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兩高”刑事案例指導制度的改進探析

□馬瑩瑩(山西警官高等專科學校，山西 太原 030021)

對“兩高”刑事案例指導制度的改進探析

□馬瑩瑩
(山西警官高等專科學校，山西 太原 030021)

摘要：自我國指導案例制度建立以來，最高人民檢察院與最高人民法院兩部門分別發(fā)布了幾批指導性案例。從發(fā)布背景、立法目的等方面來看，其中的刑事指導案例為各級法檢部門提供了有益的參照依據(jù)。但是目前的刑事案例指導制度仍存在不足之處，筆者從兩高應建立聯(lián)合發(fā)布機制、豐富案例類型等多個角度分別提出了改進建議。

關鍵詞：刑事指導案例；現(xiàn)狀；完善建議 最高檢發(fā)布的指導案例基本由“、基本案情、辦案經過(追訴過程)、案件結果、要旨、法條”這些部分組成，最高法發(fā)布的指導案例基本由“關鍵詞、裁判要點、相關法條、基本案情、裁判結果、裁判理由”構成，通過比較可見，在內容方面，兩者基本都由關鍵詞、案件經過與結果、斷案所依據(jù)的法理及法條等部分組成，編排體例亦具備相似性。但在具體稱謂上存在細微差別，而且在編排順序上也存在差異。首先在案例編排要素方面存在一定區(qū)別，例如除“關鍵詞”、“基本案情”等案例組成要素相同外，檢察院的“辦案經過”與法院的“裁判理由”不同。其次案例組成要素的排列次序不同。最高檢指導案例的組成要素排列方式遵循“先案件，后道理”的編排順序，與偵查思維神似，即直接以查清基本案情為出發(fā)點，辦案經過要體現(xiàn)程序正義理念。最高院指導案例要素編排順序基本沿用庭審思路模式，即庭前調查-確定爭議焦點(關鍵詞)，審理環(huán)節(jié)對基本事實與證據(jù)進行三方辯駁，并各自申明法律依據(jù)，宣判環(huán)節(jié)由法院公布結果并說明理由。兩部門的目的都是為了給下級機關提供參照，但是不同的編排體例對下級機關不能起到良好的示范作用。

如何確保檢察權與審判權以尺度統(tǒng)一的方式適用，是人民群眾始終高度關注的熱點問題。為滿足黨和人民對司法公正的進一步期待，最高人民檢察院與最高人民法院于2010年7月和11月分別發(fā)布了關于案例指導工作的規(guī)定，并又相繼于2010年底及2011年底發(fā)布了第一批指導案例，這標志著我國的司法改革進程朝著更加務實的方向邁進。從整體風格來看，最高檢與最高院的指導案例都服務和服從于“指導”這一根本目的，但在案例敘述方式及側重點等方面存在差異，這就為相關研究的展開提供了基本素材。筆者認為，“兩高”刑事指導案例的現(xiàn)狀，既可以反映出檢察院與法院這兩大司法機關的性質與職能等方面的差異，也可以反映出兩類機關刑事政策的側重點有區(qū)別。通過研究兩高刑事指導案例的現(xiàn)狀與存在問題，可以幫助對“兩高”相關案例進行整合，更加明晰建設有中國特色的刑事案例指導制度的全貌。

一、最高人民檢察院與最高人民法院刑事指導案例的現(xiàn)狀

隨著我國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進程的深入推進，“依法治國”實現(xiàn)了從理念到實踐的偉大飛躍。人民群眾在滿足了基本物質生活需求之后，開始對法治環(huán)境產生了巨大要求，并希望諸多社會糾紛能夠得以通過宣誓公平正義理念的法律途徑解決。然而，與人民群眾對法治的巨大期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許多地方司法機關依然辦關系案、金錢案、人情案等，冤假錯案、同案異判等現(xiàn)象也時有發(fā)生。

(一)發(fā)布背景

我國是典型的大陸法系國家，已經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例一般不會成為法官們對新發(fā)生案件的裁判依據(jù)。但是近年來，越來越多相似甚至相同的案件卻做出了不同的判決，典型的如2007年轟動一時的許霆案，被告人由一審的無期改判為五年有期徒刑。這無形中對有著同樣經歷的云南何鵬案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經過當事人近親屬和有關人員的不斷努力，何鵬最終也由無期改判為八年零六個月。我們不能不說此案具有一定的標桿性意義，它使得我國遵循先例的判例法實踐向前邁出了一步。[1]隨著網絡等社交媒體的發(fā)展，群眾對此類案件的關注度、敏感度日益增強，對“同案同判”呼聲也日漸高漲。

