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子江是外國人命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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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子江是外國人命名的嗎?*

李永祜

(中國人民大學(xué)文學(xué)院，北京100872)

摘要：長江又被稱作揚子江，有研究者認(rèn)為此名稱是外國人命名的，這是不合實際的，不正確的。長江古稱江、大江、長江。自隋代以來將長江下游揚州、鎮(zhèn)江附近及其以下江段稱揚子江。西方人將長江稱作揚子江的歷史較短。最早于元初到中國的意大利人馬可·波羅，就使用長江這一稱呼。只是到距今四百年前的明代后期，才開始有意大利人利瑪竇對長江以揚子江相稱，至近百余年來則成為西方人普遍的稱呼，這是以偏概全、以部分代替整體的歷史性誤解。

關(guān)鍵詞：長江；揚子江；利瑪竇；誤解

我國的長江，近數(shù)百年來被許多外國人稱作揚子江，國內(nèi)也有人使用此名稱。因此，許多人搞不清揚子江這一名稱的來歷，有個別研究者甚至認(rèn)為是西方人命名的①，這是不符合實際的，不正確的。

一、大江、長江是秦漢以來最普遍的通稱

發(fā)源于青海沱沱河，流經(jīng)南方數(shù)省東入大海的我國第一大江長江，古稱“江”、“大江”。在我國先秦及西漢前期的重要典籍中，大多只簡單地稱之為“江”。例如，《尚書·禹貢》：“江、漢朝宗于?！?，“浮于江、沱、潛、漢”，“川曰江、漢”，“岷山導(dǎo)江，東別為沱”?！对娊?jīng)》：“江之泳矣，不可方思”(周南·漢廣) ；“江有汜”、“江有渚”、“江有沱”(國風(fēng)·召南)。《左傳》：“楚人有涉江者”(宣公十三年) ；“秋，吳城邗，溝通江淮”(哀公九年) ；“田江南之夢”(昭公三年)。《山海經(jīng)》：“東流注于江”；“東南流注于江”(中山經(jīng))?！睹献印罚骸八傻刂行?，江、淮、河、漢是也”(滕文公下)。屈原的《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哀江南”；李斯《諫逐客書》：“江南金錫不為用”；司馬遷《史記》：項羽“渡江而西”(項羽本紀(jì)) ；“南游江淮”(太史公自序)等等。但在這一時期，也已有少數(shù)典籍和私家著作出現(xiàn)了“大江”之稱。據(jù)目前所見資料可知，在《山海經(jīng)》中就在稱“江”的同時，出現(xiàn)了“大江”之稱：“曰崍山，江水出焉，東流注入大江”；“曰崌山，江水出焉，東流注入大江”(中山經(jīng))。屈原的楚辭《九歌·湘君》：“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蔽鳚h初期司馬相如的《子虛賦》：“緣以大江，限以巫山?！逼浜?，東漢初年(公元一世紀(jì)初)王充的《論衡》、班固的《漢書》，再其后的《晉書》以及南北朝時的《宋書》、《南齊書》等古代典籍中，除繼續(xù)沿用“江”之稱外，“大江”之稱更為多見。如《論衡》：“大江浩洋，曲江有濤?！薄稘h書·地理志》“桑欽言：淮水出東南，北入大江?！?丹陽郡) ；“豫章水出西南，北入大江”(豫章郡) ；“江沱在西，東入大江”(蜀郡) ；“九江在南，皆東合入大江”(蜀郡)?！端螘罚骸昂瘴鞴食?，西臨大江”(州郡志)。《南齊書》：“其城西臨大江”(州郡志卷一) ；“離運河而入大江”(州郡志卷十四)。而在北魏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中，有十多篇記述使用“大江”。同時期的許多文人名家如謝眺：“大江流日夜”(《暫使下都……》) ；陰鏗：“大江一浩蕩”(《晚出新亭》) ；朱超：“大江闊千里”(《舟中望月》)?？梢姡谶@一時期，此名稱的使用已相當(dāng)普遍。

