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曾春紅

陸錦標今天早上來學(xué)校特別晚，還有十分鐘就要打上課鈴了，才滿臉通紅沖進來，一改以往喜劇模樣。杜小月用上下五千年的目光打量著他，等待陸錦標從頭說來：“今天倒了八輩子霉，不知道哪個有福氣的人撿到了我的巨款！”

前排的習(xí)宇奇邱思思扭過頭來，后面的黃剛?cè)鲐愗惿扉L脖子笑瞇瞇地用難以掩飾的快樂口氣問：“掉了多少？”陸錦標神色黯然，“掉了一百元！”習(xí)宇奇一副失望的樣子，“唉，我還以為全掉了呢?！标戝\標痛恨地說：“本來就是全掉了，國庫空了！”

陸錦標痛心地瞧了一眼周圍的鄰居們，只有杜小月沒表態(tài)，用兩只“探照燈”在這五個人臉上掃來掃去，總算沒有喜形于色，陸錦標心里感嘆：關(guān)鍵時刻還是同桌好哇！接著問：“杜小月，我掉了這么多錢，你怎么不說點什么呢？”杜小月把目光固定在陸錦標臉上，“原來掉巨款是這個模樣！臉上又白又紅又青又紫比印象畫派的顏色還復(fù)雜，這才是真情流露！走吧，我們出去找找看。”

陸錦標感動得快要掉眼淚了，“不用去找了，我已經(jīng)從家里到學(xué)校，眼睛貼在地上找了三個來回，就差沒有掘地三尺，那百元大鈔早就被別人據(jù)為己有了?！倍判≡抡f：“你不該把這么多錢帶到學(xué)校來！”“我特意帶出來買東西找開它?！薄澳悴粫职謰寢寭Q零錢嗎？笨！”陸錦標搖了搖頭，“那不行，我媽平時高興的時候看見我可憐兮兮的樣子會給點小恩小惠，她要是知道我是個高富帥，不是矮窮挫，不但小費沒了，還會想法子把我的錢挖走?！?/p>

黃剛急切地問：“你媽是怎么挖的？”陸錦標回答：“每次我媽在廚房里熱火朝天的時候叫我趕緊去買醬油買醋，要我先墊著錢，事后假裝忘得一干二凈?！秉S剛驚訝地說：“天下媽媽一般黑呀！我媽也是在廚房假裝脫不開身挖我。”杜小月問：“陸錦標，你的小金庫一毛不剩了？”陸錦標可憐兮兮地說：“絕對分文全無了！大家借我一點，算高利貸，等我有了錢就還你們，借十元還十五元，怎么樣？”前面后面四大鄰居搶著說：“我借給你！”杜小月阻止，“別借錢，自己想辦法賺！”陸錦標問：“怎么賺？”“上回我們在教室賣筆，一下子賺了好幾元，我們再去批發(fā)一些來?！?/p>

柳青青聽見了走過來，“那可不行，上次你們是初犯，可以原諒，現(xiàn)在是慣犯要嚴厲打擊，不能把教室搞得像小商品市場！”

杜小月只好說：“這樣吧，你去我家干活，我媽一星期給七元，每天你只要洗碗掃地倒垃圾，我把這賺錢的好差事轉(zhuǎn)讓給你，不過我要說明白，打碎一只碗，我媽會罰三元。”陸錦標頭直搖，“那不行，一天才賺一元，我成你家廉價傭人了，不干！再說我媽要是知道我天天往你家跑幾次去干活，肯定說我沒出息，自家活不干光給別人干！”

杜小月安慰道：“算了算了，快上課，我會給你想辦法！”這塊靈丹妙藥膏一下就把陸錦標嘴巴貼上了。陸錦標用兩只笑瞇瞇的眼睛看了杜小月幾眼，把杜小月看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陸錦標在痛苦中煎熬了兩天，時不時地盯著杜小月，希望杜小月說話算數(shù)，給出下文。杜小月好像在回避陸錦標，每當嘴巴有空可以說說話時，都在吃東西，昨天吃了聶小東一個醬蘿卜頭，從開始吃，陸錦標就數(shù)，杜小月一點兒一點兒啃，啃了108口才啃完。今天吃了一個來歷不明的蘋果，一丁點一丁點吃，把蘋果吃得瘦得不能再瘦，杜小月還在尋找哪里可以下口。

