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舔決勝負

我的老爸

等明天老爸平靜下來的時候我就會向他老實交代，把真相告訴他。他可能會開懷大笑，可能會哇哇大哭，也可能恨不得一把掐死我。但我不能看著他這么痛苦下去了！

我喜歡我的爸爸。夏天，他會帶我去釣魚；冬天，他會坐在爐火前和我掰手腕。和別人的老爸不同，他酷愛玩兒拼字游戲，對枯燥無味的新聞則不太熱衷。他喜歡對我搞惡作劇。還有，他說話算話，從不食言。

不過老爸有兩個臭毛病，很臭很臭的毛?。∑渲幸粋€和蒼蠅有關(guān)——他極度討厭蒼蠅。只要房間里有一只蒼蠅，老爸絕對會將它拍死，不拍死絕不會善罷甘休。他還拒絕使用任何滅蠅噴霧劑，因為他說那會對臭氧層造成損害，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舉著蒼蠅拍對小蒼蠅窮追猛打。他會在房間里上躥下跳，對蒼蠅圍追堵截、連拍帶打，簡直像發(fā)了瘋似的，直到那可憐的蒼蠅被他拍成肉餅為止。

他百“拍”百中，幾乎從不失手。當那個舊的蒼蠅拍被他用得破爛不堪時，我去買了一個非常漂亮的黃色的蒼蠅拍送給他，當作他的生日禮物?？上В恋狞S色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沒幾天工夫，拍子上便粘滿了蒼蠅支離破碎的“遺體”，臟得不成樣子。

追打蒼蠅是老爸的第一大毛病。他的第二個毛病就是餐桌禮儀。他對吃相的要求簡直可以用苛刻來形容。而那個被嘮叨的人總是我！

“安德魯，”他說，“不要把胳膊肘架在桌子上?！?/p>

“嘴里塞滿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p>

“不要舔手指?！?/p>

“不要把餅干泡在咖啡里?！?/p>

這是每天吃飯時都會上演的臺詞。老爸討厭蒼蠅，又對不雅的餐桌禮儀深惡痛絕！

協(xié) 定

好了，言歸正傳。那天，老爸正忙著給晚餐要用的土豆削皮。我趴在地上尋找一個星期前滾到桌子底下的那枚五角硬幣。老媽一邊切大白菜，一邊和老爸說著話。他們并不知道我在那里。那天的晚餐很重要，因為老爸的上司斯平克斯先生要來我家做客。每次有客人來家里吃晚飯，他都會對我的吃相百般挑剔。

“你不要老是在吃飯的時候挑安德魯?shù)拿?！”老媽對老爸說。

“我沒有啊。”老爸反駁道。

“還說沒有，你就是，”老媽說，“一會兒不許這樣，一會兒又不許那樣。這樣下去會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的。”

我從來沒聽說過“心理陰影”這個詞，不過我猜大概是像粉刺一樣不好的東西吧！

“今天晚上，”老媽說，“我希望你不要嘮叨他了，讓他安安靜靜地吃頓飯?！?/p>

“那還不容易！”老爸說。

“光說不行，答應(yīng)我今天別對他發(fā)脾氣?！?/p>

老爸盯著她看了好大一會兒，說：“好吧，我們來個協(xié)定。我保證不挑剔他的吃相。不過，你也不許批評他?！?/p>

氣老爸

我找到那枚五角的硬幣，然后悄悄地溜了出去。我跑到街上，打算在晚餐前把硬幣花掉。老爸已經(jīng)向老媽保證不會在吃飯的時候?qū)ξ野l(fā)脾氣了。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讓他情緒失控。應(yīng)該很容易吧。我會大聲地喝湯。他最討厭那個樣子了，到時候一定會忍不住罵我，說不定還會沖我大叫。我敢肯定，要他整頓飯對我一聲不吭，他絕對做不到。

“一定會非常好玩兒?！蔽倚睦锵?。

那天晚上，老媽在餐桌上鋪了一塊嶄新的桌布，拿出了家里最好的刀叉，還有從來不許我碰的盤子。餐巾也被整齊地套在餐巾環(huán)上擺好。所有這些都表示晚餐很重要。

斯平克斯先生西裝革履地現(xiàn)身了。他戴著金邊眼鏡，眉頭緊鎖。我看得出來，他不喜歡孩子。大人不喜歡孩子的時候，你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對你笑著，可是只有唇角是彎的，眼睛里卻絲毫沒有笑意。

