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碩
(中山大學 歷史系,廣東 廣州 510275)
劉體智辟園史學思想評述
——以《十七史說》《通鑒札記》為中心
郭 碩
(中山大學 歷史系,廣東 廣州 510275)
《十七史說》和《通鑒札記》是劉體智辟園史學研究的兩部代表性著作,也是清末民初兩部繼承和發(fā)展了乾嘉考史著作史學方法的史著。相對于乾嘉以來的史著,辟園史學最重要的特點是不拘泥于文獻的瑣碎考證而極重義理之通達,恪守儒家思想的傳統(tǒng)價值觀。辟園史學方法變革的核心在著意于治亂興衰的背后原因,較之乾嘉史學、傳統(tǒng)史論其分析更為細致豐滿。辟園史學思想中有強烈的以歷史經驗中獲取救時良策的經世傾向,具有中西文化沖突背景下鮮明的時代特點,但其思想總體上是較為保守的。
辟園;《十七史說》;《通鑒札記》;史學思想
《辟園史學四種》是刊行于民國初年四種史學著作的合集,原著無署名,僅托名“辟園”而已。“辟園”是劉體仁之號,據劉氏后人考證,《辟園史學四種》的作者實際上是其弟劉體智,為避免袁世凱迫害而偽托其兄之號而作[1]5-8。《辟園史學四種》包括《十七史說》《通鑒札記》《續(xù)歷代年表》《異辭錄》四種史著,其風格和內容不盡相同。其中《異辭錄》為記載清末史事的筆記作品,所記主要為作者親歷或聽聞之事;《續(xù)歷代年表》是自努爾哈赤之后的簡明清代大事年表,內容較為簡略?!妒呤氛f》《通鑒札記》兩種是對《十七史》《資治通鑒》的所涉歷史的系統(tǒng)研究,可看作辟園史學研究的代表作品。
史學界對《異辭錄》及其史料價值的研究相對較多,但對辟園史學研究的兩部代表作則尚未能準確而充分地揭示出其思想價值及與當時史學研究方法嬗變的關系①目前對劉體智辟園史學研究方法的研究,就筆者所見,僅瞿林東《寓通識于創(chuàng)見——劉體仁《通鑒札記》史論的特點》一篇論文,載《安徽史學》,2007年,第3期。?!妒呤氛f》4卷,共有札記172條;《通鑒札記》16卷,共有札記161條。二者卷數(shù)相差較大,但實際上篇幅相當?!妒呤氛f》以史書原題為目錄,實際上是以該卷史事引發(fā)考辨和議論,內容并不拘泥于該卷內容本身;《通鑒札記》則以事為題,在標題中體現(xiàn)出對史事的觀點。從二書的內容看,其體例上的某些差異是由研究的對象的不同導致的,實際上可以將其進行合并研究。本文試以《十七史說》《通鑒札記》為研究對象,對其史學思想及研究方法進行評析。
在錢大昕、趙翼、王鳴盛等乾嘉史學大家對十七史等正史進行深入研究之后,札記體裁的考據著作占據了清代中后期史學的主流。辟園史學沿用了乾嘉考史諸家的體裁,也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乾嘉諸賢的治史方法。以札記體的考據著作紹續(xù)前人史著,是辟園所作兩種史書的知識起點。不得不說,辟園史學在“廣參互證, 追根求源”方面的成就與乾嘉大師差距甚遠,不過高明的史識卻成為其獨到之處。乾嘉諸家以趙翼的見識最為后世史家所稱道,辛德勇先生卻稱贊《通鑒札記》的某些條目“作有遠比趙翼透徹的分析”[1]178,辟園史學中凸顯的史識是當?shù)闷疬@樣的贊譽的。實際上辟園史學札記中極具見識的觀點并非個例,瞿林東先生稱《通鑒札記》“寓通識于創(chuàng)見之中”[1],用于評價辟園史學是非常恰當?shù)摹?/p>
