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上的畫

去奶奶家

“那兒都沒有人和我玩兒，”我抱怨道，“她家甚至連電視都沒有?！?/p>

爸爸笑道：“是。但她和一般的奶奶不一樣噢。她可自稱是‘河鼠’呢！我保證，她會給你找一大堆事兒做的。再說，尼基，你知道這個暑假我沒法帶上你。我那兒也沒別的孩子，更何況我從早到晚都得在工廠上班?！?/p>

那天下午，就是在奶奶家的院子里，我眼睜睜地看著爸爸開車離開。汽車最終消失在松樹林間，只留下它駛過揚起的塵土。

“行啦，我們總不能整個夏天都杵在這兒吧?！蹦棠陶f，“走，咱們?nèi)コ酝盹??！?/p>

“玉米面包上，你是要抹蜂蜜還是楓汁呀？”奶奶問。

“我不喜吃歡玉米面包?！蔽夜緡伒馈３盟蛔⒁?，我把手指戳進了楓汁罐子里。

“你要這么做，最好先去把手洗干凈。洗手間從那兒穿過去就是。”

我將門簾撥到一邊，走進去才發(fā)現(xiàn)臥室和一般人家的房子別無二致。書本零星地散落在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地板上。墻上掛滿了素描畫、釀餡魚和一些河流制圖——這看上去可真像一只河鼠的工作間！除了屋子中間有一座未完成的大熊雕塑。

“那個老家伙我都已經(jīng)雕刻好些年了?！睆N房里傳來奶奶的聲音，“活的那只在垃圾堆那兒晃蕩呢。趁我還沒把飯喂給那頭熊，快些來吃吧。”

爸爸說得沒錯——奶奶給我安排了一大堆事做。早上，我得把柴堆整理好，然后幫她清理排水溝，還要換下她那輛卡車的火花塞。到了傍晚，她交給我一根竹竿、一個浮漂和一些紅色的小蟲子。

“今天晚上我們烤魚吃！”她說著，一邊教我如何將蟲子套到魚鉤上。“這條河里滿是又肥又大的藍鰓太陽魚呢。你把魚線拋到睡蓮附近，就能釣到它們?！?/p>

沿著碼頭向下走，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睡蓮離河岸太近了，附近不可能釣到魚。一直走到碼頭的盡頭，我才將魚線遠遠拋出，然后坐下來等待?？傻劝〉龋业母∑冀K沒有一點動靜。

“這條破河里哪里有魚??？”我滿腹懊喪地大聲喊道。

那天晚上，我們吃的是漢堡。

神秘的竹筏

“再試試看吧?！钡诙焱砩夏棠谈艺f，“我打賭你這次一定會有收獲?！?/p>

我又來到碼頭，將魚線扔進水中，然后伸伸懶腰，坐在碼頭上靜靜等待。我想我準是睡著了，直到一陣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將我驚醒。一群鳥兒沿著小河向我飛來，在水中一個漂浮物上方盤桓。那個物體順流而下，逐漸向我靠近，最后撞到了碼頭上。

盡管上面覆蓋著樹枝樹葉，我還是辨認出那是一個竹筏。但我很好奇，竹筏怎么會自己沿著河流漂浮到這兒呢？我伸手夠到竹筏，撥開樹葉，船板上露出一只兔子的圖案。

我清理掉竹筏上的葉子，這過程就像尋找圣誕樹下藏著的禮物。除了那只野兔外，竹筏上還畫了熊、狐貍和浣熊。

這些是誰畫的呢？這個竹筏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我跑回農(nóng)舍，奶奶正坐在門廊前讀書。

“您有能用的繩子嗎？”我問。

“在工具房里，”她說，“你自己去拿吧?！彼龥]問我要繩子做什么，反正我也決定暫時不告訴她。

我將竹筏拖進蘆葦蕩，然后用繩子將它系到碼頭上。鳥兒在頭上盤旋著，時不時還落在竹筏上小憩，就好似那是它們的好朋友。

這天，當我回到奶奶家時，明燦燦的月亮已經(jīng)爬上河岸。

接下來的一天，當奶奶穿好救生衣，帶著長竿出現(xiàn)時，我早已來到碼頭了。可是，當她看到竹筏以及竹筏上的動物圖案時，一點也沒覺得驚奇。

“您怎么知道……”我開口問道。

“我們走吧。”奶奶打斷我的話，一邊將救生衣套在我身上，踏上了竹筏。她將長竿使勁扎進河底，我們平穩(wěn)地駛進水流中。

“輪到你了?！边^了幾分鐘她對我說。她給我示范了如何握竿、撐竿。我將竹筏撐到了河中央。即使在這兒，水深也不過和我的個頭一樣。

我們將竹筏撐到上游后，又任由它緩緩地順流而下。一路上，鳥兒始終與我們做伴。有幾只鳥兒甚至降落在竹筏上，同我們一道乘會兒竹筏。

這個竹筏招引的還不只是小鳥。一天早晨，三只小浣熊在河岸邊一路跟著我；有一次一只烏龜爬到了竹筏上，在那兒自得其樂地沐浴著早晨的陽光；還有一個午后，我看見一群狐貍穿過樹林來到河邊……