總之，我們都坐下來吃晚飯。我把我的秘密武器放在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我相信不用它，我也能讓老爸情緒失控。不過，以防萬一吧，要是別的辦法都行不通，就派這個上場！

第一道菜是湯和面包卷。我呼嚕呼嚕大聲喝著湯。沒有人說話，我喝得更大聲，呼嚕，呼嚕，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拔掉了浴缸里的塞子。老爸清了清嗓子，可什么都沒有說。

這招行不通，我換了個招數(shù)：撕下一塊面包，泡在湯里，然后把浸滿湯汁的面包舉過頭頂，松手，等它掉下來的時候吧唧一下用嘴接住。緊接著，我又拿起一塊更大的面包。這一次，濕答答的面包沒有落進我的嘴里，而是啪的一聲糊在了我的眼睛上。

仍然沒有人說話。老爸看了我一眼。老媽也看了我一眼。斯平克斯先生則竭力忍著不把目光投到我這里來。他們在談?wù)摾习稚毜氖?，都假裝對我的惡劣行徑視若無睹。

第二道菜是雞肉。這次老爸肯定會發(fā)火！因為他最討厭我擺弄骨頭了。

雞肉端上來了。我大聲說道：“我的盤子里是雞屁股！”

老爸瞪了我一眼，可還是什么都沒有說。我拿起那塊雞肉，開始狠命往嘴里塞。再抓起一片烤土豆，把它掰成兩半，然后用手指蘸了黃油，抹到土豆片上。油汁流得到處都是。

我從來沒見過老爸現(xiàn)在這樣狂怒的樣子。他狠狠地瞪著我，似乎要把我臉上盯出一個洞來。他用力咳嗽，但仍然一言不發(fā)。他真是太牛了！什么都不能讓他違背自己的諾言。

我咔嚓一聲把一根雞骨頭掰成兩半，再用力把里面的骨髓吸出來。現(xiàn)在它變成空心的了，我可以從這頭看到另一頭。我拿著那根骨頭不停地吮吸，一邊大聲吸一邊咕咚咕咚吞咽。老爸憋得臉都紅了，鼻子上的青筋也暴了起來，可仍然忍著沒有對我發(fā)火。

最后一道菜是烤蘋果片和蛋奶沙司。這一次我肯定會成功的。斯平克斯先生已經(jīng)不再談?wù)摪职稚毜脑掝}了。他正在大談紀律問題，什么設(shè)定限制啦，堅持標準啦，等等。我把那根空心雞骨頭當作吸管，插進蛋奶沙司里面，然后用力吸吮。

老爸清了清嗓子。他的臉漲得通紅?！鞍驳卖敗！彼f。

“啥事？”我張開塞滿東西的嘴應(yīng)了一聲。

“沒事?！彼緡伒?。

老爸簡直太棒了！他在空前巨大的壓力下仍然克制住了自己?，F(xiàn)在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拿出我的秘密武器來。

秘密武器

我把那個黃色的蒼蠅拍從桌底拿出來，開始舔了起來。就像是在舔一個冰激凌甜筒。一點棕色的帶著韌勁的黏糊糊的東西粘在了我的舌尖上。我飛快地把它吞了下去。接下來，我又開始大聲咀嚼一些脆生生的黑色的東西。

斯平克斯先生沖進了廚房。我聽到他在洗碗池邊狂吐不止。

老爸站了起來。他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了。“啊——”他大叫著，一雙手像兩只利爪一樣張開，向我猛撲過來。

我拔腿就跑。跑回房間，鎖上門。老爸在外面狂吼亂叫，一邊嚷一邊踢門。

可是我沒敢吭聲。明天，等他平靜下來之后，我就向他老實交代。我會告訴他我跑到街上，花五毛錢買了一個嶄新的蒼蠅拍。我還會告訴他我是怎樣把醋栗和甘草精抹到蒼蠅拍上去的。我的意思是說，我當然不會真的去吃死蒼蠅啦！除非是為了特別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