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手周志興

鄧郁 鮑曉霞

第一次到“海外”是1980年代初，周志興去了香港。那時他在中央文獻研究室劉少奇研究組，拿著國家發(fā)的500元制裝費，做了一身黑色西裝。在香港見到王光英，對方第一句話就是：“別看你穿一身西裝，一看你就是共產(chǎn)黨干部?！?/p>

樣貌被人戲稱有“黨干部”和“農(nóng)民”氣質(zhì)的周志興，最高學歷初中，當過兵，下過工廠。改革開放之初，因緣際會進入中央文獻研究室，并創(chuàng)辦了中央文獻出版社。編撰領袖文集畫冊，在那個年代按理是穩(wěn)打穩(wěn)扎、看得到仕途進階的美差。但他待不住?！澳切┕ぷ鲗液苤匾?，但天天坐在辦公室，對著一盞綠色臺燈，整理著黃色的舊稿子，對我實在有點勉為其難?！?/p>

在劉長樂的邀請下，他在鳳凰衛(wèi)視、《鳳凰周刊》和鳳凰網(wǎng)做了7年管理，視野變得更寬，資源也更豐富。12年前，他開始創(chuàng)業(yè)：從《財經(jīng)文摘》到定位高端讀者的《領導者》雜志，再到5年前上線的共識網(wǎng)。去年，又啟動了深圳創(chuàng)新發(fā)展研究院，從思想平臺延伸到了民間智庫。

學者丁東評價，“在中國大陸主辦的思想文化網(wǎng)站很多，就信息捕捉的廣度和提煉的深度而言，共識網(wǎng)首屈一指”。上海師大歷史系教授蕭功秦認為，共識網(wǎng)最大的特征是包容和平衡：“比如說（旅美華裔評論者）曹長青這樣的人在別處很難出現(xiàn)，他的觀點在共識網(wǎng)也有表達。張春橋的文章這里也登。但人家不覺得他（共識網(wǎng)）在販賣左和右的東西?！?/p>

圖/本刊記者 姜曉明

3月21日，每月一期的共識內(nèi)部讀書會討論《戈爾巴喬夫回憶錄》，剛出差回京的環(huán)保部環(huán)境影響評價司巡視員牟廣豐把行李放在車里，直接從機場奔到會場。“這是我的精神家園。”牟廣豐說。

建了共識網(wǎng)之后，周志興和妻子喻杉在京郊的自家宅子杉園里，打造了會所“共識堂”。在這間立著中、美、日、德等多面國旗的大廳里，駐華使館官員作離華前的告別，傅高義和讀者熱議鄧小平與改革話題，學者們和跨國公司高管“圍爐夜話”，大陸和臺灣的青年創(chuàng)業(yè)營在此結業(yè)，種蘋果的農(nóng)民和城市外來務工者也是座上賓，親友在杉園的青山綠樹間舉行婚禮，“效果也很好”。

有人稱周志興為“永葆活力的媒體折騰分子”，經(jīng)濟學博士陳浩武給他一個封號“超級鏈接人”，民革黑龍江省委秘書長袁偉東認為，周志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推動改革。周志興對自己的定位則是，“我沒那么高境界。共識網(wǎng)和相關的書會、論壇，就是希望搭建一個思想平臺和思想市場，希望有思想的人活得不那么難看。但我不是什么思想家、媒體人，就是個愛調(diào)動大家的組織者。”

近代史學者馬勇認為，今時今日的中國，尤其需要周志興這樣的角色，協(xié)調(diào)左中右，溝通廟堂與江湖?！八隗w制內(nèi)外待過，有學識、人脈和閱歷，有線上和實體的聚集空間，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有很強的粘合力和聚眾力。能理解持各種觀點的知識分子，又能體諒官方的視角，他會用巧妙的方式讓各方都有機會發(fā)聲，同處一室而不彼此尷尬，這是他的過人之處。”