給動物畫畫

天氣變得悶熱起來。我在屋里睡不著覺，奶奶給我在竹筏上搭了一個小帳篷。

“您還有空余的紙讓我畫畫嗎？” 一天早上我問奶奶。

她拿出一個大畫板和一個袋子，袋子里裝著木工用的扁鉛筆和各種顏色的蠟筆?！拔乙恢睘槟懔糁@些物件呢，”她說，“最好也拿著這些吧?！彼诌f給我一根水下通氣管和一副面罩，告訴我：“將這些帶到竹筏上去，你就會明白了?！?/p>

那天午后，高溫難耐。我將竹筏撐到柳樹蔭下，等待小動物們的到來。沒一會兒，一只藍色的蒼鷺便落在了竹筏上，它嘴里還叼著一只小龍蝦。我迅速拾起一支鉛筆勾勒起來。蒼鷺就在我眼前安靜地享用著它的午餐，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那天晚上，我將畫的畫兒拿給奶奶看。

“很好，相當不錯！”說完她將那幅畫掛到墻上，放在自己的那堆畫上方。

一天，我溯流而上，將竹筏撐到了比平日更遠的地方。在一團高高的蒲草旁，我不小心驚動了一家子水獺。它們迅速潛到水下，但是正如其他動物一樣，這個竹筏似乎總能讓動物們安心。不久水獺一家便在我身邊嬉戲起來。

奶奶給我通氣管和面罩真有先見之明。我急忙戴上它們，將腦袋探進水中，觀察水獺們玩?！鼈兓蚴亲紧~，或是相互追逐。我紋絲不動，生怕驚擾了它們。但是它們似乎不介意我的注視，圍著一顆小石子躲躲閃閃，就好像特意表演給我看似的。

和奶奶一樣

不知為何，這個在河上度過的夏天似乎沒有盡頭。但是，夏天終會結(jié)束。在奶奶家的最后一天，我起得格外早，起來便躡手躡腳地前往碼頭。天氣涼爽，白茫茫的霧籠罩著河岸。我解開竹筏，靜靜地隨著水流漂浮。

穿過迷霧，我看見兩只鹿：一只母鹿和一只小鹿正緩緩過河。到岸邊時，母鹿輕松地躍上陡峭的河堤，轉(zhuǎn)過身等待自己的孩子。但是小鹿遇上了麻煩。它一再從泥濘的河堤上滑下來。母鹿只好再次下水幫忙，但是小鹿掙扎得越兇，就越陷在泥沼中不得動彈。

我將長竿扎進河底，向河堤劃去。接著，我跳進水中，輕輕地對小鹿耳語：“沒事兒，我不會傷害你的?！?/p>

漸漸地，小鹿不再掙扎了，就像它已經(jīng)明白我是來救它似的。我伸開雙臂抱住它，將它往前推。過了好一會兒，小鹿終于脫離了泥沼，回到了媽媽的身邊。之后，我默默地回到竹筏上。遠遠望去，母鹿正用鼻子輕輕蹭著它的孩子，給它清洗毛發(fā)。我知道此刻該做什么——我從口袋里掏出蠟筆，在這個已經(jīng)老舊發(fā)灰的竹筏上畫下了充滿活力與野性的小鹿。當我畫完后，也明白了竹筏上的畫都是怎樣來的。

這天晚飯過后，我?guī)棠倘タ次以谥穹ど袭嫷男÷?，還給她講了早上發(fā)生的事。

“真棒，”她說，“不過我們還得做一件事。”她匆匆走向農(nóng)舍，回來時帶了一管油漆還有兩把刷子。

奶奶給我的畫刷上油漆?！斑@樣這幅畫就可以保存下來了?！彼f，“現(xiàn)在你永遠都是這條河的一部分啦?！?/p>

“就像您一樣，”我說，“成為一只‘河鼠’?！?/p>

奶奶會心一笑：“對，就像我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