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身份與客家族群認同

萬建中

客家族群認同所依賴的并非主要是客家群體和這一群體所延續(xù)的獨特的文化形態(tài)，而是給予客家名分和地位的客家研究的學者。在中國所有的族群中，大概只有客家的合法性是由學者們驗證和提供的。因此，學者尤其是客籍學者與客家族群認同便具有了事實上和學理上的復雜關系。

一、學者的族群建構與動機

客家遺產(chǎn)最為重要的是客家后裔，后裔中最為重要的是客籍客家學學者。可以說，沒有這一學者群，客家學就不存在，甚至也沒有所謂的客家。因為客家與其說是血脈相承的，延續(xù)下來的，不如說是創(chuàng)造的或自我發(fā)明的?？图易迦旱慕嬐耆强图椅幕⒆陨隙碌膶W術運作過程。

一個族群存在、延續(xù)的關鍵是族內(nèi)人對于自身所屬族群的皈依和對于其他族群的辨異?？图畬W者們在查閱文獻資料和田野調(diào)查的基礎上，就客家身份確認和族群認同情況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和考據(jù)。文獻梳理和田野調(diào)查的成果表明，作為歷史上的北方漢人遷入?yún)^(qū)——閩粵贛系和源自這一系的人群有著強烈的祖先指向意識，對“我者”與“他者”的區(qū)分意識較為明確，慎終追遠的情感在其生活方式中體現(xiàn)得較為明顯。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里，經(jīng)過數(shù)代客籍學者共同努力，一個原本處于漢族邊緣地帶的族群堂而皇之進入到中心位置，客家完成了從“流人”到“族”的族群認同建構過程?；谶@種族源的歷史考古和文化圈的營造，客籍學者造就了一個漢族民系。

有清一代，客家族群曾光耀一時。太平天國起義的隊伍當中，主要是以兩廣地區(qū)的客家后裔為主體，在太平天國內(nèi)部，客家話曾一度成為“國語”。然而，在正統(tǒng)的國家話語體系中，客家曾被侮蔑為“異類”，“客”字被加上“犭”旁，定性為中國近代史上喪失了漢族身份的群體。1905年，廣東順德人黃杰所編教科書《廣東鄉(xiāng)土地理教科書》，就稱客家人“非粵種，亦非漢”，認為這一群體既非土族也非中原南遷之漢族正宗。20世紀30年代，羅香林等客籍學者針對國民政府的偏見和當?shù)氐膹妱葑迦簩图业呐懦?，通過體質(zhì)人類學和文化人類學的雙重族群考古和歷史譜系的編纂，確證了客家族群身份并為其正名。客籍學者的學術實踐是客家族群獲取族源認同、成為想象共同體的根本途徑，他們與客家族群建立起同構關系，共同經(jīng)歷了客家自我創(chuàng)建和文化體認的演進過程?？图畬W者對客家族群及其文化的動態(tài)的成功建構，在全球化時代具有越來越明顯的參照意義。

從客家研究肇端，學者身份與客家族群認同就建立了密不可分的關系，客家族群的建立和認同依賴客籍學者，同時，客家族群認同的書寫演繹和領域拓展，亦鞏固和提升了客家學學者的學術地位。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客籍學者與客家研究的真實境遇。客家研究以服務于客家族群認同為宗旨。譬如，房學嘉教授的《客家源流探奧》①房學嘉:《客家源流探奧》，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本為一部純學術性著作，也被奉為是頌揚客家祖先輝煌史實的圭臬。該書扉頁有客籍名家如此題簽: “弘揚客家精神，建設現(xiàn)代文明”，“考證客家族群源流，發(fā)揚客家崇正光輝。”客籍學者、客籍商人、客籍官員和客籍民眾所有言說的目的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差別只是學術和非學術。

這樣一種趨同的言說動機，除了血緣情感因素之外，還有就是不能表明的利益驅動。就客籍學者而言，在中國學術的共同體內(nèi)，學術領地、話語乃至權利等研究資源的分配都與學者的身份密切相關，個人因身份符號差異而被賦予不同的學術權利和義務。締造了客家的客籍學者自然擁有經(jīng)營客家學的知識產(chǎn)權，因為只有他們是客家形象的代言人，并將維系客家族群認同視為神圣的學術使命。