陸錦標終于忍無可忍，“杜小月，別吃了！別把蘋果籽吃進了肚子，小心發(fā)芽，從你嘴巴里長出蘋果樹來！”杜小月冷不丁嚇得渾身一抖。陸錦標接著說：“昨天啃醬蘿卜頭啃了108下，今天吃蘋果吃了528口，早就破了吉尼斯世界紀錄啦！”習(xí)宇奇和邱思思趕緊回過頭來觀看。習(xí)宇奇笑著說：“陸錦標，你怎么數(shù)人家吃東西，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哇，是不是閑得慌??？”

陸錦標臉紅了，“我已經(jīng)窮得沒錢買了，只好看別人吃嘛！”杜小月也不好意思了，“怎么不早說，我用鉛筆刀分些給你嘛，平時沒見你吃零食，現(xiàn)在變得嘴饞了？”“怎么沒吃，我都是吃完了才進教室，為了保護國家水資源，別讓大家流口水！”幾個人聽得哈哈大笑。

杜小月宣布：“放心吧，馬上給你好消息！”說完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淺紫色塑料袋，里面裝著二三十個各色絲線編織的飾品手鏈，杜小月說配了彩色小鈴鐺賣給小女生，顏色素雅的還可以推銷給男生，讓他們孝敬愛漂亮的媽媽，這手鏈每個賣一元五，比市場便宜五角。

陸錦標不放心，“三八婦女節(jié)早過了，母親節(jié)還沒到，這些不鮮艷的不好賣吧？”杜小月說：“放心吧，現(xiàn)在的小屁娃都聰明，知道孝敬媽有更大的好處，再說用媽的錢給媽買禮物，一點都不虧，看你這張嘴怎么推銷了?！绷嗲嗵嵝殃戝\標到低年級去推銷，不要在六年級樓道影響畢業(yè)班，小心被別的老師抓到校長辦公室去。

陸錦標帶著東西一溜煙跑了，他沒有聽柳青青的勸告，他覺得女生們的膽子起碼比男生小一半，畏畏縮縮瞻前顧后，沒有危險的時候才充當巾幗英雄。還是人家杜小月表面上看起來淑女，骨子里有幾分女漢子氣魄。

陸錦標不想舍近求遠去低年級樓賣東西，萬一上課鈴響了，大半里路的趕回來根本來不及，而且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xué)課，葉老師人稱“葉準時”，無論刮風(fēng)下雨下暴雪從來沒有遲到過。葉老師自己從不遲到，所以對于遲到的學(xué)生就毫不手軟，罰站黑板前、罰做數(shù)學(xué)題、罰掃地，花樣百出，因人而異，誰害怕什么就罰什么，大家敬佩葉老師的同時也不敢在葉老師課上遲到來挑戰(zhàn)自己的痛苦耐受度。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學(xué)生什么也不怕，比如陸錦標不怕罰站黑板，因為他平均每學(xué)期要罰站那么一兩次，已經(jīng)習(xí)慣了，根本不怕同學(xué)們火辣辣的像刺刀一樣的目光，也不怕罰做數(shù)學(xué)題，陸錦標上了好幾年奧數(shù)班早就不怕做題了，至于掃地嘛，由于年年都和女生同桌，被告了不少黑狀受了不少冤枉，老師看見女同桌一副比竇娥還苦的樣子，訓(xùn)斥陸錦標幾句顯得太草率太簡單就罰他掃教室，陸錦標罰掃地太多了就把這當學(xué)雷鋒做好事來安慰自己。