周志興個子不高，眼睛不大，額頭光亮，說起話來有著江浙人的溫潤柔和，沒有壓迫感，但很能抓住要點。

如今的他被稱為“舉重若輕”，擁有非凡的組織和協(xié)調(diào)能力。但只有和他交往近二十年的人才知道，他曾遭遇過一次備受煎熬的砥礪。

那是1996年，正在出版社為前途徘徊的他，突然接到鳳凰衛(wèi)視總裁劉長樂的電話，讓他擔任柯受良飛越黃河的活動總策劃、現(xiàn)場總指揮。

2014年7月26日，共識堂為日本財團理事長尾行武壽（左四）舉行儀式，慶祝其從事中日友好30年

“這就是鳳凰風格，沒什么長時間醞釀，也沒有價錢可講，干脆利索，不拖泥帶水?！彼谛聲段覄?chuàng)辦了共識網(wǎng)》里寫道。雖然直到今天，他也沒想明白，這事兒和香港回歸有什么關系，不過鳳凰那種直接“粗暴”的風格，他喜歡。

很快，他便從考察中領會到這件事的非一般難度?！翱率芰寄茱w過去嗎？跑道架在什么地方？舞臺怎么搭建？現(xiàn)場觀眾的秩序怎么維護？”而且，這是一個誕生不久的香港電視臺，協(xié)調(diào)山西、陜西兩省的旅游局、延安市政府、臨汾地區(qū)行署、央視等機構組織的龐雜活動。航拍，要找空管部門審批;進口車輛，要找海關辦手續(xù)。從政府批文，到明星接待、觀眾安全，掛萬而易漏一。他自嘲“我可指揮不了山西、陜西兩省”，把“總指揮”的名頭改成了“總協(xié)調(diào)”。

柯受良一開始找的陜西方面合作者是建設廳，周志興憑經(jīng)驗認定，做這種事情還須和當?shù)芈糜尾块T合作。他輾轉找到了陜西省旅游局的電話，但打局辦公室和值班室電話統(tǒng)統(tǒng)沒人接。直到半夜，他接通副局長張小可家里電話，第一件事就是投訴：“‘你們旅游局怎么沒人上班？每個辦公室都沒人接電話？’然后我再說飛越黃河的事情?！?/p>

在張小可看來，求我辦事的人居然上來就指責自己，看來有“特色”。兩人后來成了莫逆之交。

當?shù)赜斜ｋU公司主動提出免保費為柯受良團隊辦保險，劉長樂沒有贊成也沒反對，周志興自行拍板決定。更多時候，身在現(xiàn)場的“總策劃”除了決斷力，也需要“屈伸”。和時任吉縣旅游局（兼壺口鄉(xiāng)）“總管”的高國穩(wěn)見面，主人家端著小酒壺，“先勸你把面前的酒杯喝干，然后連給你倒三杯酒，再請你干掉，然后才是主人和客人干一杯?！彼愠鰜?，這是“主人一杯換了客人五杯”，他全都領了。

1997年6月1日，經(jīng)過一次讓人屏息的剎車之后，柯受良駕著摩托成功飛過咆哮奔流的壺口瀑布，全場一片歡呼。周志興卻一下子蹲在沸騰的人群后邊，“止不住的眼淚滾落下來，一會兒，又變成了嚎啕大哭?！?/p>

當著大庭廣眾放聲痛哭，這是僅有的一次。這事兒太難了，以至于之后很久，每每遇到困難時，他還經(jīng)常以此為衡量難易的尺度：這事有“飛黃”難嗎？

“飛黃”之后，周志興正式到了鳳凰，起先在衛(wèi)視設在內(nèi)地的神州公司，1999至2000年受命創(chuàng)辦《鳳凰周刊》，擔任社長。“這里是更純粹的市場，某種意義上是一個戰(zhàn)場，要賺錢，要擴大知名度，還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

曾任《鳳凰周刊》首任主編的鄧康延回憶，創(chuàng)刊前半年，劉長樂和周志興允許他反復試驗：“定成月刊、半月刊，還是旬刊，是做文娛還是時政，主打港臺還是內(nèi)地，后來討論每期附送鳳凰衛(wèi)視的節(jié)目光盤，來回折騰，想法也多，他們都不介意。尺度很大?！?/p>

當時在《鳳凰周刊》負責美術設計的楊小寶覺得，周志興總是不滿足于把一件事做小。剛創(chuàng)刊不久，他就同時籌備《風尚》《大視野》等另外幾本刊物，“希望能多點渠道養(yǎng)活大家?！彪m然這兩本刊物夭折，但在同事眼中，他總是很樂觀，“東方不亮西方亮，一定能找得到其他事兒。”

