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辰翁《南華真經(jīng)點校》開《莊子》評點之先

萬　欣

(陜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陜西西安　710062)

劉辰翁《南華真經(jīng)點校》開《莊子》評點之先

萬欣

(陜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陜西西安710062)

摘要：劉辰翁《南華真經(jīng)點?！放c以往眾多解莊者以注疏的形式闡發(fā)《莊子》義理有很大的不同，他采用了隨手批注的評點形式，記錄其對莊子的評論，主要是是對莊子“詭奇”的表現(xiàn)手法、“畫意”和“味”以及“真”進行了闡釋。這些都使我們進一步了解《莊子》的藝術(shù)魅力，也因此開了《莊子》評點之先河。

關(guān)鍵詞：劉振翁；《南華真經(jīng)點?！罚弧肚f子》

劉辰翁，生年不詳，約生于宋理宗紹定年間(1231-1233)，卒于元成宗大德元年(1297)，字會孟，號須溪，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少家貧，好學(xué)。宋理宗寶祐六年(1258)貢于鄉(xiāng)，其對策嚴(yán)君子小人朋黨之辯，有司以為涉謗，擯棄之。景定三年(1262)，以廷試，忤賈似道之意，理宗親置之于丙第。后因親老，請為濂溪書院山長。宋亡以后，隱居不仕，埋頭著書，以此終老。著作有《須溪集》十卷、《須溪四景詩》四卷。其文學(xué)成就主要表現(xiàn)在詞作方面。他一生以極大的熱情從事評點工作，成為我國詩文評點開創(chuàng)階段的代表人物。明人匯刻所評各書為《劉須溪批評九種》，其中即包括《老子》《莊子》《列子》上下卷。

受當(dāng)時學(xué)術(shù)風(fēng)氣的影響，劉辰翁也是一位以儒為主而又兼通佛老的通家，他評點《莊子》不依傍前人，對前人的解說多有所駁正。所著《莊子南華真經(jīng)點?！肥且粤窒Ｒ莸摹肚f子口義》為藍本，批駁也大多是針對林氏的解說而發(fā)的。在評論時，劉氏也偶爾會引儒、佛解說莊子，但他對林氏過多的以儒解莊、以佛解莊很不贊同。如關(guān)于《逍遙游》的題意，劉辰翁是這樣理解的：

舊見郭解，以逍遙游為大小各適其分意，亦是之；今見林解，又以為形容胸中廣大之樂，近之而非也。此篇文意，專主至大正，不以二蟲小知為然。郭解乃篇外意；林則知逍遙之名篇矣，不知《莊子》一部書專說游意，其所謂游，非縱觀宇宙之大而已，則其所謂樂者，亦非勝于蜩、鳩、斥鴳與為人所羨而已，其必有所得也。老子曰：“吾游于物之初?！鼻f子著書之意，欲人知天游之樂，然終非耳目間意[1]。

劉辰翁在這里批駁了郭象、林希逸對《逍遙游》的解釋，認(rèn)為“郭解乃篇外意”，偏離《逍遙游》的宗旨；而林解“近之而非也”。在他看來，林氏只“知逍遙游之名篇矣”，以為只要“縱觀宇宙之大”，便達到了“胸中廣大之樂”，即《詩》與《論語》所謂“樂”也[2]。劉氏在這里是說莊子的“逍遙游”是游心于萬物的本源即“道”，而儒家的“樂”只是在“耳目間”，林氏把它強解為儒家之樂?？梢钥闯?，劉氏的解釋是合理的，值得肯定的。與隋唐之前眾多解莊者注重義理的闡發(fā)和采用注疏形式注解《莊子》不同的是，劉氏主要采用了評點的方式，即是把自己的所思所感運用生動形象、富有感情的語言隨手批注的做法。這樣就可以把自己的理解傳達給讀者，以期得到共鳴，啟發(fā)讀者深思。他的評點言簡意賅，語短情長，耐人尋味，不足之處是形式上略顯凌亂。但這種形式貫穿了其內(nèi)在的審美趣味及標(biāo)準(zhǔn)，因此說劉辰翁繼林希逸之后進一步開創(chuàng)了《莊子》評點的先河。其對《莊子》的文學(xué)闡釋，筆者認(rèn)為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對《莊子》的“詭奇”文學(xué)特色的評點