為有效回應民間對司法公正的訴求，最高檢與最高院于2010年開始陸續(xù)發(fā)布指導案例，并賦予這些案例以“應當參照”的事實效力。從適用技巧來看，各級法院與檢察機關在遵循法律法規(guī)、司法解釋的同時，還應借鑒這些指導案例的歸納分析思路，對于以往法律法規(guī)及司法解釋未明確的事項，指導案例通過“要點”或“要旨”進行明確的，還應援引為辦案依據(jù)。

(二)立法目的

最高人民法院與最高人民檢察院出臺指導案例的目的都是為了給下級辦案機關樹立準確用法的榜樣，從而使得下級機關在“有法可依”的情況下，面對“同一”案件按照同一尺度用法，面對“同類”案件，準確適用共通法理。從我國司法決斷權的權威依據(jù)來看，“兩高”公布的刑事指導案例特別是其中的司法技術原理，將會成為法律法規(guī)、司法解釋之外的又一法定權威依據(jù)，各級司法機關必須予以遵守并適用，否則必須報請相應審判委員會或者檢察委員會決定。

(三)案例數(shù)量、結構及其發(fā)布

從案例數(shù)量來看，截止2015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共發(fā)布了十批共52個指導性案例，其中九個為刑事指導案例，而最高人民檢察院則發(fā)布了六批23個指導性案例，而且每個都是刑事指導案例，刑事指導案例的數(shù)量是前者發(fā)布數(shù)量的2.5倍。[2]

從案例結構來看，在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52個指導案例中，刑事部分占17.3%，其余大多為民事案件，也有少部分行政案件；而在最高人民檢察院發(fā)布的指導案例中，刑事部分高達100%。[3]所以從案件構成來看，最高法的關注重點是民事案件，而最高檢幾乎將關注重心都放在了刑事案件上。

從案例發(fā)布的時差規(guī)律來看，最高人民法院并非在指導案例的每個發(fā)布批次都推出刑事指導案例，而僅在第一批、第三批、第四批、第七批與第八批里有所涉及，從更新周期來看，基本每隔半年至一年才更新一次刑事指導案例部分。而最高檢每個批次都會推出刑事指導案例，且發(fā)布間隔縮短為數(shù)月。

所以無論從數(shù)量、從結構，還是從發(fā)布頻率來看，最高法與最高檢發(fā)布的刑事指導案例都整體存在明顯差異。與最高法相比，最高檢發(fā)布的刑事指導案例數(shù)量更多，發(fā)布周期更短。

二、最高人民檢察院與最高人民法院刑事指導案例存在的問題

自2010年正式確立案例指導制度以來，最高人民法院與最高人民檢察院相繼發(fā)布的幾批案例，無疑對后續(xù)發(fā)生的相似或相同案件起到了一定的參照作用，為解決新類型的或疑難復雜案件提供了有益的借鑒。但是，通過研究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同是作為司法機關的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分別發(fā)布指導案例的形式存在一定的不足之處。

(一)未建立兩部門聯(lián)合發(fā)布刑事指導案例的機制

目前我國刑事指導案例分別由最高法與最高檢各自發(fā)布，無論在內容還是在發(fā)布時間上都存在一定差異，從而給人各自為政的感覺。通過觀察兩高最近一批指導案例，筆者發(fā)現(xiàn)兩者在風格與案例要素方面存在趨同趨勢，暗示“兩高”之間存在一種交流與協(xié)調機制，但合作深度有限，例如并未形成同一案例的統(tǒng)一發(fā)布機制。

自從我國重建公檢法司以來，不僅兩高之間，公檢法之間，司法系統(tǒng)內部各單位之間，就連司法機關與民政、工商、海關等國務院省部級單位都建立了聯(lián)合發(fā)布司法解釋的機制。相比之下，目前并不存在多部門聯(lián)合篩選與發(fā)布同一刑事指導案例的機制，這也標志我國的刑事案例指導制度處于初步形成階段，有待進一步探索制度內涵、豐富制度內容。