作為客家精英的學者們有著明確的族群文化復興的學術意向，他們的學術態(tài)度、情感和行為，對創(chuàng)建和維系客家族群文化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F(xiàn)代客籍學者之所以不遺余力地促進客家族群認同，一方面是出于族群利益，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身的利益。一個相對獨立的民系可以為學術提供取之不盡的學術資料和學術資源。客家傳統(tǒng)文化生態(tài)保護區(qū)、客家傳統(tǒng)村落開放利用、客家族群的海外認同等，是研究者津津樂道的學術樂園。隨著客家專門研究機構的建立，國家社科基金客家研究課題的立項，客家研究成為制度化的學術實踐。客家民系打造成就最大的受益者是客籍客家學學者，他們在獲取專業(yè)研究榮譽的同時，又享受著族群認同的自我滿足的興奮，一些學術活動正是在族群自豪感的驅使下完成的。

客籍學者不僅是客家學的研究者，也是客家族群認同的積極實踐者，諸如客家方言、客家歌謠、客家建筑、客家飲食等都是在客籍學者的筆下蔓延開來的。作為客籍的客家學者，對考察對象飽含深情厚誼，油然生發(fā)出獨特的學術態(tài)度和價值觀?？图已芯渴菐в星楦械难芯?，努力呈現(xiàn)客家生活傳統(tǒng)的優(yōu)越性，成為眾多學者共同的學術追求。強烈的族群自我認同意識是推動客家學學術持續(xù)前行的根本動力。然而，在時間線性的身份實踐情境中，客籍學者身份與族群認同之間的融合性并非總是一成不變的。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客籍學者不僅承載了族群記憶，而且還表現(xiàn)、維護和傳承了族群記憶。這部分學者熱衷參加各種客家懇親會，投身于各種客家社會組織，高調(diào)張揚自己的客家身份，學者身份與客家族群認同之間的融合性程度極高。然而，也有一部分學者為了標榜客家研究的學術純粹性，試圖跳出認同的窠臼，話語形式正在悄然發(fā)生轉換。

二、族群身份賦予學者使命

族群認同之于客籍學者是一種義不容辭的學術責任，也是歷史和現(xiàn)實賦予的必然要求。

族群體現(xiàn)為個體與群體的一種隸屬關系，族群識別給每一個公民賦予了族群成分。每個學者都有自己的族群，在學術研究中幾乎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流露出族群意識。在我國56個民族中，55個少數(shù)民族的學者在從事本民族歷史文化的研究中，或多或少帶有族群認同的情結。族群身份定位常常決定著少數(shù)民族學者的學術面貌和課題導向。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快和后現(xiàn)代主義尤其是后殖民主義批評理論的傳播，族群身份認同成為少數(shù)民族學者們熱衷彰顯的學術意義。漢族學者也是如此，否則就難以理解學術界何以一直存在大漢族主義。相對于少數(shù)民族的學者，漢族學者族群身份無需認定亦似乎不必自我認同，漢族學者的族群身份在很大程度上被大漢族主義所遮蔽。然而，同屬于漢族的客家學學者卻是一個例外。如果說，漢族學者的族群身份是以一種隱秘的方式沉潛于學術的字里行間的話，那么，客家學者的學術則著重顯露客家族群的文化記憶和文化邊界。而且，客籍學者的族群立場是與客家學同步形成的，與生俱來，與少數(shù)民族學者一樣，對本族群身份有著強烈的敏感度，這種族群認同意識無需被喚醒或被強力植入。兩者不同之處在于，少數(shù)民族學者的族群身份已經(jīng)被國家認定，貼上了政治、經(jīng)濟、生態(tài)和文化的標簽，而客籍學者的族群身份則需要他們自己不斷地爭取，并努力尋求“他者”的認可。