劉辰翁在評點《莊子》的時候，多次指出《莊子》中運用了“詭奇”的行文特色，創(chuàng)造出種種奇特的想象意境。這是對《莊子》“意出塵外，怪生筆端”的想象和虛構(gòu)的極好闡釋。劉氏在評論中直接用“奇”字評點《莊子》的很多，這應(yīng)該是領(lǐng)略《莊子》恢詭譎怪文風(fēng)后有感而發(fā)的。劉氏評論《齊物論》中“大塊噫氣”一段：

“翏翏”一語，便有描摸。其下不過山、木二物，舉其概甚疏，雜以七八“者”字，而形與聲若不可勝數(shù)。妙在“于喁”一語，映帶前后，皆活重出，愈奇?！罢{(diào)調(diào)”“刁刁”，又畫中之遠(yuǎn)景，形容之所不盡也[1]。

劉氏認(rèn)為“翏翏”一詞是形容風(fēng)聲的，卻也似描摹出風(fēng)的形象。接著概括地寫山林、大樹之風(fēng)，“似鼻”“似洼者”等七八個詞語則使風(fēng)的形象和聲音描摹得如在目前，“不可勝數(shù)”。更妙的是“于喁”，前后呼應(yīng)，非常奇特。關(guān)于《齊物論》中“罔兩問影”的寓言，他評論說：“影已無形之物，罔兩又非影之比也，寓又寓者也，意奇，文奇，事又奇?！边@里指出《莊子》中創(chuàng)造多重奇特的藝術(shù)境界?！洱R物論》中“莊周夢為蝴蝶”寓言，《徐無鬼》中“莊子送葬”寓言，他都評點說“奇又奇也”，指的是這些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奇”?！娥B(yǎng)生主》中“庖丁解?！痹⒀?，他評論道：“其言肩倚、膝踦，已揮霍活動說音節(jié)合拍，愈奇?！劣谑帐白兓?，寫得提刀四顧，躊躇，亦覺此老神氣獨王?！闭J(rèn)為莊子寫出了庖丁的行為動作，描繪了庖丁的精神風(fēng)貌。庖丁動作的音節(jié)合拍，別有一番奇特的韻味?！度碎g世》中“匠石覺而診其夢”句，他評曰：“前見之夢已奇，又生診夢一段，從容不竭?！笔钦f莊子在前面寫“櫟社樹見夢”已經(jīng)很奇怪，又寫診夢，更奇。《德充符》中一個人叫“王駘”，他評之曰：“‘王’字，林作王天下之王固奇，只作王駘之王更奇?！边@是贊美莊子取名之“奇”。《德充符》中“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句，他評點道：“語奇?！辟澝狼f子話語之“奇”?！洞笞趲煛分小叭羧徽?，其心志，其容寂”句，他評曰：“凝然如有所顙，頯字亦奇，凄然暖然八字極收放之趣?！彼u論《駢拇》篇首曰：“觀書大略如《莊子》，尤不可以訓(xùn)詁理，其所謂性即所謂德也。其言扶疏，其字錯落重出，初非有意，亦非無謂者，故其所以為奇也。”這兩處皆稱賞莊子用字之“奇”?！洞笞趲煛分小八郎玻湟沟┲Ｌ煲病倍?，他論曰：“兩藏字已怪，又夜半，又負(fù)走，何其奇也?！闭f的是把船藏在山谷中，把漁具藏在深水里，已經(jīng)是怪事了；而夜半有人背走，不可思議?！稇?yīng)帝王》中“南海儵忽二帝”寓言，他評論說：“以為報德甚奇，凡皆愛之，不知其害，欲復(fù)為渾沌難矣哉?！睂懙氖莾┖鲞@兩個虛擬的帝王想報答渾沌，奇事，然而卻不知這樣反而害了它?！哆_生》中“祝宗人說彘”寓言，他評曰：“語意曲折懇到，玄冠說彘，皆奇事也?！闭f的是祝宗人和豬講道理，人見皆為奇事?！陡３分小拔ㄏx能蟲，唯蟲能天”句，他評點說：“妙甚?！ㄏx能天甚奇，甚有理?！闭J(rèn)為蟲之像蟲出自天然，出乎意料?！缎鞜o鬼》中“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德乎”段，他評之曰：“前所言未奇也。雖鶉、牂語，亦未奇也。至盜刖之，鬻之則奇矣?！彼J(rèn)識到莊子能從平淡中轉(zhuǎn)出“奇”。

