過一開始我并不知道里面有子彈。男主人回來后,我把槍交給他,他就在我面前把子彈退了膛。我對他說:“不要再把這種東西放在床下面?!彼┨缋?,說我根本不應(yīng)該鉆到床下去,我回答他:“如果不喜歡我的做事方式,他可以另請高明?!?/p>
私人廚師:路加,38歲,倫敦
我的工作從每天上午11點開始。我住在雇主提供的公寓中,需要走過車庫,路過他們的私人廚房,然后來到我的廚房。我做了近20年廚師,在米其林星級餐廳中也干過,但他家的廚房比我工作過的大部分高級餐廳的后廚都高級得多。但是除了廚房之外,這棟房子的其他地方我都沒去過,因為我們不能四處走動。我只知道車庫旁邊有一個水池,但在他家工作的最初幾個月我并沒發(fā)現(xiàn)它,直到有一次水池蓄水,水池所在位置的地面下沉形成凹陷,我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懸機。
我的服務(wù)對象是X夫婦和他們的3個孩子,孩子分別是9歲、4歲、兩歲。他們的早餐不需要我來準備,早餐時間是他們一家人共度的時光,通常由女傭或孩子的保姆來料理。所有采購都有司機開車接送我完成。外出歸來,我要為老二和老三準備午飯——通常是烤土豆或意大利面,老大放學(xué)回家我要再為他做一頓一模一樣的。每個星期,我要為X夫人做兩頓午餐,她要求食物必須是有機的,頗具River Café(倫敦泰晤士河畔著名的意大利餐廳)的意大利風(fēng)情。每個星期,我還要為X夫婦做3頓晚餐。每周他們都會到郊區(qū)別墅度周末,在那里還有一個私人廚師為他們服務(wù),所以周末我就可以放假了。
在我的記憶中,從小到大,吃飯時間我們一家人都會聚在一起,但這3個孩子總是自己吃飯,或和保姆一起吃。雖然我也被視作這個家庭的成員,可以和孩子們一起玩耍,但我從未像與我自己的侄女那樣同他們一起嬉戲過,只在他們走進廚房時,才與他們聊上幾句。偶爾,我會跟老大一起烤制蛋糕。不過,他們仨都很懂事。我從沒見過X夫人下廚。X先生很平凡,全靠個人打拼才有了今天的財富;X夫人則不同,她出身富貴,大富大貴,無需為任何衣食住行擔憂,一切都有人代為打理。
除了我這個私廚,X夫婦還雇傭了司機、保姆、女傭及私人秘書,都是經(jīng)過一番選拔才聘用的。聘用我時,他們給我簡歷上的所有證明人打了電話,把我的背景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工作時,我一刻都不敢放松,X夫人時常發(fā)脾氣,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廚房里布下了眼線,有怨言時,我也不敢隨意發(fā)泄。
來到他家之前,我也做過較長時間的私廚,但從未住進雇主的家里。我目前同一個保姆合住的那間公寓就價值100萬美元,但我不能留宿其他人。X夫婦付給我的年薪是2.4萬英鎊,但幾乎不需要我做什么。我自己開餐館時,早上8點開張,半夜1點才打烊;但現(xiàn)在每天晚上9點就沒事做了,周末還可以全天放假。但令人心煩的是,我可不想日復(fù)一日地只做烤土豆和意大利面。
私人秘書:凱特,40歲,倫敦
作為私人秘書,你必然要對雇主的私事一清二楚,但他們通常對你一無所知——這一點,你必須知悉,所以,你絕不能帶著私事去工作;有關(guān)雇主的秘密也必須守口如瓶,不宜妄加評論。
曾經(jīng)我有一位女雇主,她非常外向,傾訴欲非常強,她會把周遭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你,盡管有時候你根本不想聽。我感覺,當她發(fā)現(xiàn)我并不像她一樣“開朗”時,她有些小失落,但我永遠不會越界,因為我認為與雇主保持一定距離是十分有必要的。
我同時為5、6個雇主服務(wù),有媒體人、金融家和億萬富翁。我的工作十分瑣碎,包括訂機票和飯店,管理家政服務(wù)員,照顧其他家庭成員,結(jié)算支付所有家庭開銷等等。一個成功的私人秘書要具有細致入微的洞察力和超強的記憶力。如果我懂讀心術(shù),我一定能成為有史以來最優(yōu)秀的私人秘書。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兒”,我會把雇主提到的每一位新朋友、每一家新餐館或任何感興趣的地方都記錄下來。善解人意也是必要的。
當你走進雇主家,你需要圈定自己的活動范圍,比如臥室就是絕對的禁地。我會像在辦公室中一樣為自己沏上一杯茶,但會在我的辦公桌前把它喝掉。如果只有我和雇主兩個人時,我會和他或她共進午餐,但如果他的家人或客人也在,我就會在自己的辦公區(qū)內(nèi)用餐。
曾經(jīng)當我把想做私人秘書的決定對我的先生講時,他說:成為一名私人秘書并不容易。他說得沒錯。做私人秘書,需要事必躬親;在團隊中則不同,有同事與你一起承擔風(fēng)險和責(zé)任,而做私人秘書是一場一個人的戰(zhàn)斗。但私人秘書的工作內(nèi)容應(yīng)該有明確的指向,我的大部分雇主都不會將他們的份內(nèi)事強加于我,不過我也碰到過一個女雇主,事無巨細,她絕不親力親為,有時我很想對她說:難道你不能自己做嗎?