客家民系學術打造的過程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課題。其實，一些少數(shù)民族當中也有民系分支，但由于沒有學者的經(jīng)營和支持，沒有得到廣泛尤其是相關部門的承認。這是由于這些民族缺乏能夠立論的知識分子，而相對于許多少數(shù)民族，客家群體中的知識水平較高，他們能夠為確立客家民系的存在展開學術上的自我論證。客籍學者是確認客家民系的相對獨立存在的主力軍，打造的過程委實就是學術探討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成就了一批著名學者，也出現(xiàn)了影響深遠的“勞格文范式”。這一過程還在繼續(xù)，客家學學者還在不斷涌現(xiàn)，學者身份和客家族群認同的話題不會完結。

客家身份和族群認同都需要不斷努力爭取。鑒于史籍中記載客家源流方面的史料奇缺，以及作為漢族大家庭中“客籍”身份認定之艱難，客籍學者的學術導向必然帶有強烈的情感意識。另外，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變遷，原本客家居住環(huán)境的相對封閉狀態(tài)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客家聚居村落的族群特色已逐漸褪去。絕大多數(shù)年青一代的客家人脫離客家圍屋，居住在城市當中，族群遺產(chǎn)和文化記憶對他們成長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們與其所屬族群內(nèi)在的傳統(tǒng)屬性的紐帶已不甚牢固，城市生活的同質(zhì)化和相似性導致他們與族群身份的疏離，客家僅僅表明了出身而已，他們對客家文化與意識的消逝并不在意。族群身份不過是公民在我國現(xiàn)行的族群成分制度下獲得的外在“標簽”，只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族群認同才能使其文化行為具有延續(xù)族群傳統(tǒng)的社會功效。面對此等狀況，客家學的學者們義無反顧地承擔起了族群文化傳承和傳揚的神圣責任。然而，在他們的學術話語中，隱含了對客家文化傳統(tǒng)的傳承及客家學發(fā)展的極大焦慮和憂患。

客家族群的歷史文化根脈之所以能夠走進客籍學者的意識內(nèi)部，主要是基于主體意識與生活環(huán)境和文化視域的無隙融合，客籍學者們對自我族群生活的體驗、經(jīng)歷和身份的認知，既是潛移默化的，又是積極主動的，其客籍固有的身份和文化想象依附緊密。當然，客家學學者的族群身份認同表現(xiàn)出明顯的空間和角色差異:居住在惠州、梅州、贛州、龍巖、河源、韶關、賀州、玉林、防城港、沙巴州、新竹等客家人重要的聚居城市的客籍學者，比其他地區(qū)的族群情感更為強烈，族群歸屬的學術意向更為突出，其族群身份認同是“根基性”的，而其他地區(qū)學者的身份意識則相對薄弱，具有明顯的“工具性”?？图疑钊χ庥绕涫呛Ｍ饪图畬W者，與客家中心地帶的學者相比，在身份認同上具有更大的開放性、包容性和全球性?？图畬W者亦可以分為不同的類型，不論是何種身份的客家學者，在現(xiàn)代學術語境中都需要超越族群本位的立場，適當進行身份轉換與新的身份建構，在不斷的自我超越中張闊學術視野，從事實性認同走向建構性認同。

客籍學者大多生長于客家生活領地，熟悉客家的方言和文化傳統(tǒng)，能夠用主位的立場理解和敘述一個地方的客家歷史與現(xiàn)實。方言、生活方式、性格特征和思維習慣等無不浸潤了客家傳統(tǒng)，其學術研究自然充溢著族群認同的思想意識，自覺地將客家身份轉化為學術動機。絕大部分客家學學者由于族群傳統(tǒng)的熏陶，學者之間的相互提醒，對族群理解的不斷反思等等因素，族群身份意識和歸屬感日益強烈。①薛敬梅:《作者的主體意識及族群身份建構》，《普洱學院學報》2013年第5期。族群彰顯意識成為這群學者從事學術研究的精神支柱，而有意識的族群文化建構和身份敘述也成為他們學術成果的共同標示，無一例外都是對構成客家族群“與眾不同遺產(chǎn)的價值觀、象征物、記憶、神話和傳統(tǒng)模式的持續(xù)復制和重新解釋，以及對帶著那種模式和遺產(chǎn)及其文化成分的個人身份的持續(xù)復制和重新解釋?！雹冢塾ⅲ莅矕|尼·史密斯:《民族主義——理論，意識形態(tài)，歷史》，葉 江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1年，第1頁。另外，相當一部分客家學成果作為族群想象和族群記憶的產(chǎn)物，作為族群身份建構的重要媒介，又為研究客家族群的建構史和精神生活史提供了實證性的標本。