辟園史學之見識,作者的儒學修養(yǎng)是最重要的基礎。《十七史說》《通鑒札記》體例上似乎與乾嘉以來的考史名著并無太大的不同,但有一個最鮮明的特點,就是不拘泥于文獻的瑣碎考證而極重義理之通達。自乾嘉以來的考史著作,或長于闡發(fā)義理, 或著力訓詁考據,亦有熔鑄義理于考據之中者。如果說錢大昕多重地理制度的考辨而趙翼則更為重視闡發(fā)義理的話,辟園史著在思想層面無疑更接近于趙翼。在目錄中點明本篇大旨,以義理引領考據,則是前所未見,其闡發(fā)義理的特點也比趙翼更為鮮明。辟園二書的目錄均設副標題注明本篇主題,多以儒家經典語句為論點。不過,目錄之中所指明的內容在正文中并無明言,皆是引用史書,加以他書對史事本身詳作評述,寓義理于史事評說之中?!锻ㄨb札記》的出版說明中說,目錄中每個條目下都注明本篇評論主旨的體裁,體現(xiàn)出“以考據詳博見長, 而重于義理的闡發(fā)”的學術特點[1]出版說明,p1,可謂深得其本旨。劉體智之父劉秉璋為咸豐十年(1860年)進士,由翰林院編修投筆從戎,是淮軍將領中少有的儒將[1]12499,劉體智本有深厚的家學淵源。辟園史學在義理方面也更恪守乾嘉以來皖學的傳統(tǒng),獨特的體例之目的便是更有效地熔鑄義理,這是辟園二書最鮮明的特點。
辟園二書鮮明地體現(xiàn)出辟園史學重義理的特色,但對史書之文法的諸多評論多得獨裁之義,亦有鮮明的實踐特色。如《十七史說》云“雖極之曲折纖微,總不離乎日用之故,舍是而言儒術,吾不知其置力安在也?!盵6]卷三,P14b放諸實踐,摒棄不切實際的空談義理,以史法考行事,暗寓義理于具體史事的評論之中,這類見解往往高明。如《通鑒札記》評價何晏及王弼,詳考何晏事跡,認為“史臣所言,皆文致之詞,多不以實”,稱何晏“請魏主從大臣詢謀政事,講論經義,皆國家大計,何嘗附和。晏嘗注《論語》,王弼嘗注《易》義,何嘗謂六經圣人糠秕哉”[1]卷四,P14a-14b。這一觀點,與空談玄理議論古人的迂闊不實之論者大不相同,也對傳統(tǒng)的以道德評價論學術的論點進行了修正,對今天的魏晉玄學研究仍不失參考價值。又如,《通鑒札記》中《通鑒改孟子文易王為君》條,稱其改易“誠得大體”,而在《通鑒預書之法誤仿左傳》條則對溫公書法多有批評。此種評說的基本路徑,皆是以廣征史例以上溯經典之文法,詳為比勘,自史法實踐之中評說經學之義理。重視史家書法本是趙翼史學的重要特色,辟園史學也多有相契之處。而其別裁之處,多自史法中精究剖析而來,義理則蘊含于評說之間。
辟園論義理往往格于經義,但多非拘泥于經典之言,而在于得其意而獨斷之?!妒呤氛f》稱“古書之傳于后世,其旨不可概而論之也,其事不可拘而泥之也。學者得披覽之余,會其意而一之,迎其意而通之”[6]卷二,P13a。于其研究而言,辟園也是深得“會其意而一之,迎其意而通之”的精髓的。對于史書,辟園也不盡拘于表層記述,而比勘史料作一些辨析以求其真。其論述“東漢宦官之盛由于太后臨朝”、“魏胡后之惡多誣辭”、“唐高祖創(chuàng)業(yè)非盡太宗之力,建成元吉未嘗無功”等問題,都有許多精彩的考辨。值得注意的是,對于清代以來的疑古思潮,辟園對此也多有評說?!妒呤氛f》卷一《五帝本紀》條目錄即開明宗義地指出,“古史縱不盡實亦不宜輕議”,文中則解釋稱“蓋古文皆書于竹簡,易致錯誤,較之傳抄覆刻,殆有甚焉。諸子各有師說,載不免互異”[6]卷一,P1b。這可以說是對清初以來疑古思潮的婉轉批評,對古文流傳過程中致誤原因的考究,無疑能得其實,見識則在清初乃至乾嘉諸儒之上了。
辟園史學于每篇之中以儒家的義理觀標明價值立場,以史家深所信仰的儒家價值觀作為編排史事、解釋歷史的基本依據。從恪守儒家價值觀這一點上說,辟園史學并未脫離傳統(tǒng)史學評論的基調,甚至比乾嘉史學更強調義理的指導作用。不過,強調歷史認識的主觀性也正是辟園史學相對于傳統(tǒng)史學的突出特點,也可算是對傳統(tǒng)史學的某種突破,無疑這也是辟園史著獨特“見識”的來源。