至于“長江”之稱，首見于西晉時陳壽的《三國志》中：“且將軍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此為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周瑜傳) ；“竟有長江之所極，據(jù)而有之?！?魯肅傳) ；“不如取羽，全據(jù)長江?！?呂蒙傳) ；“中國不能陵長江以爭利者”(陸遜傳)。同時期的《越絕書》中有“出漁浦，入長江”(吳地傳第三)。東晉初，阮籍有“湛湛長江水”(《詠懷》) ；王羲之致?lián)P州刺史殷浩的書信中有“莫過還保長江，都督將各復(fù)舊鎮(zhèn)，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晉書·王羲之傳》) ；孫綽上皇帝疏中有“非唯信順協(xié)于天人而已，實賴萬里長江而守之耳。”(《晉書·孫綽傳》)陶淵明有“種桑長江邊”(《擬古》)等等。自唐宋以來，在歷代的詩文作家和學(xué)者的筆下，凡指長江，使用“江”者漸少，“大江”和“長江”則并用并行，而以使用“長江”最為普遍。如王勃的“長江悲已滯”(《山中》)，“檻外長江空自流”(《滕王閣序》) ；其后李白的“唯見長江天際流”(《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杜甫的“不盡長江滾滾來”(《登高》)，以及崔季卿、白居易、元稹、張籍、張若虛、劉長卿、李商隱、張志和，直至宋代的歐陽修、王安石、蘇軾、李綱、辛棄疾、文天祥等人的作品中，“長江”是大量使用的通稱。其中杜甫的詩中出現(xiàn)六次，李白的詩中竟出現(xiàn)九次之多。

二、揚子江名稱的由來

“揚子江”的名稱則出現(xiàn)較晚，但它絕不是外國人命名的，而是中國人自己命名的?！皳P子江”這一名稱是由與揚州有關(guān)的揚子津、揚子渡、揚子橋等地名地物衍生出來的。相傳我國遠(yuǎn)古夏禹時期，將境域劃分為九州，揚州是其中之一，此州的治所自隋代起位于今揚州市境域。揚州附近有一通往長江南岸的渡口，古稱揚子津、揚子渡，渡口處又有揚子橋。據(jù)史籍記載，隋開皇十年(509)大將楊素由江北進(jìn)擊盤踞京口(今鎮(zhèn)江市)的朱莫問，即由此渡江。揚子津、揚子渡之名稱自此廣為人知。隋大業(yè)七年，隋煬帝令在揚子津建揚子宮；隋末杜伏威曾派軍在揚子津渡口附近(在今儀征境內(nèi))駐守，稱其地為揚子鎮(zhèn)。揚子津、楊子渡、揚子橋、揚子宮、揚子鎮(zhèn)，這些以“揚子”為名的地名、地物形成了一個“揚子群”，對隋唐之際人們的地理認(rèn)知產(chǎn)生了巨大深刻的影響。可以說，就在當(dāng)時，以“揚子”命名附近的江面已是呼之欲出了。據(jù)《隋史·煬帝紀(jì)》載，隋煬帝在大業(yè)元年、六年和七年三次幸臨江都即今揚州，后兩次均駐留揚子津。明隆慶元年(1567)纂修的《儀真(今儀征)縣志》卷一“沿革考”謂：“煬帝既幸江都，(七年)春二月遂臨揚子津，置揚子宮于方山，‘揚子’名始此。后因以名鎮(zhèn)，而江亦名‘揚子’云。”在現(xiàn)存的文化典籍中，“揚子江”這一名稱，最早見于隋代大業(yè)年間。《儀真縣志》卷十四“藝文”收錄的一首五言古體詩《晚日揚子江應(yīng)教》，就是隋代詩人柳辯所作②，這是歷史上第一首有“揚子江”名稱的作品。在其后，唐前期王維的《送李判官赴江東江東》中有“樹色分揚子，潮聲滿富春”，“揚子”指的就是揚子江，只是由于受韻律字?jǐn)?shù)的限制，省去了“江”字。王維之后，中晚唐的劉慎虛③、丁仙芝、韓翃、權(quán)德輿、劉禹錫、施肩吾、鄭谷、齊巳；宋代的楊萬里、文天祥等人，都有以“揚子江”為題的詩篇。其中文天祥的詩集《指南錄》中的四首詩④，有兩首以《揚子江》、《過揚子江心》為題；有兩首的序文稱：“自北海渡揚子江至蘇州洋”，⑤“人移江南西經(jīng)北洋者，以揚子江中渚沙為北所用，故經(jīng)道于此。”⑥南宋理宗年間(1225-1264)成書的地理總志《方輿勝覽》云“揚子江在真州揚子縣南，與鎮(zhèn)江分界?！鼻宓拦狻秲x征縣志》卷七，“名跡”引劉文淇《揚州水道記》云：“大江北岸六合、儀征等處，南岸京口等，皆名揚子江。”此兩則材料把揚子江的江段界定得清清楚楚。根據(jù)以上史料和宋元明清時揚州、鎮(zhèn)江、儀征、丹徒等府州縣志書的大量記載可知，揚子江既是指揚州儀征以南、鎮(zhèn)江以北附近的江段，也是指自儀征至長江入?？谶@一江段。所以，無論揚子江的名稱，還是它所指的江段，都完全是我國古人自己命名的。揚子江名稱和它見于書面記載，都已有一千四百年之久，它的命名與外國人毫不相干。