在評點時，不僅單用“奇”字，他還用“神奇”“奇峻”“奇詭”“怪奇”等詞語?！兜鲁浞分小半菊咧畬?，無為愛之”段，他評論道：“娶妻不使，本非以形不全，故經(jīng)他變化，無不神奇?！闭f的是娶妻免除服役，并非是因為形體不全，但經(jīng)他輾轉(zhuǎn)變化，使兩者聯(lián)系起來，非常神奇。《馬蹄》中“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段，他評點曰：“奇峻?！笔侵^馬因受到了人為的束縛而變得詭詐，所言“奇峻”?！短爝\》中“風(fēng)起北方，一西一東”句，他評道：“參差奇詭，而近于物情?！敝傅氖沁@里描述的狀態(tài)“參差奇詭”。他評論《至樂》中“俄而柳生其左肘”段：“但作楊柳，豈不怪奇，他二叔來處便是如此?！笔钦f此事“怪奇”。這些詞語的使用拓寬了“奇”的審美范疇，豐富了“奇”的審美意蘊。通過想象，一些藝術(shù)形象會活起來，浮現(xiàn)在人們腦海里。這樣就能更好地領(lǐng)略《莊子》的藝術(shù)魅力。

還有一部分劉氏沒有使用“奇”字，而是用“怪”字，但他仍然是在闡釋《莊子》的奇詭怪異?！兜鲁浞分小肮实掠兴L而形有所忘”段，他評論道：“故圣人有所游，起的又怪，其下字字精義，有不可言盡者?！币馑际钦f圣人悠游自得，與世俗之人完全不同，這樣發(fā)端很奇特?！睹l篋》中“何以知其然耶”段，他評之曰：“竊國者皆盜，此獨舉田成子以其十二世無患，不敢誅，不敢非，為怪也?！敝傅氖翘锍勺痈`國，小國不敢非議，大國不敢討伐，十二世享有齊國，怪事。《徐無鬼》中“濡需者，豕虱是也”段，他論曰：“乍見某三者已怪，至舜語豕虱也而并，愈怪。”指的是某三者是莊子一貫批判的對象，已露怪端，后面把舜和虱相提并論，越發(fā)奇怪。

劉氏對《莊子》的詭奇文學(xué)特色的評點和闡釋，讓我們更加明確了《莊子》中各種各樣的奇幻意境，進一步認(rèn)識了莊子的詭奇文風(fēng)。

二、對《莊子》之“畫意”和“味”的評點

劉辰翁多用“畫意”“畫外意”之類的詞語評點《莊子》。這指的是莊子在文中“畫出”許多具體生動的形象，通過這些形象表達出耐人尋味的哲思，產(chǎn)生了意在言外的表達效果。在評點中，一部分是用“畫”字眼，或者是沒有“畫”字，但也表明莊子是在勾勒形象的。還有一部分用“味’字樣，雖然沒有直接描繪形象，但與“畫”是緊密聯(lián)系，不可分割的。

首先，我們來看用“畫”字眼的相關(guān)評論?！跺羞b游》中“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段，他評之曰：“語其游，語其神，亦猶儒者氣象，可以想見?！闭f的是莊子將“猶儒者氣象”的神人形象刻畫了出來，讀者亦可領(lǐng)會?！洱R物論》中“南郭子綦隱幾而坐，仰天而噓，嗒焉似喪其偶?！彼u論道：“三句畫子綦已盡，并與形骸之外者著之矣?！敝傅氖乔f子不但畫出了“子綦”的形象，連他身體之外的東西也畫了出來。《養(yǎng)生主》中“庖丁解?！痹⒀?，他評道：“又曰天地間無形無影之風(fēng)，可聞不可見之聲，卻就筆頭上畫出，非南華老仙，安得這般手段?！闭f的是莊子的筆法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連風(fēng)聲都可以畫出，無人能及。《人間世》中“顏回見仲尼請行”段，他評之曰：“看他寫回口中語，不過二三十字，別是淳至貌惻?！敝傅氖乔f子寫顏回不過幾句話，便將其內(nèi)心活動描畫了出來。《德充符》中“子產(chǎn)蹴然改容更貌”句，他評論道：“是他筆下寫出子產(chǎn)惝恍自失之狀，故為此期期不了語也?！闭f的是把子產(chǎn)羞愧的神態(tài)和心理活動呈現(xiàn)出來，引發(fā)讀者思考?！洞笞趲煛分小扒鷥E發(fā)背，上有五官”段，他評道：“跰鮮鑒井，極是畫意?！敝傅氖切蚊踩缱虞?，還到井邊照自己的影子，不免滑稽，卻極是畫意。而莊子是在贊美其內(nèi)心的自適，與讀者接受心理形成反差，發(fā)人深思?！稇?yīng)帝王》中“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段，他評論曰：“看他形容則得之矣?！闭f的是季咸弄不清壺子的本真之相，落荒而逃。從莊子的語言中，便能想見?！对阱丁分小皬娜轃o為而萬物炊累焉”句，他評曰：“皆非有據(jù)，直自描畫出來?！睂懙氖恰按稓庵畡犹帯薄叭缯粽簟保浅Ｐ蜗?，躍然筆端?！短爝\》中“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段，他評曰：“又畫馀意?！薄哆_生》中“數(shù)日不出齊”段，評曰：“不問有無，有畫外意?！苯允钦f將馀意畫出，更耐人尋味?！渡侥尽分小扒f子游乎雕陵之樊”段，他評曰：“作文如畫，畫者當(dāng)留不盡之意，如執(zhí)彈而留是也?！闭f的是莊子將“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一圖畫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出來，接著寫莊子“捐彈而走”，“留不盡之意”。上述諸例，劉氏皆點出莊文中描繪得生動活潑的形象，極富詩情畫意，蘊含著言不盡意的哲思，是莊文濃厚文學(xué)性的一個方面。