《鳳凰周刊》做了兩年就基本收支持平，鄧康延記得，那時經(jīng)濟上沒有什么壓力。一次他審稿一看，“一期雜志，文章那么少，廣告居然二十多個。我就告到周總那里，廣告固然重要，但如果影響讀者閱讀，得不償失，建議往后勻點?！敝苤九d也允了。

有一年神州公司開年會，大家開玩笑地送了董事長一把刀子，寓意“再不漲薪就見刀子”。而員工給周志興的禮物，則是兩把刷子。

一個被津津樂道的例子是，2000年，周志興就替雜志“拿到”了萬科1600平米的一層樓作辦公場地。那個位于深圳荔枝湖畔的寫字樓，時價是一層約1300萬元。周志興用雜志廣告抵掉一半，剩下的650萬用月供的辦法，8年供完?！艾F(xiàn)在這個樓已經(jīng)翻了不知多少倍，這是《鳳凰周刊》僅有的一筆不動產(chǎn)，也是特別劃算的一筆?！睏钚氄f。

另一個故事是，周志興在出差坐頭等艙時，輕松談下一筆廣告。“我旁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開始兩個人都不說話，吃飯時，他要了一杯紅酒。我本來不愛喝酒，但也要了一杯，說很難得啊，咱們在飛機上干一杯。我們倆就開始聊天，越聊越近，原來他們家跟我父親當年一樣，都是做原子彈的。我就跟他說起我們做的雜志。結果他下了飛機就去我們公司要了雜志，然后下單投了廣告?！?/p>

周志興不會那種口若懸河，或者姿態(tài)張揚的表達。他和所有的客戶都不主動去說廣告，“我更愿意跟他們?nèi)フ剷r事，聊體育，或者其他話題?！彼煜聨讉€媒體的廣告，都是靠著這類“精神交換”，為公司拉來收益。

做《領導者》，他的目標是影響那些“最重要的決策者和影響社會的人”。定價150元一本，就是為了控制發(fā)行量?！拔抑话l(fā)5000冊，但只要這5000個人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就行了?！彼o雜志編號，在封面貼上親自撰寫的寄語，例如雜志和公司的新年計劃，“像是和讀者的一個對話。”

定位為“在大變革的時代尋找共識”的網(wǎng)站，初衷只是按《領導者》的官網(wǎng)來設計?！耙驗檗k《領導者》雜志，接觸了大量學者、官員、企業(yè)家，他們有學識有地位，關心祖國的前途，同時，也有許多不同的觀點。我想，起碼要得到最初級共識，或者再退一步，朝著有共識的方向去努力。于是漸漸成為一個以取得共識為目的的交流和討論的平臺?！?/p>

原本預設為給雜志讀者服務的小網(wǎng)站，上線不久閱讀量不斷攀升。很快，2M的流量不夠，改為5M，不久又改為10M、20M。一年的時間，貼出了近16000篇文章，有一千萬人次閱讀。

5年來，共識網(wǎng)聚集了一批忠實而廣泛的作者和讀者群。去年年底，在北京科技大學的讀書會，一個讀者從東北趕來。他只上過小學，但家里有胡適全集，愛讀書。聽說周志興是共識網(wǎng)的創(chuàng)辦者，過來深深鞠了一躬說，“共識網(wǎng)像一個火爐，我們都圍著取暖?！?/p>

爐火也吸引到了一些退休和在職官員。曾任國務院副總理的田紀云在共識網(wǎng)發(fā)表文章，回顧和思考80年代改革;中國經(jīng)濟體制改革研究會會長高尚全在共識網(wǎng)撰文談幾次重要的三中全會和他參與起草的《決定》。

共識網(wǎng)的logo是兩個有交集的空心箭頭，一個朝左，一個往右?！斑@是我們美編的設計，我很喜歡?！敝苤九d一直強調(diào)這個網(wǎng)站的“四無”：無立場、無傾向、無資金背景、無黨派。“還是想把網(wǎng)站做得更加‘靠中間’一些。”在獲得《新周刊》的年度新媒體獎時，他做了發(fā)言，“我們追求的是柔軟的力量，比如，像一條紐帶，連接各個方面;像一個舞臺，讓各種角色登場。就算是玫瑰，也盡可能不要用刺扎痛別人。”