房東:尼爾,40歲,薩里
我有一些房客是很講究的人,如果他們知道房東即將駕到,他們會把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完美無暇;但也有一些房客,他們會反其道而行之,給你留下一種他們在竭盡全力糟蹋這棟房子的印象,目的就是激怒你。曾經(jīng)有一位女房客,她把自己成堆的情趣玩具不加掩示地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她一定是在博取關(guān)注,希望我們有所反應(yīng),但我希望我們沒有令她如愿。
我是一個開明的房主,我不想令我的房客不開心。如果看到自己的房子里混亂不堪,衣物四處散落,發(fā)了霉,花園里野草瘋長,大多數(shù)房主一定忍無可忍,但我覺得,作為房主,我沒有資格告誡別人應(yīng)該怎樣生活。
話雖如此,有些房客的做法依然令人震驚——當租約到期時,一些租客在退房前竟然連最基礎(chǔ)的清潔衛(wèi)生也不做,雖然現(xiàn)在很少有惡房東或中介故意克扣押金,但這些租客難道就不懂為自己行方便嗎?只是吸塵、倒垃圾而已呀!我有幾套公寓位于一片低端商業(yè)區(qū),房客的流動性很大,幾乎每6個月就要換一批新人。我記得有一回一個房客搬離后,我和朋友從一個房間清出了26袋垃圾,僅僅一個房間!有些人同動物沒什么區(qū)別。
我還聽說過這樣的傳言,有房東發(fā)現(xiàn)房客在他的房子里開起了大麻工廠,這樣的傳言還真不少,簡直是噩夢對吧?我的一個朋友在軍事基地附近有一塊地,有人把那里變成了大麻田。很聰明是不是?警用直升機一般不會太靠近軍事基地,所以他們永遠不必擔心會被熱傳感器檢測到。
遛狗師:本,32歲,利茲
我遛過不少狗,但有一些狗的主人,我從沒見過,都是代理人為我找的客戶。當他們不在家時,我去代他們遛狗。也有一些客戶雖然在家工作,但因為太忙或要照顧小孩,所以請了遛狗師。我們服務(wù)的對象60%是男同或男同情侶,寵物狗更像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要求通常也更具體、更復(fù)雜。曾有一位客戶在家里裝了監(jiān)控攝像,實時“關(guān)注”我?guī)Ч烦鲩T的時間和遛狗時長——有一次他們留言告訴我,說我比約定時間少遛了3分鐘……這種狀況不讓人偏執(zhí)才怪。
給狗配對也要看狗的性格是否合適,但有時也會因為兩家相距較近而把狗勉強湊成一對,所以有時候狗狗們相處得并不融洽。做遛狗師時間久了,很難不對狗狗產(chǎn)生感情,從而產(chǎn)生想保護它們的沖動。當我搬家不再做遛狗師后,我自己也開始養(yǎng)狗。有時,當你發(fā)現(xiàn)某只狗沒能受到足夠的寵愛,因而性格古怪時,你會有些難以面對。它可能來自你的愛人的上一段戀情。曾經(jīng)有一個女人因為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便買下一只狗,希望將來給丈夫做伴。然而丈夫每每看到它都會想起已故的妻子,傷心之下便對狗非常疏遠。遇到這種情景,你可能想對這個丈夫說:要么把狗送走,要么就對它好一點。但你或許又很難說出口。
保姆:瑪格達,31歲,倫敦
我服務(wù)過兩種家庭,一種你可以同他們成為朋友,他們歡迎你的到來。在那個家里,你始終不會有生疏的感覺。還有一種家庭,我遇到過幾次。那個家里的很多房間都房門緊鎖,鑰匙也被收了起來。這種人家讓人很不舒服。我并沒打算進入那些房間或參觀他們的櫥柜,有必要這樣做嗎?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看我的。但他們卻放心把孩子交給我照顧!