辟園二書以歷史評論為主,而以史料辨析為手段,其所引史料大體不出正史和《通鑒》的范疇。傳統(tǒng)史籍中以儒家經義作為品評人物與事件的標準對某人某事發(fā)表評論淵源久矣,可以說是中國史學的一個傳統(tǒng)。從司馬遷的“太史公曰”到其后的“班固曰”、“臣光曰”,或者概而言之的“史臣曰”,正史、通鑒本身皆有各種論、贊評論。僅從形式上來看,辟園史學的研究方法是與傳統(tǒng)的史學非常相似的。從研究的細節(jié)內容上看,辟園二書與傳統(tǒng)的史評在研究方法上有很大的不同,主要在于極重視史事的因果聯(lián)系。如果說史料考辨更多的是考其本事,傳統(tǒng)史論是論其得失的話,辟園二書則將更多的筆墨投入到了究其緣由、理其脈絡上。方法上的這幾種傾向本身或許沒有高下之分,但卻明顯地表現(xiàn)出辟園史學與乾嘉史學、傳統(tǒng)史論的不同特色,亦體現(xiàn)出辟園與眾不同的史識。
辟園札記討論的問題,有很大的比例的內容皆是追尋歷史現(xiàn)象背后的原因。對史事的評論,立論也多不在史事本身,而是努力以史料為根據究其根源。分析史事則多采用提出問題,博引史料深入辨析以得出結論的方法。對所提出問題有以多層面進行對比的方式進行論證者,如《通鑒札記》討論秦所以失天下漢所以得之的原因,討論高帝所以有天下、項羽所以失天下的原因,皆能有其新意;有亦有否定前人成說而提出相反的觀點者,如《十七史說》論漢文帝以嚴治平而非以寬治平,《通鑒札記》之“漢外戚之禍不始于王氏”條,“不任三公,事歸臺閣非始于光武”條,皆是極具見識之顯例。分析原因的出處有征諸前事討論歷史現(xiàn)象之起源者,如《通鑒札記》討論上書言事之風始于漢武帝事,東漢末氣節(jié)之盛源于光武帝興學事,曹操父子為晉清談之祖等;亦有注意歷史人物所處時局環(huán)境者,如《十七史說》論曹操之個人愿望變化由于所處環(huán)境之變化,漢魏之際人才輩出由于時勢等皆是如此。辟園札記極重追尋史事制度之淵源,能以時局環(huán)境論人評事,其目光較之之前的史家要更為長遠,多能得其宜。
前人于朝代興亡不無討論,辟園的方法則是以充分的史料辨析前人之是非,以求尋求歷史表象背后歷史興衰的根本原因。對于某些重大問題,辟園乃至用相互聯(lián)系的多條札記從多方面論述,構成解決此問題的邏輯體系。如對秦所以并六國的原因不由于商鞅的問題,《通鑒札記》共用四篇札記進行辨析。首論秦之強的原因不由于衛(wèi)鞅,詳細列舉衛(wèi)鞅入秦之前秦與六國軍事戰(zhàn)爭勝負之史料,得出結論“衛(wèi)鞅未入秦之先,秦之強已震于天下”[7]卷一,P1a;續(xù)以“魏文侯以吳起為將攻秦拔五城”之五城在何地的考證為基礎分析當時列國軍事格局,論證秦孝公用衛(wèi)鞅之原因在于軍事目的,“其意圖固在河西而不在變法也”[7]卷一,P2b;再詳列法令內容的材料以及法令實施的個案論衛(wèi)鞅之法“其實密于小而疏于大”[7]卷一,P3a,“鞅之法,直亡國之政耳”[7]卷一,P4b,其實亦在說明衛(wèi)鞅變法并非秦強之原因;再以變法之后秦公族地位之升降論商鞅變法之后果,“周室親親之制至是始盡矣,商鞅為之也”[7]卷一,P6b,“周室親親之制”是乃辟園所持之理想社會,亦即從根本上論證衛(wèi)鞅變法造成的惡果。如果我們拋開辟園的結論本身而關注其論證過程中對因果聯(lián)系的把握的話,不難感受到其文氣的凌厲之處。四篇札記之體量已不小于今天一般的學術論文,論證邏輯環(huán)環(huán)相扣,各級結論皆有史料依據,對秦之勃興而速亡的大格局亦能照顧周到。此種圍繞問題進行的考證分析風格在傳統(tǒng)的正史、通鑒的史論中極難見到,與乾嘉考史名家亦迥然有異。
辟園史學處理史料的方法仍舊是考據的辦法,其獨特之點在于問題設定的方向有了變化。對因果關系的重視可以算作辟園史學的方法變革的核心內容,其根源在于對歷史本身認識的出發(fā)點異于前人。在《十七史說》和《通鑒札記》中,完全看不到純粹的對史料之中細小的名物、制度的考證,其關注的皆是影響歷史發(fā)展方向的宏大問題。以事物因果聯(lián)系為核心處理方式能讓單條札記包含的內容更為豐富,多條札記之間的聯(lián)系也得以加強,辟園史學思想的系統(tǒng)性亦有了極大的提升。這種由問題意識引發(fā)出來的學術走向,也是史家本人思想的無意識表現(xiàn)。