共識網(wǎng)上，不光有馬勇、秦暉的文章，曹長青的《高墻雞蛋，我選擇站高墻一邊》、司馬南的《我不是反美斗士》、孔慶東的《黨魂與國魂》也得以刊發(fā)。

閱讀之后，讀者可以用不同的表情符號來表達某篇文章“理性”“犀利”“深刻”“務實”，或是讓自己“存疑”“吃驚”“犯暈”“冷汗”。但所有的文章，都不會遭遇無邊的謾罵和人身攻擊。

現(xiàn)在深圳創(chuàng)新發(fā)展研究院工作的楊傳銀說，自己初到共識網(wǎng)工作時，多少有點憤青。周志興給了他們很多引導?！叭绻魂P注某方面，很容易變成兩極的極端?！睅缀趺恐?，他都會和共識網(wǎng)的年輕人開一次會，分析形勢，從歷史和全局的角度來分析社會現(xiàn)象，避免片面和偏激。

共識網(wǎng)副總編袁訓會告訴我，雖然那些歷史花邊性質(zhì)的獵奇文章受讀者歡迎，但編輯會避免發(fā)這種點擊量大的政治八卦。今天，楊傳銀在自己做的思想潮網(wǎng)站上，放著哈貝馬斯的名句：“只有在多元性的聲音中，理性的同一性才是可以理解的?！?/p>

研究蘇聯(lián)和東歐的學者金雁回憶，她每次在看波蘭圓桌會議的圖片時，都有感慨：“中國有沒有這樣，各個派別坐在一起的時候，什么東西都可以坐下來談。就像米奇尼克說的，我們只有一個波蘭，沒辦法分成左派的波蘭、右派的波蘭，所以我們一定要坐下來談。這是代價最小的，也可能是對整個民族最有利的途徑。每次看到這個，我都在想中國?！?/p>

在和自由撰稿人翁一聊“共識”時，周志興談到，左右知識分子之間沒有那么大的分歧，他們在很多問題的看法上是有一致性的，也具備就宏觀上達成共識的可能性。但是，今天不同思想派別中的“極端人士”，幾乎坐不到一起，遑論交流？“起碼要先坐在一張桌子前，先互相混個臉熟，先了解對方在想些什么，表達的觀點究竟有什么內(nèi)涵，有沒有合理性蘊藏其中?！彼囍谒较陆M織，但也承認這需要合適的契機。

時評人郭松民說，因為一些歷史事件導致的分歧，近些年知識界之間是有不同意見之人不相往來的局面。微博的出現(xiàn)讓有些人更容易“翻臉，一點就著”，加上粉絲的圍觀和起哄，說出“傷感情”的話。

“中國的網(wǎng)民，表面上看起來，獲得各種信息容易。但其實，反而有自我封閉的傾向，左派的只上左派的網(wǎng)站，對自由派的不屑一顧。反之亦然?！惫擅裼袝r會把一些看起來偏“左”的文章推薦給共識網(wǎng)，希望讀者能打開眼界，了解對方究竟說什么。

“從這個意義上，共識網(wǎng)還是起了一個好作用，不那么極端。”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不滿和期許，“如果把共識網(wǎng)按光譜分成10份，目前它還是藍色的，左翼只占1-2份，還很不夠。應該再多些紅色、粉紅色。我希望它最終是彩虹的?！睂W者黃紀蘇則認為，各種“主義”在現(xiàn)實中都有其道理。“共識網(wǎng)能把自由主義的道理講得更充分，觀察網(wǎng)能把民族主義的道理講得更充分，烏有之鄉(xiāng)能把左派道理講得更充分。都有獨到之處，但也都有不到之處。共識網(wǎng)整合各方的意圖是好的，但尚未達到這樣的境界。這不取決于良好的目的，取決于中國社會利益分裂的現(xiàn)實?！?/p>

馬勇認識的周志興夫婦，對于極端的言論都很謹慎。周志興面試員工，節(jié)奏短平快。但他很在意應試者愛讀什么書，會問“你對毛澤東怎么看”這樣的問題。把毛澤東批得體無完膚，或是無限崇拜的，他都不會錄用。