漢族多元文化語境中的客家學者渴望在眾聲喧嘩中唱響自己民系的頌歌，從不斷發(fā)掘的歷史記憶中凸顯自己民系的文化印跡。當代客籍學者有時難免沉湎于昔日宗族的旺盛、顯達自得的舊夢中，尤其是一些田野作業(yè)的個案成果所滲透的家族意識仍難掩其榮耀感和失落感，這就需要呼喚他們自我批判精神的出場。當代客籍學者身份的認同應該基本是與族群文化的反思同步的，一方面彰顯自己的族群性格和文化特征，另一方面，又要反思本族群的文化失落和偏向。

三、擺脫客籍學者的學術契約

現(xiàn)今，一些學者似乎并不滿足于各種客家盛會的熱鬧，而是以建立學科意義上的客家學為己任。他們已然在反思學者身份與族群認同融合的學術弊端。周建新教授就說過:“我認為對客家研究至少在初期來講，是出于一個比較特殊的背景。早期客家研究，除了學術性還帶有比較明顯的情緒性、功利性的色彩?！雹坌旖芩?《人類學釋放我對客家的真愛——訪客家學者周建新教授》，《民族論壇》2012年第5期。以建立客家學為目的的學術性，賦予了客籍學者不同的身份內(nèi)涵和意義，進而相應地改變了客籍學者身份的傳統(tǒng)內(nèi)涵和承載地方記憶的功能，客籍身份與族群認同之間的融合關系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图矸莸墓搅说胤接洃浐妥迦赫J同的契約，而呈現(xiàn)出非契約性的一面。事實上，只有眾多非客籍學者的參與，客家學才能獲得學科的意義認定，說明客家研究具有充足的學術空間和豐富的學術可能性，否則，客家學就只是提供促進族群認同的學術工具。

身份之于族群認同的非契約性不僅使得客籍學者調(diào)適身份，而且還促使了族群認同和記憶的選擇性重構。這樣，原有的族群認同的導向性亦發(fā)生了變異。這種變異大概出現(xiàn)過三個轉型:以羅香林先生為代表的中原士族族群認同，以房學嘉教授為代表的贛閩粵三省交界地的原住民族群認同，以謝重光教授為代表的南遷移民與當?shù)赝磷迦诤献迦赫J同。其實，任何族群都有一個融合的過程，如今的客家仍處于漢族和其他民族交合的狀態(tài)，承認這一點，客籍學者就不必拘泥于族群認同的學術立場和情感愿望，而是跳出客籍學者圈，理性地面對客家社會生活的實際，從學理層面討論這一文化共同體內(nèi)部的各種結構形態(tài)、客家形象被塑造的過程及途徑，以及客籍學者如何從族群認同中獲取政治、社會和文化上的學術資源和權力，并探討近現(xiàn)代客家族群的建立與族群認同、客籍學者與客家民眾之間復雜的同構關系。

有的學者擺脫了客家源流的藩籬。對于客家族群的文化認同，羅勇教授認為，客家是一個文化概念，而不是種族上、血緣上的概念。①鄒春生:《封面學者:羅勇教授》，《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實際上，是諸多獨特的文化表征成為成就了客家最終認定為一個漢族民系的事實依據(jù)。盡管客家文化表征不足以證明客家民系的存在，但為什么惟有客家能夠憑著這些文化表征建構成一個民系，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重要的是這些文化表征被客籍學者精心炫耀和放大，成為客家最為耀眼的裝飾符號和標志性特征。