外國人對于長江的記述，最早見于馬可·波羅和斡朵里克的著作。意大利人馬可·波羅是最早到中國的歐洲人。他于1275年到中國，在元代忽必烈皇帝宮廷中任職多年，在揚州居住(一說任總督)三年，并到過長江上中下游各地。他于1292年回國，其在中國居留十七年之久，對中國的地理情況是比較熟悉的。他在自己的著作《馬可·波羅行紀(jì)》中，稱長江為quian或quiansuy，這是法文“江”、“江水”的音譯。馬可·波羅有時也意譯稱大江(legrandfleuve)。在馬可·波羅離開中國三十五年之后到達(dá)中國的西班牙修道士斡朵里克以蒙古語talay(達(dá)賴，意即“?！?稱呼長江⑦，他們都沒有把長江稱作揚子江。這也反證了當(dāng)時西方人并沒有揚子江之稱。事實上，在馬可·波羅記述他在中國的所見所聞之前，西方人對中國幾乎沒有什么了解。據(jù)說，晚于馬可·波羅一個世紀(jì)的西班牙航海家哥倫布，受到馬氏關(guān)于亞洲和中國描寫的鼓舞，想從歐洲遠(yuǎn)洋航行到日本和中國，但他在拉丁美洲的古巴登陸時，卻自以為那兒就是日本?？梢姡菚r的歐洲人對亞洲、對中國的知識相當(dāng)缺少的。他們那時不知有揚子江這個稱呼，更不會以揚子江來稱呼長江乃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在馬可·波羅的著作在西方流傳以后，西方人對人口眾多、物產(chǎn)富饒、土地遼闊的中國才逐漸有了一些知識，但具體情況仍不甚了了，他們甚至對傳說中的東方有一個叫“契丹”的國家和一個絲綢大國，究竟是一個國家還是兩個國家都搞不清楚⑧。可以有把握地斷定，在馬可·波羅之前和他之后的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西方人沒有揚子江這一稱呼。