“我一直是個比較冷靜、平和，不那么會相信宣傳東西的人。包括文獻上寫的東西，我也會想，到底事實是不是這樣?！敝苤九d說，他對毛澤東沒有那么深的感情，“但人們也不要拿現(xiàn)在的觀點和標準來看那個時候……不要簡單地標簽化，非此即彼，不是一座高山，就是一抔黃土?！?/p>

在韓國和朋友唱歌聚會時，周志興唱了一首毛澤東的《清平樂·六盤山》。下來后，司馬南問他：你也唱毛澤東詩詞？周志興說，這沒什么奇怪的?！霸~雄壯，曲好聽，我會唱，就這么簡單。不能簡單地批評這些懷念者為‘毛粉’。同樣，也不能因為懷念者越來越多而認為這是大家希望回到毛時代。歷史的潮流滾滾向前，倒退沒有可能?！?/p>

2014年8月23日，《鄧小平時代》作者、哈佛大學榮休教授傅高義（左）在共識堂，與周志興和讀者探討鄧小平與改革話題

思想平臺搭建數(shù)年，周志興漸感“實干”的重要，也在考慮共識傳媒的轉型之道。2013年，他參與創(chuàng)辦深圳創(chuàng)新發(fā)展研究院，并在第二年舉辦了規(guī)格和質(zhì)量不俗的大梅沙創(chuàng)新論壇?？肆诸D的亞洲事務顧問李侃如、美國東西方研究所的方大為、波士頓大學教授傅士卓都曾受其邀請來到杉園，與中國學者對話。李侃如到訪時，周志興對他說，你不要穿西服。后來吃飯的時候又跟他說，今天你是在我家吃飯，不許打官腔?！坝谑?，大家的聊天很輕松愉快?！?/p>

去年年初，共識網(wǎng)組織國內(nèi)學者到美國智庫研討，在哥倫比亞大學和學生交流，在美中關系委員會和哈佛大學做演講。周志興在旅美日記中寫道，“中美關系現(xiàn)在很微妙，也許費正清中心的教授們手中那根教鞭就是一支攪拌棒，把這五味攪拌均勻，弄出新的美味來……如果說，交流需要搭平臺，那么，添一塊磚、遞一根木頭也很重要。搭臺子的人和用臺子的人都離不開?！?/p>

不久前，美國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特別助理和幾位美國軍方背景的反恐專家來到共識堂，和國內(nèi)反恐專家舉行了一次閉門研討會?！懊绹F(xiàn)在非常重視這種一軌半的交流?！敝苤九d解釋，“所謂一軌半，是說官方是一軌，民間是二軌，一軌半是介于民間和官方之間的交流，既能夠比較輕松地表達觀點，也可以增進相互之間的友誼?！?/p>

他在東京采訪了自民黨干事長石破茂和首相安倍的老師岡崎久彥，并和日本財團達成了一個3年的合作協(xié)議，每年組織兩批中國學者到日本。共識網(wǎng)還向讀者發(fā)起有關中日關系的征文，收到270多篇文章。馬勇受邀和周志興一同出行海外幾次，深感公共外交的必要和益處：“從1860年開始，這150年里中國的外交中斷了那么多年。周志興這種做法，像古代的士大夫那樣，利用其在社會上的感召力，和外國同行舉行一些官方交往中不適宜的多軌對話，多層面地了解人家，也能表達中國對世界的理解?！?/p>

下一步，他還想嘗試做更具體的公共政策?！皶咏拥貧庖恍?，許多話題群眾關心，也是有可能通過討論得出結論和通過實驗取得成果的。例如，醫(yī)療、教育、住房、社保、就業(yè)等等?！彼钩羞@不是共識傳媒的長項：“國家的改革在扎實地小步進行，共識網(wǎng)的編輯們的提高，也要扎實地小步進行。”

署名李三的撰稿人對周志興的評價是，“他做事往往別開生面，更能出奇制勝。雖然他沒有留洋經(jīng)歷，但具有宏大的國際觀，總是能適時地做出調(diào)整。老周行事，變是基本規(guī)律，雖然經(jīng)常難以為繼，但他總是能開辟一條新路。他的聰明、勤奮、敢想敢干、船小好掉頭，對中國當前的輿論環(huán)境和媒體發(fā)展而言，都是特別需要的，也是特別難的。”