“客家”這一稱謂是一個缺乏地域性的統(tǒng)稱，泯滅了客家作為一漢族支系的地域性差異，這也是客家學應該引以為反思的族群敘事的弊端。“客家”掩蓋了客家村落生活和思想觀念的差異性。如今，客家族群本身也在進一步分化，表現(xiàn)為相異的文化表征和文化行為，客家族群認同逐漸為地方認同所取代。在當今人群交流極為頻繁的過程中，客家族群的文化身份也不斷從封閉走向開放，從單一走向多元。地理與文化上的區(qū)域性差異，以及不同性質(zhì)與內(nèi)涵的族群互動，導致了不同時空客家文化的內(nèi)在的迥然有別與復雜。客家的成分已變得極為多樣，其所承載的文化秉性也極為斑駁。然而，為了直截了當?shù)剡_至族群認同，獲得認同的最佳效果，客籍學者炮制出一些標志性的文化表征，以之作為客家族群認定的依據(jù)，并不斷得到闡發(fā)和強化。而客家生活形態(tài)客觀存在的地域性差異和多元性與客家大一統(tǒng)的宣揚是相悖的。這種境況與客籍學者強烈的族群認同的學術動機直接相關。

客家身份和學者身份合而為一的學術狀況也制約了客家學的進一步深入，使客家學陷入情感及感性的泥潭。客籍身份為客家學的建立奠定了立場的根基，也是讓研究有了身份優(yōu)勢，諸如局內(nèi)人、自我、主位立場和話語權等。其實，客家研究大都在客家圈內(nèi)展開，其影響并不廣泛。為了能夠實現(xiàn)學術的自我消化，便創(chuàng)辦了客家研究的刊物，專門的研究中心，在大學開辟了客家研究的學科方向。而這些都產(chǎn)生于客家分布的中心地帶。由于客家分布區(qū)域廣泛，延伸到了港臺和海外，這使得這種自我消化成為可能?？图冶椴际澜绺鞯氐母窬钟质沟每图颐裣祹в姓我蛩?，已經(jīng)獲得政府的支持。這種客家生存的狀況促使客籍學者繼續(xù)以族群認同為學術指向，因為唯有族群認同，才能得到政府和國家的認定。

在研究角度方面，族群認同的學術意識也導致客籍學者的視域相對逼仄。有的學者認為邊緣研究是為了“從周邊看中心”，即研究“邊緣”是為了更好地理解“中心”，有的學者認為“邊緣”是“中心”和“邊緣”所共同建構的。無論怎樣，邊緣研究可以改變我們長期過度集中于“中心”而忽略其與“邊緣”關聯(lián)性的視角，揭示不同族群、國族之間在不同時期的互動關系以及所帶來的變遷。②羅吉華:《族群認同是如何建構的——讀張慧真的＜教育與族群認同＞》，《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10年第6期。既然承認客家是多種族群融合而成，與其他族群如周邊的廣府人、潮汕人、閩南人等構成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么，就應該從客家的邊緣反觀客家本身，然而，客籍學者很少關注客家與周邊族群的關系。邊緣較之中心，學術領域更為開闊，通過邊緣可以從不同角度樹立客家的族群形象，在與邊緣的多向度對話中，族群認同的學術話語才能脫離和避免非理性及“自觀”之嫌。

客家研究和客家學學者的命運與客家傳統(tǒng)村落的命運是一致的，客家學的轉型與現(xiàn)代村落的發(fā)展也是同步的。正視客家族群的現(xiàn)代化進程與客家聚落的城鎮(zhèn)化狀況，應該是客家學和客籍學者必由之途。因為族群不再以一種原教旨主義或本質(zhì)主義的方式認同于既有的事實性的自然、歷史、道德、文化和族群模式，而是以一種積極的、參與的、建構的方式，在動態(tài)的過程中逐步構建共同體的文化認同。③許紀霖:《文化認同的困境》，載《尋求意義:現(xiàn)代化變遷與文化批判》，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7年，第229頁。但是，目前客籍學者仍在竭力維護客家文化既有的事實傳統(tǒng)，以為客家一些社會生活傳統(tǒng)，諸如飲食、服飾、居住和民間表演等的改變就意味著客家民系的動搖，意味著客家可能喪失認定的標示;以為族群認同是客家學得以成立和延續(xù)的基礎。正是由于囿于傳統(tǒng)和族群認同，導致客家研究的方法論視野難以真正張闊。剝除客家村落聚居的村落單位機制和族群認同的學術局限，客家研究方能呈現(xiàn)嶄新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