(二)案例編排要素不統(tǒng)一

(三)案件性質相對單調

從最高院發(fā)布的刑事案例來看，大部分集中在涉及基層百姓切身利益的刑事案件，例如盜竊、搶劫、故意殺人等案件，而像一些復雜的金融犯罪、反映各方微妙博弈的“李昌奎”案[4]、遏制未成年人“犯罪趁早”念頭并具備典型教育意義的刑事案件、國際刑事司法協(xié)助等案件，都尚未納入最高院指導案例的視野，正如有專家所說，已入選的部分案例，案情簡單、法律技術并不復雜，所以其指導性是有限的。

從歸納的體系化程度而言，最高檢采用“專題介紹”的形式向各級檢察機關推出指導案例，比如第一批主要涉及民間糾紛與群體性事件，第二批為職務犯罪專題，第三批為散布虛假恐怖信息犯罪專題，第四批為食品安全專題，第五批為盜搶案專題，第六批為超出追訴時效的犯罪嫌疑人是否核準追訴的專題。而最高法發(fā)布的十批指導性案例均不明顯具備類似“排版”規(guī)律。另外，從最高檢發(fā)布的六批刑事案例來看，雖然比最高法發(fā)布的刑事案例更加條理、系統(tǒng)，以專題形式推出，但以實體案件居多，程序性案件只有在第六批案例中有所體現(xiàn)，反映刑事程序技術的案件非常有限，從而反映出我國司法系統(tǒng)“重實體、輕程序”思維還占有一席之地。

三、最高人民檢察院與最高人民法院刑事指導案例的完善建議

刑事指導案例制度是我國司法機關在實踐的過程中不斷摸索和借鑒的一種有效嘗試，這一嘗試是為了彌補我國現(xiàn)行法律制度和裁判規(guī)則的不足，但是在運行的過程中不免會有一些差強人意之處，為了完善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刑事指導案例的制度，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一)逐步建立兩高聯(lián)合發(fā)布刑事指導案例的機制

從一個刑事案件的辦理流程來看，涉及公檢法監(jiān)獄等多個部門，如果能存在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完整的刑事指導案例，能同時體現(xiàn)刑事辦案流程，必然會對公檢法各部門的合作起到良好的示范作用，從而有助于激勵發(fā)揮各部門各自職能的同時，防止辦案資源內耗，為注重司法機關整體效能提供有益的示范作用。所以建議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加強合作溝通，逐步建立兩高聯(lián)合發(fā)布刑事指導案例的制度，整合兩機關的案例編排要素和體例，為下級機關參照指導案例提供更加有效的參照，從另一方面也能避免兩機關發(fā)布案例時間、批次不統(tǒng)一的現(xiàn)象。

(二)豐富指導性案例的類型

如前所述，從構成比例上來看，最高法與最高檢發(fā)布的指導案例存在“民事案件居多”與“刑事案件居多”的特點。最高法發(fā)布的指導案件以民事案件居多，刑事與行政案件占很小一部分比例，而且基本都只是涉及實體問題，最高檢發(fā)布的六批指導性案例中也只是有極少一部分對程序問題有所涉及。[5]其次，在同為刑事案例的范疇內，最高法發(fā)布的刑事指導案例多涉及侵害百姓的合法民事權益，比如搶劫與殺人案件，從公民個人法益角度來看，搶劫與殺人案自然侵犯了他們的生命權和財產權；而最高檢發(fā)布的刑事案件則以直接針對國家與社會法益的案件較多，比如侵犯國家安全與公共安全的案件。另外，在我國的法律體系中，人民檢察院不僅承擔刑事案件的監(jiān)督與辦理功能，還承擔民事、行政、監(jiān)所等司法工作的監(jiān)督職能，但是從已公布的指導案例來看，卻找不到民事、行政與監(jiān)所監(jiān)督的影子，這就使得最高檢未來對指導案例進行案例性質擴容的必要性凸顯出來。

在未來的幾年內，建議兩機關應積極拓寬思路，在刑事指導案例的多元化方面多下功夫，在指導性案例中，不僅要體現(xiàn)刑法分則方面定罪量刑的具體問題，對總則中容易讓基層工作人員混淆的，原則性的規(guī)定也要有所涉及。在實體與程序方面，側重對實體問題的研究固然是好現(xiàn)象，但是對于程序性問題的研究也應當一并加強，從而真正體現(xiàn)指導性案例的典型性、代表性、前沿性、指導性，為基層司法機關面臨新型、復雜司法難題時提供有益參考。