劉體智在《辟園史學四種》總序中說辟園史學宗旨乃是“鑒于既往,引喻當時,以俟來者”。中國“以史為鑒”的傳統(tǒng)久遠,早已成為各代史家的座右銘,劉體智的說法本身也并未超出這一傳統(tǒng)的范疇。不過,辟園史著中從歷史之中獲取歷史經驗之強烈的自覺意識,卻能讓人看到繼承前人史學研究思想的背后鮮活的時代特點。
在清末內憂外患的時局之下,辟園借史論疾呼“敷奏之際,論治之時,固不可與平隲文章,摩挲金石相提并論,徒發(fā)思古之幽情,而乏救時之善策也”[6]卷四,P29b。辟園反對“徒發(fā)思古之幽情,而乏救時之善策”的史學研究,這就反映出作者的史學價值觀絕非為史料本身而考史論史,也非為史家個人而研究歷史,而是為時代的需要而從歷史中尋求解決問題的經驗。史家思考重心的轉變,奠定了辟園史學所包含的強烈的危機感和時代感的主觀基調。其對歷史的認知與理解的深度,也與作者具有強烈危機感的時代體驗、對新世界的見聞與知識涌入的反應密切相關。
在辟園札記的選題之中,往往有濃厚的主觀色彩,以求得以歷史指導現(xiàn)實的作用;而在史料分析之間,則盡力追尋歷史變遷之客觀真相,以求得切實之歷史經驗。辟園史論中重在評說歷史興衰,更關注分裂時代的諸國的外交生存之道,關注華夏亡于少數(shù)民族的歷史經驗?!锻ㄨb札記》卷一《六國不知秦虛實》條點明其主題云“論交鄰之道宜知彼知己”,詳考六國與秦外交之中不明秦國內之實情而每每受愚弄而不知,感慨“六國不察,皆信其言,六國之亡非亡于秦,自亡而已”[7]卷一,P17a。辟園選取此類問題進行研究,采用如此視角裁斷史料,皆是受到其經世思想影響的。六國由于不能知己知彼而為秦所吞并的史事,與晚清政府在外交中往往喪權辱國的事實何其相似,因而激發(fā)了作者強烈的危機感。辟園對晚清外交局勢的把握,亦是持知己知彼的交鄰之道作評價的?!懂愞o錄》卷二《李鴻章能知大勢》條稱“匪特吾人不知敵形也,敵人欲知吾國虛實,殆亦不易。惟文忠能知之,故任何笑罵,不失英雄本色。”[8]72在討論戰(zhàn)國縱橫家的數(shù)篇札記中,主旨皆在強調弱國求存之道,與清末受到西方軍事文化的沖擊的事實頗可合契。
就史學本身而言,辟園對晚清時局的獨特體驗,也能為理解歷史提供極大的幫助,其有關國家關系、民族關系的評論往往極有獨特之處。如傳統(tǒng)史家分析五胡亂華的原因,多歸結于西晉未能將雜居中原的少數(shù)民族遷于邊地,如胡三省在泰康元年晉武帝拒絕接受郭欽的徙戎上書之后注云“為后諸胡亂華張本”[9]2576。清初史家王船山在徙戎說之外更進一步將其原因歸于西晉諸臣引異族為援,稱“而推禍原所起,則王浚之結務勿塵先之也”[10]320,立意亦在西晉政策本身。辟園則在《通鑒札記》卷五《晉染胡俗》條超然于徙戎說之外,而以文化的角度爬梳史料提出自己的觀點,稱“西晉之亡于胡羯,亦其風俗召之也”[7]卷五,P5b-6a。其立意雖在“中國所以異于夷狄者,有人倫禮教也”的傳統(tǒng)儒學華夷觀范疇內,反對從文化上學習西方,但以文化角度論民族問題的觀點,非在清末中西文化激烈碰撞的背景之下亦難以產生。
辟園對中國古代的歷史文化懷有很深厚的感情,汲汲于歷史經驗中吸取救國拯民之策,由此而形成的濟世思想卻是極為保守的。在恪守儒家傳統(tǒng)義理觀的前提下而要努力追尋救國良策,辟園陷入了矛盾的怪圈。也正如此,他只能寄希望于中國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希望從古史的考證辨析中明晰歷史興衰的規(guī)律。對于西方世界,他也只是希望了解西方以達“知己知彼”的效果而不希望學習西方造成“以夷變夏”的后果。在這樣的觀念指導下,辟園對歷朝歷代“變更法令”一類史事一概進行嚴厲的批判,如將西漢滅亡的原因歸于“元帝變更法令”,曹爽之敗也歸因于“改制度”,西晉之亡歸因于“染夷俗”,批唐代改革者王伾、王叔文“不過躁進之流”,等等。此類觀點雖于某些史事辨析多有見識,結論恐亦多受作者的傳統(tǒng)觀念所引導,某些分析亦有欠客觀。辟園史學有經世思想而無開放思維,雖不應成為后人苛責前賢之理由,亦當為治史者深為注意之要點。