其次，是與“畫”密切相關(guān)的“味”。劉氏也使用“味”“馀味”等評點《莊子》?！跺羞b游》中“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尸之”段，他評論曰“設(shè)客以見主人語，有味”。《齊物論》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段，他評之曰：“因其所是而是之，我亦贏得個是，甚有味”?！度碎g世》中“剋核太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段，他評道：“此意人人曉得，只不似他能言有許多馀味?！薄犊樞浴分小肮胖蔚勒?，以恬養(yǎng)知”段，評曰：“信行容體，合說禮，有味?！边@幾處的“味”“馀味”皆指言有不盡之意，值得細(xì)細(xì)品味?！对阱丁分小霸茖|游過扶搖之枝”段，他評論說：“比為狐兔松柏之喻，又有味。”這里以“狐兔、松柏”之比喻來說明一心想治理人民的危害，回味無窮?！陡３分小罢垏L言移是”段，他評曰：“是他終竟說得有味有來歷?！贝颂帉鬃诱撟C“移是”給出自己的解釋，發(fā)人深思?！秳t陽》中“生而美者人與之鑒，不告則不知其美于人也?！彼u論道：“若知若不知處，此之道有馀味矣?！边@里指的是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的狀態(tài)，是最自然的本真狀態(tài)，頗有深意。同一篇中“惠子聞之而見戴晉人”段，他評曰：“最是以意實之，而其理確然，無不實，但見有味?！睂懙氖恰坝|蠻之爭”寓言，虛虛實實，意味深長，發(fā)人深思。它還使用了像“滋味”“風(fēng)味”之類的詞語評點《莊子》，和“味”是同一范疇，都表明韻味無窮，耐人深思。如《山木》中“莊子行于山中見大木”段，他評之曰：“極浮世薄惡之滋味?！薄缎鞜o鬼》中“王顧其友顏不疑”段，他評論道：“狙譬已警，添董先生又高，未有無風(fēng)味者。”

劉氏對《莊子》的“畫意”和“味”的評點和闡釋，讓我們加深理解了《莊子》中給我們呈現(xiàn)的諸多畫面及人物形象，以及透過這些形象傳達出的用語言無法表達的隱藏在文本深處的哲理意蘊，頗有啟發(fā)意義。