每個和周志興相處過的人都會提到他旺盛的精力和過人的激情：不管是出差美國還是日本，行程再緊湊繁忙，他也堅持每天寫一兩千字的日記，當天發(fā)出;從海外出差回京，不用倒時差，直接到單位開完會，又接著出門拜訪朋友。一年來，他每天早晨6點起床，還未洗漱就開始練習書法;最近又愛上了肖像繪畫，甚至由此琢磨著做一個書畫作品分享的網(wǎng)站，并且進入軟件內(nèi)側階段——從起意到實操，不過一月有余。

春節(jié)后，他在共識網(wǎng)的APP開了音頻欄目《周說心語》，90后編輯們都當他是一時起興，“沒想到真堅持了下來。一分鐘說270個漢字，他往往一遍就過?！?/p>

63歲的他是最早用智能手機的一撥人。他將編輯部的年輕同事直呼“小伙伴”，在微信和朋友圈里經(jīng)常會用各種表情符號來賣萌。

前年，他和好朋友、媒體人何力在香港看了沙葉新的話劇《鄧麗君》，激動地想把這部刻著青春烙印的戲搬回北京上演。他的雷厲風行和組織力又一次得到施展。他從自己認識的媒體人、企業(yè)人和各行業(yè)朋友里找了一幫鄧麗君的話劇發(fā)燒友，只用48小時排練，刪節(jié)版的《鄧麗君》就在共識堂上演。據(jù)說這個“不算專業(yè)，但演得賣力”的版本，把作者沙葉新都看哭了。

戲散了，這個演出團隊從此停不下來，組了微信群“同趣會”。排話劇、搞時裝秀、詩歌朗誦、沙漠越野、玩平板支撐，不亦樂乎。“他像海，把我們聚攏和吸收過來，他自己也是個隨時進入狀態(tài)的老頑童。不過大家唱歌跳舞、起勁樂呵的時候，他就在一旁靜靜看著，把時間和舞臺都給這些有才華的表演者了?！睍T王秋云說。

去年的大梅沙創(chuàng)新論壇開幕式，主持人剛宣布結束，“埋伏”在兩側的論壇工作人員和好友突然出現(xiàn)，走到來賓身邊，清唱起云南民歌《小河淌水》，接著是同樣旋律悠長的《斯卡布羅集市》和《茉莉花》，讓見慣了嚴肅論壇的學者官員們瞪大了眼、紛紛拍照。最后也參與合唱的政協(xié)前副主席張梅穎笑著調(diào)侃中改院院長遲福林，“你們搞那么多活動，沒一個像這個這么有趣！”——這個前衛(wèi)的“快閃”念頭也是出自周志興。

20年前，他和妻子喻杉在京郊白蛇山下蓋了占地十幾畝的杉園，“杉”取自妻子之名?；疑墓攀浇ㄖ沧R堂，常年賓客絡繹不絕。王秋云說，周志興對朋友豪氣大方，但自己的吃穿并不講究。他經(jīng)常跟杉園的客人說他的兩個原則，“第一是不脫鞋，永遠都不脫鞋;第二是男生可以上山去方便。夏天的時候，我們在葡萄樹下坐著聊天，有一次，一堆企業(yè)家坐在一起，有個人說想去上廁所，后來我說山上去尿吧，找一棵樹，我說我相信你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種經(jīng)驗了。”

他的好友、商人劉道明認為，周志興是個有智慧的人，“而且他身上有股強烈的被需要感。他想得最多的是，人家能在我這里獲得什么。他為大家提供了這樣一個場所和空間，讓不同領域的人找到共同的志趣，能聚、能玩。在這種輕松的氛圍里，不同觀點的人互相吸取和啟發(fā)，接受起對方來也相對容易?！?/p>

去年圣誕夜，兒子出去玩，周志興在家里喝茶，感到如同自己和母親的差別，上下兩代人變化已經(jīng)很大。“時代的進步，有時候感覺不到，覺得總是停滯。其實回頭看看，輕舟已過萬重山。短期看，新的一年里，一定會有很多新的變化。從長期看，歷史長河始終會載著時代之船前進，這不容置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