陸錦標自以為練就了一副金剛不壞之身，躍躍欲試想在上廁所時遲到幾分鐘，葉老師在他還沒有挑戰(zhàn)之前就對他說：“你是六（1）班數(shù)學(xué)尖子生，是老師的頂梁柱，你千萬別遲到毀了自己在老師心里的形象，你要敢遲到，我罰你掃女生廁所！”陸錦標一愣，想不到葉老師還有這一手，真不愧是男老師，可以以己之腹度男生之腹，知道臉皮厚得可以當防彈衣的男生們真正害怕什么，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陸錦標怕掃女廁所，看看時間不多了，想想千里之外的低年級望而止步了，還是把東西賣給六年級吧，柳青青不過是嚇唬我，哪會這么倒霉呢，再說我這么聰明機智，這么聰明絕頂……陸錦標去了離六（1）班較遠的六（7）班，只要別被柳青青看見就行。陸錦標沒有選擇更遠的六（8）班還有一個原因，上回書法比賽前，陸錦標去六（7）班忽悠參賽同學(xué)用腳趾頭寫毛筆字時，發(fā)現(xiàn)六（7）班的女生喜歡打扮，個個花枝招展的還不算，身上還喜歡佩戴些裝飾品，有些女生的小飾品還叮叮當當響，這班的班風(fēng)和這班的班主任萬老師有關(guān)，萬老師愛打扮，綽號“萬紫千紅”。陸錦標太低估了萬老師，萬老師雖“柔”，但是被校長委以重任當班主任并且教著數(shù)學(xué)，那就絕對“柔中藏剛”。

陸錦標看到六（7）班教室外有不少男生，教室里嘰嘰喳喳聲也不算小，一種沒有老師在場的“太平景象”，就大大方方走了進去，站在講臺前清了兩聲嗓子說：“親愛的六（7）班的女同胞們，本人帶來了不少漂亮小玩意兒，戴在你們的手腕上可漂亮了，而且很便宜，每個只賣一元五角，當然男同學(xué)也可以買回去送給你們的媽媽?！?/p>

話音未落，嘰嘰喳喳聲停止了，很多人把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投向陸錦標，又把“看怎么收拾他”的目光投向一個角落，陸錦標朝那角落望過去，哎呀媽呀！“萬紫千紅”被三個花枝招展的女生圍著，大概在講解什么題目，陸錦標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把擺在講臺上的東西放進塑料袋，在萬老師還沒有訓(xùn)話之前拔腿就逃。

萬老師大喝一聲：“陸錦標，給我站??！”陸錦標一聽心拔涼拔涼的，暗想：“這下完了，沒有學(xué)生提醒她也叫得出我的名字！”陸錦標思索著自己不是那種特別淘氣的以至于被別的老師都能認得出的學(xué)生，也不是好得被別的老師記得住的學(xué)生，什么時候已經(jīng)大名鼎鼎了呢？

萬老師很快解答了陸錦標為什么鼎鼎大名的原因，萬老師說上回書法比賽本班學(xué)生楊凱完全可以得第一，他所在的書法班老師常常拿他的作品參加市級比賽，得過不少一等獎二等獎，被他小子一忽悠搞創(chuàng)新用腳丫子寫毛筆字而失利了，這次撞到她手里絕不輕饒。

萬老師的懲罰很特別：要陸錦標在六（7）班待一節(jié)課，并且把數(shù)學(xué)課本拿過來，六（7）班的學(xué)生熱烈歡迎陸錦標早去早回。

陸錦標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回到六（1）班教室。杜小月急著問：“生意不錯都賣完了吧？怎么還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呢？”陸錦標告訴杜小月和圍過來關(guān)心他生意的同學(xué)們，東西被萬老師收繳，他要去六（7）班做一節(jié)課“人質(zhì)”。陸錦標盡量避免“罰站”這樣不好聽的字眼。

同學(xué)們一聽就明白，齊聲問：“你要去六（7）班罰站？”

陸錦標垂頭喪氣，“這次太丟臉了，現(xiàn)在才知道在自己班丟臉不算丟臉，在別的班丟臉才叫丟臉。”

柳青青笑著做總結(jié)：“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陸錦標估摸時間不早了從書包里把數(shù)學(xué)課本找了出來，邊走邊想：“這下完了，葉老師每次上課總要摸摸我的被他當做鼠標的腦袋，他要是摸不到我的腦袋就會發(fā)現(xiàn)我不在，比遲到嚴重多了，一怒之下不知道會罰掃多少次女廁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