三、對《莊子》之“真”的評點

司馬遷評論莊子“洸洋自恣以適己”[3]，是說莊子不循常規(guī)，任性逍遙，是一個有真性情的人。在《漁父》中，漁翁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yán)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fā)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內(nèi)者，神動于外，是所以貴真也?！边@里是莊子借這位至人之口來表達他本人的“貴真”思想，是他人格的外在表現(xiàn)。莊子把他的“貴真”思想貫注在作品中，那么《莊子》就自然而然地具有了“真情動人”的藝術(shù)魅力?？v觀全書，求“真”，即求精神的自由，是莊子致力追求的最高境界。劉辰翁在評點時多有指出?！洱R物論》中“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段，他評之曰：“反復(fù)慨然，其意甚悲?！边@是就反復(fù)申說而言，領(lǐng)會其中之意后讓人心悲。同一篇中“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段，他評論道：“此樣語痛至，讀自有省。”還有《德充符》中“申徒嘉：‘自狀其過以不當(dāng)亡者眾，不狀其過以不當(dāng)存者寡’”段，他論曰：“其詞沉至，使人感動?！笔钦f這樣的語言令人心痛，發(fā)人深省。以上所說是指文中的情真，會感染讀者?！洱R物論》中“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句，他評之曰：“莊子文字快活似其為人，不在深思曲說，但通大意，自是開發(fā)無限?！边€有《德充符》中“有人之形而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段，他評論道：“讀至此豈不快哉！”《大宗師》中“彼何人耶，修行無有，而外形骸，臨尸而歌”段，他評論說：“地、火、水、風(fēng)，援引迂曲。不如名山大川還千古英靈之氣一句，快當(dāng)?！薄恶壞础分小敖袷乐嗜溯锬慷鴳n世之患”句，他評之曰：“痛快，愈緩愈激?！边@幾處的評點是說莊子的文字似其為人，是莊子真性情的外在表現(xiàn)，其文字活潑自然，通俗易懂，卻別有深意。《天地》中“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段，他評道：“反復(fù)發(fā)明，理至情盡?！薄短镒臃健分小邦仠Y問仲尼”段，他評之曰：“其語重復(fù)輪囷，自然中有真意。”這兩處指的是《莊子》中蘊含著“真意”“至理”，經(jīng)反復(fù)發(fā)明，自然呈露。《田子方》中“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段，他評道：“真人真語，豈欺我哉，正使寓言十千吾必以此為實矣?！薄缎鞜o鬼》中“愧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段，他評點曰：“語從容，寫得人心事，好?！睂懙氖乔f子的語言從容曼衍，是能說透人心事的真語，撥人心弦。

莊子渴求“真”，他向往的是“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悠游自得的狀態(tài)，而不愿“畜乎樊中，神雖王，不善也”,那樣就失去了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失去了自由。對“真”的熱切追求，另一方面就是對“偽”的極力否定。他評論《人間世》中“甚敬而不急”段：“便盡情偽，可憂皆始此矣，此五字能殺人?！边@里說的是齊國接待使者表面恭敬而內(nèi)心里卻很怠慢。莊子這樣寫便揭露了他們的“情偽”，情感充沛，以致能“殺人”。這樣就非常全面地闡釋了《莊子》的“真”。劉辰翁之所以能全面認(rèn)識到《莊子》的真，這與他自身的人格及文學(xué)主張是分不開的。在人格方面，他與莊子是相通的，都是亂世中清醒的智者；而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方面，他認(rèn)為文學(xué)本源于道，離不開“情”字[4]?？梢哉f，他是莊子的異代知音。

另外，劉辰翁對《莊子》中的譬喻及文章結(jié)構(gòu)也有自己的評論。譬喻的評點，合情合理。文章結(jié)構(gòu)的評論，是在看到《莊子》起承轉(zhuǎn)合精彩之處時，由衷而發(fā)。由于對這兩項評點較少，茲不具體論述，但對理解《莊子》也頗有助益。

綜上所述，劉辰翁的《莊子南華真經(jīng)點?！肥窃谀纤卧u點風(fēng)氣的影響下，使用獨特的隨手批點的點評方式，細(xì)致入微地闡釋了《莊子》的“詭奇”文學(xué)特色、“畫意”和“味”以及“真”，這與之前注重義理的闡發(fā)及注疏的方式大不相同，因此說劉辰翁的《莊子南華真經(jīng)點?！烽_了后世《莊子》評點之先河。

[參 考 文 獻]

[1]劉辰翁.莊子南華真經(jīng)點校[M].明刊本.

[2]林希逸.南華真經(jīng)口義[M].陳紅映，校點.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3]司馬遷.史記(第七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2.

[4]王運熙.中國文學(xué)批評通史(宋金元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責(zé)任編輯李兆平]

收稿日期：2014-08-06；修回日期：2014-12-06

作者簡介：萬欣，女，河南林州人，陜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2級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2095-770X(2015)02-0122-04

A Book Review of Nan Hua Zhen Jing Dian Jiao

WAN Xin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China)

Abstract:The book Nan Hua Zhen Jing Dian Jiao was written by Liu Chen-wen in Song Dynasty, This book is different from others on explaining Chuang-tzu principles. He made clear and completed annotation when studying the book Chuang-tzu. Most of the notes were about the fantastic expression ways of Chuang-tzu and some were explanation of soles of picturing, the sense of interests, and human truth in Chuang-tzu. In all, Nan Hua Zhen Jing Dian Jiao made us more understanding of Chuang-tzu and therefore is the leading commentary book about Chuang-tzu.

Key words:fantastic expression; soles of picturing; the sense of interests; human tr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