結 論
《十七史說》和《通鑒札記》兩部頗有分量的史學著作,在誕生之后的很長的時間內并未被后世史家所認知。相對于不久之后梁啟超開啟的傳統(tǒng)史學向新史學的思想轉變,辟園史學雖然對乾嘉史學有所超越,但畢竟顯得保守有余而創(chuàng)新不足。辟園史學本身也不長于名物制度、版本訓詁等實證方法,其長處在于對歷史的獨特體驗與認知。但是,正是這些特點決定了這兩部著作并不僅僅是對研究《十七史》或者《通鑒》相關史事的學者有參考價值,對于認識被忽略的部分清末民初史家的思想狀態(tài)更有參考意義。
綜觀辟園史學研究的特點,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劉體智對于歷史事件的理解并非只是因為其見識獨特那么簡單,其中包含著作者對乾嘉以來史學思想的繼承和反思,也體現(xiàn)出清末中西文化碰撞中鮮明的時代特點。史家繼承了傳統(tǒng)的儒家義理觀及經學考據的治學方向,著力于以史家個人的主觀認識裁斷史事,體現(xiàn)出作者在更廣闊的層面上理解歷史的獨特史識。辟園史學在方法上力求于既有框架內別開新意的努力,著意于治亂興衰的背后原因,本與作者的經世思想密切相關。其對歷史的認識或有明顯的保守傾向,亦是對中華悠久的歷史文化的珍視和守候,本無需以今人之觀念進行苛責和否定。對于治《十七史》和《通鑒》所涉歷史的學者來說,也應當明晰辟園所處時代背景和學術脈絡,才能理解其觀點的獨到之處。畢竟在史料考辨本身的知識性內容之外,辟園史著中那些別開生面的慧解,更值得我們去發(fā)現(xiàn)和把握。
[1] 劉篤齡整理.異辭錄·前言[M].北京:中華書局, 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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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瞿林東.寓通識于創(chuàng)見——劉體仁《通鑒札記》史論的特點[J].安徽史學, 2007,(3).
[4]劉體智(原誤作劉體仁).通鑒札記·出版說明[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
[5]趙爾巽等.清史稿·劉秉璋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7.
[6]劉體智.十七史說[M].民國辟園史學四種本.
[7]劉體智.通鑒札記[M].民國辟園史學四種本.
[8]劉體智.異辭錄[M].北京:中華書局,1988.
[9]司馬光著,胡三省注.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
[10]王夫之.讀通鑒論[M].北京:中華書局,1975.
(責任編輯:閆衛(wèi)平)
2015-03-10
郭碩(1984-),男,湖南湘溪人,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史。
K03
A
1671-6973(2015)05-006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