(三)提升指導性案例的啟迪思辨性

從整體文風來看，最高檢對部分案件的裁判要旨的說明，以及專題整體風格與專題內每個案例題目的擬定等細節(jié)，充滿了法理學、法社會學等分支研究方向的哲理思辨味道，比如“死刑與社會穩(wěn)定”的辯證關系(最高檢第一批指導案例就用較長語段描述這一辯證關系)、“秩序與追訴權”的博弈問題(體現(xiàn)在第六批指導性案例四個分案例“核準”與“不核準”行使追訴權的對比上)、“個人自由與社會公序良俗”的順位問題等；而最高法的刑事指導案例，更多體現(xiàn)了嚴密的法律條文適用技術，而一般不會向讀者提出過多的宏觀思辨與哲學引導，往往只在“裁判要點”部分以一至三句話進行簡單概括，比如在最高人民法院第三批第12號案例“李飛故意殺人案”中提到了“從盡量化解社會矛盾角度考慮”，這就是法條里沒有直接說明但卻充滿宏觀思辨與哲學探討的原理，但在第四批14號“董某某、宋某某搶劫案”中，卻在裁判要點中找不到“為保護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為他們營造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等類似字樣，而直接采取了套用與解釋法條-特定行為“禁止令”的做法。即使在“裁判結果”部分，也省略了論證與說理過程，而采取直接套用司法實踐或社會心理工作結論的辦法結束相關案例介紹。另外，從最高法每批案例內每個案件題目及它們彼此之間的比較來看，不能明顯反映類似最高檢整合案例帶來的啟迪思辨性。[6]所以，建議兩部門聯(lián)合發(fā)布機制下再改進發(fā)布指導性案例的文風，借鑒之前最高檢的發(fā)布體例和形式。

四、結語

刑事案例指導制度在我國的興起，反映了我國在依法治國、確保司法公正的道路上邁出了重要一步，全國人大、中共中央政法委及兩高所做的努力值得認可。但其中存在的問題也不少，例如案例性質單調、典型性與代表性有限等，且各有權發(fā)布指導性案例的各機關之間合作深度有限，尚未形成例如司法解釋聯(lián)合發(fā)布機制這樣的高水平成熟協(xié)作機制。未來，我國相關部門應站在全局高度，構建國家層面的刑事案例指導制度，以更有效地整合相關司法資源，使入選的案例更能體現(xiàn)典型性與代表性，反應刑事訴訟的程序正義理念，從而更好的發(fā)揮其制度功效。

【參考文獻】

[1]邊浙婭.我國刑事案例指導運作問題研究[D].華東政法大學，2012:1.

[2]孫萬懷.刑事指導案例與刑法知識體系的更新[J].政治與法律，2015(4)：3.

[3]劉慧，王偉.“兩高”指導案例制度之比較、借鑒與完善[J].中國檢察官，2013(6)：24.

[4]陳興良.死刑適用的司法控制[J].法學，2013(2)：50.

[5]嚴超.我國刑事指導案例運行存在的問題及對策[J].法制與社會，2013(2)：73.

[6]周光權.刑事案例指導制度的發(fā)展方向[J].中國法律評論，2014(3)：137.

(責任編輯：王戰(zhàn)軍)

【法學研究】

Analysis on the Guide System of the Criminal Cases

in Supreme People’s Court and Supreme People’s Procuratorate

MA Ying-ying

(ShanxiPoliceAcademy,Taiyuan030021,China)

Abstract：Since the establishment of guide system of criminal cases, Supreme People’s Court and Supreme People’s Procuratorate released several batches of guiding cases. Seen from release background and the legislative aim, criminal guiding cases in them provide useful reference foundation for people’s court and people’s procuratorate at all levels. But there are still shortcomings in the existing criminal case guidance system. The author put forward recommendations for improvement that these two departments should establish a joint release mechanism and enrich the types of cases.

Key words：criminal guiding cases; present situation; improvement and recommendation

中圖分類號：D92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85X(2015)04-0028-04

作者簡介：馬瑩瑩(1985-)，女，山東聊城人，山西警官高等?？茖W校法學系教師。

基金項目：2015年山西省法學會法學研究課題“刑事案例指導制度研究”(SXLS2015B06)

收稿日期：2015-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