我是經(jīng)過一段時間才明白,原來這些家庭只把我視作他們的一個雇員,而不是家庭成員。不過,這或許也簡化了我的工作,你馬上就能知曉怎么做更稱職和得體。這些家庭通常不希望我在工作時與其他保姆朋友有來往,所以,我不能帶著孩子去走訪我的朋友,當然也不能請他們到雇主家里來做客。他們有他們這樣做的理由,我并不介意,至少一切要求都是明明白白的。相比另一些家庭,有時我感覺,他們沒有明確地表達出自己的要求,而我則更難令他們滿意。
我做保姆時,如果孩子的父母不在家,事情則會變得簡單許多。我總覺得,如果孩子的媽媽也在家,我將始終處于她的控制之下,即使這并不是她的本意。孩子雖小,但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如果某一天,小孩子不開心了,只需要抱著撫慰他們一會兒或陪他們看看電視,一切就會煙消云散。我很幸運,與我照看過的小孩都相處得很愉快,但他們也有過不聽話、讓人頭疼的時候。只有過那么幾次,我讓他們自己去反省或沒收他們的玩具一天,之后他們又都乖乖的了——這個辦法屢試不爽。
我疼愛每一個我照看過的孩子。當你看到你照料過的小孩子把你當作親人畫到了他們一家人的圖畫里時,那種感受很難形容。當我同孩子外出時,你可能會覺得他們是我自己的小孩。我知道不是所有保姆都有著同我一樣的想法。我感覺,大部分女孩都只把它視為工作而已。我通常會跟隨直覺選擇為誰服務(wù),有幾次,我沒有聽信直覺,結(jié)果都不理想。有一次,那些孩子就是對我產(chǎn)生不了好感,他們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家長也感到為難。當我決定離開時,那位爸爸對我說:或許只是性格不合而已。我認為,在做保姆這件事上,你很難不走心。
家庭護理師:露絲,36歲,劍橋
我從事家庭護理看護老人及病人,斷斷續(xù)續(xù)地已經(jīng)快20年了。最讓我頭疼的就是對衛(wèi)生有著極高要求的客戶。當你走進一個一塵不染的房間,得到一張寫滿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清單——它意味著未來的一切都要井井有條,一絲不茍,這同時也讓我陷入了苦惱,我無法了解到客戶的真正需要。然而很快你會再次感到意外,你會發(fā)現(xiàn)床上的床單已經(jīng)幾個月沒換洗了,地板上還有寵物的糞便。我曾發(fā)現(xiàn)一個女客戶儲藏牛奶的方式就是把它放在廚房的工作臺上,當我發(fā)現(xiàn)時,牛奶早已變了色。我花了幾個星期勸說她那并不是儲藏牛奶的好辦法。
看護對象有家人在旁是再好不過的,但如果他們在場使我感到壓力,我寧愿他們馬上開溜。有時,客戶的家人會請我完成一些他們難以處理但又不想告訴他們母親的事,在那一刻,我就成了他們的“老大姐”。偶爾,我還會成為老人家人嫉妒的對象,特別是當他們發(fā)現(xiàn),我與他們父母的關(guān)系遠遠好過他們的時候。我能夠理解這一切。曾經(jīng)一位老人在自己親生女兒的面前,說出了“如果我是她的女兒就好了”類似的話。人們或許會說:“你根本不認識我們的媽媽”,但事實上,很多人并不了解自己的父母——子女的想法總是以子女的需求為中心,很少去關(guān)心父母究竟想要什么。
很多時候,老年看護與老人相處的時間不超過15分鐘,到訪的目的只是提醒老人吃藥??醋o的工作內(nèi)容還包括叫醒老人,為他們擦身,更衣,準備早飯和一天的用藥,以及一切他們需要你完成的事——而這一切通常只會分配30分鐘來完成。然而,你或許是老人一天中唯一可以說話的對象,這一點卻很少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
我曾經(jīng)做過一件我并不應(yīng)該做的事——我把看護對象帶回了家。曾有一位很可愛的小老頭,每天的飯食都要經(jīng)過精心準備,并用銀制餐具盛放。不幸的是,他的積蓄后來所剩無幾,看護機構(gòu)的負責(zé)人來到他家做了評估。最終,他們決定將老人的看護時間縮減到每天30分鐘。這意味著,每天我只有30分鐘為他做午飯,沒有時間在他用餐的時候陪他邊吃邊聊了。晚餐他只能自己動手用微波爐來完成。老人的食欲也因此大減。
時間總是不夠用的。人們無暇陪伴親人才有了我們這一行,而我們的出現(xiàn)又很難使看護對象獲得他們理應(yīng)享有的關(guān)愛。
[編譯自英國《衛(wèi)報》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