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好茶葉都去哪兒了

郎咸平

中國名茶眾多，龍井貴為名茶之首引得無數(shù)人一擲千金，每年春季人人爭購，價格見漲不見跌，實在風光無限。可有不少茶人嘆息好龍井越來越難找。

一方面是好茶葉的減少。西湖龍井茶葉協(xié)會理事葛頌德介紹說，2000年前，他所在的龍塢，茶園法定畝數(shù)是8000畝，為“正宗西湖龍井茶（即老茶樹）”，占整個原產地老茶樹總量的70%。

但是，“早產是個寶，遲產是棵草”，近年來為追求早上市以賣個好價錢，葛頌德親眼看到龍塢的一些地方“相繼挖掉了老茶樹800多畝，種上了龍井43號”。由于“開發(fā)出了效益，有些地方還相繼種上了烏牛早、108、117等品種，共有將近1330畝”。而在西湖龍井產區(qū)的其他地方，“換種”的行動已經(jīng)屢見不鮮。

但是據(jù)《陸羽茶經(jīng)》記載，早在唐代時，西湖一帶就開始種植龍井群體種。這樣算來，老龍井至少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自然選擇才是硬道理。

“‘土茶（老龍井）喝起來的感覺就是香醇，跟‘龍井43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家住杭州市上城區(qū)的老杭州人施先生如是說。的確，擺在面前的兩杯西湖龍井茶，輕輕一聞，就能辨別出哪個是“土茶”，哪個是“龍井43”?！罢嬲闷凡?，就曉得‘土茶的價值，它的香氣、味道，那是沒得比?！币恍┎柁r家里還留著一些老茶樹，但只為了產茶留給自家喝了。

“龍井43”號之類的新品種不是因為品質更佳，而是因為發(fā)芽早、產量較大，能帶來更高的收益而成了茶農新寵，代替了在這片土地上生長了上千年、為龍井贏得“名茶之首”名譽的“土著”老龍井。若這樣下去，龍井的風光到底還能持續(xù)多久，我們的后代還能不能喝到好龍井確實值得人擔憂。

另一個原因是炒茶師傅的日益稀少。

西湖區(qū)龍井茶產業(yè)協(xié)會會長商建農提供的材料顯示，獲得高級證書的茶農基本年齡在40～60歲，40歲以下的基本拿到的是高級以下證書，在參與培訓的炒茶工中，也幾乎沒有20歲左右的年輕人。2008年，首次認證有97名青工拿到了炒茶工的證書，而2009年，拿到證書的青工是68人，今年（2010年）預計是40人。不難發(fā)現(xiàn)參與認證者呈逐年下降的趨勢。這也就意味著多年炒茶技術的老師傅們，后繼者寥寥無幾，新生力量并未真正注入到這一傳統(tǒng)行業(yè)中。

曾經(jīng)被媒體爆出，西湖龍井茶制作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省級傳承人樊生華要招學徒。這個新聞，讓人們眼前一亮，技術活終于有了接班人。然而三年過后，再問樊生華，他搖搖頭：“招不到學徒啊，到現(xiàn)在為止只有2個人肯跟著我學?！?/p>

樊生華直言，他所在的村子，除了他能堅持用純手工炒制外，其他家家戶戶都已用上了機器。他就像一個“老古董”，孤獨地堅持著。

在國家一級評茶師沈紅看來，手炒茶更具有一種獨特的個性：“手炒比之機炒，香味更濃郁、持久，口感也更甘醇。茶葉是活的，高級的師傅能根據(jù)不同的茶葉使用不同的手法和火候，這用心考慮的技術，統(tǒng)一的機器模式是無法做到的。更重要的是手工炒茶是保護和繼承了西湖高檔龍井茶的傳統(tǒng)工藝?！?/p>

這當然也不能完全怪罪于茶農，畢竟有誰不想賺多些錢呢？手工炒制和機器炒制的茶葉售賣價格相差不大，而機器炒制又更省時省事。同時還有中國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因為事實上面向基層的農業(yè)技術人員，如炒茶師等，在畢業(yè)后是非常搶手，就業(yè)情況也很好（2009年教育部數(shù)據(jù)：大學生就業(yè)率68%；聽者無不覺得不可思議，“被就業(yè)”一詞出現(xiàn)）。但家長依然選擇讓孩子去讀那些就業(yè)擠破頭的熱門行業(yè)，也不愿意把孩子送進來學茶?！白x完書還要回去做農活，很多傳統(tǒng)家長接受不了?！痹僬?，炒茶實在不是一門輕松的活計?！叭昵噱?，五年輝鍋”，需要時間積累。在一個崇尚“快錢”的年代，這樣的職業(yè)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

中國相當部分茶企其實角色僅相當于中間商，卻同時也奪去了生產者的名號。這毫無疑問利于茶企多賺取利益，卻不僅置重要茶生產者于不公平地位，剝奪了他們應得的收益，也拉遠了消費者與自然（自然珍藏者，茶農、制茶師傅）的距離，使真正好茶難以冒出頭來。我們建議，也更希望有優(yōu)秀的茶企能腳踏實地地進行中間商的工作，為優(yōu)秀的茶農、制茶師傅服務，幫他們進行品牌管理和產品營銷并且利益共享，免去其后顧之憂，得以一心一意地做茶。

這對茶企來說一定沒有通常手段所能占得的暴利，但是在優(yōu)秀中間商茶企甘居幕后的同時，制茶人得到了應有的地位，消費者與自然的距離大大拉近，這對好茶走出深山和賣得好價絕對有利無弊，茶企能獲得的收益也不見得一定少于先前。更重要的是，這能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人們重新重視種茶、制茶這個產業(yè)，不再因為收益太低難以為繼而去選用新型高產品種，造成老茶種的日益稀缺，也不再因為前景渺茫、地位低下而無人愿意從事此行業(yè)，造成好茶老在山中來不及采制，而市面上好茶稀少、“有錢買不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