三、西方人將長江稱作“揚子江”是歷史性的誤解

那么，揚子江這一名稱究竟何時才被西方人使用起來并稱呼長江呢?我認(rèn)為應(yīng)是發(fā)生在明末清初之際。自明代后期至清康熙年間，西方的傳教士、商人、藝術(shù)家等，陸續(xù)來華活動。其中最為著名的是意大利人利瑪竇、日耳曼人湯若望和意大利人郎世寧等。利瑪竇是天主教耶穌會的傳教士，也是一位科學(xué)家。他于萬歷十年(1582)奉派來華傳教。他先在廣東肇慶活動，萬歷二十九年(1601)到北京，向萬歷皇帝進(jìn)呈自鳴鐘等物，與禮部尚書徐光啟等士大夫交往密切。利瑪竇在中國活動的近三十年中⑨，寫下了大量在中國的經(jīng)歷和觀感的文章，上世紀(jì)八十年代被編譯成《利瑪竇中國札記》。⑩利瑪竇不僅與當(dāng)時上中層的高官顯吏、文人學(xué)士密切交往，而且與下層的船工、車夫等也有接觸，能通曉中文，對明代社會的風(fēng)土民情都有深入的了解。他在書中三次五處提到揚子江。第一次是1595年他由江西贛江經(jīng)鄱陽湖轉(zhuǎn)入長江。他記敘說：“因為(長江)河身寬大，它就叫做揚(洋)子，意思是海洋之子?！?第二次是由北京回到南京時寫的：“流經(jīng)南京的江在中國稱為揚子江”，“黃河……自此東流入海洋，距離我們所稱為海洋之子的揚子江北部不遠(yuǎn)”，“從揚子江來的私商是不允許進(jìn)入這些運河的?！?第三次是回到南京后回顧在北京的傳教失敗時提到：“我們也曾讀到，大江從它的發(fā)源到河口是流經(jīng)這一個契丹的。江在中文里意思是大河?！覀冋J(rèn)為這就是我們所稱的海洋之子的那同一條河流，它現(xiàn)在就叫揚子江?！?在沒有發(fā)現(xiàn)更新的材料之前，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利瑪竇是現(xiàn)知使用揚子江名稱的西方第一人，迄今已達(dá)四百年以上。那么，利瑪竇對揚子江的概念是怎樣理解的呢?可能有人以為，上引利氏第二次談?wù)摰氖拙湓捠窃谡f長江的南京段叫揚子江。但仔細(xì)玩味就可以看出并非如此。他這句話既然說的是那條流經(jīng)南京的大江叫揚子江，就是在肯定整條大江就叫揚子江，它僅僅是流經(jīng)南京而已，并沒有“揚子江是長江流經(jīng)南京的這一江段的名稱”這樣的意思。到第三次他再次提到揚子江時，他的表達(dá)就很清楚了：“從它的發(fā)源到河口”的大江，“叫做海洋之子”的那條大江，“它現(xiàn)在就叫揚子江”?？梢?，利瑪竇是把揚子江作為整個長江的總稱使用的。他的這種理解和稱呼當(dāng)然是片面的、不正確的。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利瑪竇受人誤導(dǎo)和其本人初到中國，對揚子江的概念一時搞不清楚造成的。利瑪竇第一次提到揚子江時，他并未說明此稱呼是他讀書所得，抑或聽人所言而知。由上下文的語氣看，似以后者的可能性較大。揚子江之名很可能是他在南昌府城與當(dāng)?shù)毓賳T們交談得知，也或許在贛江碼頭登船經(jīng)鄱陽湖入長江前后，聽一般市民或船工水手等言說而得知。在中國，許多名物書面的記載與社會下層民眾口頭的言說是有差異的。就以長江為例，在約六百年前問世的著名的通俗小說《水滸傳》中就被稱作揚子江。如第六十五回寫張順為到鎮(zhèn)江府城請安道全急救宋江背癰，“行了數(shù)千里，早近揚子江邊”，“獨自一個，奔至揚子江邊”。其意似指揚州、鎮(zhèn)江附近的揚子江段。但在第九十回寫宋江軍出征方臘來到揚州時稱：“前面便是揚子大江，九千三百余里，奔入大海”。緊接著下回開頭又說：“話說這九千三百里揚子大江，遠(yuǎn)接漢陽江，潯陽江、揚子江。從四川直至大海，中間多少去處，以此呼為萬里長江?！闭埧?，在這里又清楚地表明，揚子江就是萬里長江。然而在把揚子江與漢陽江、潯陽江并列時，又似是在表明揚子江只是一小段江面。這種對長江的整體和部分糾纏不清的狀況，是出自說話藝人之口，卻反映出長江的總稱、段稱的概念，在一般缺少文化的社會下層民眾的意識里模糊不清。不僅下層民眾如此，即使文人士大夫也大多缺此知識。與利瑪竇同時而稍晚的明末大學(xué)問家顧炎武就指出：“今人呼揚子江，不知所由名。”?他就此做了一番解釋。顧炎武在此所指的“今人”當(dāng)然不會是一般民眾，而是文人士大夫。利瑪竇很可能就是被他接觸的那些官員、文人或市民、船工等人誤導(dǎo)的。利氏是通曉中文的，他在廣東澳門、肇慶曾苦學(xué)漢語、漢字?，其后攻讀過如間的五經(jīng)四書，并用中文撰寫過《天主實義》、《交友論》、《西國記法》等一大批著作??！袄敻]在繪制《坤輿萬國全圖》的過程中，也大量參考與利用傳統(tǒng)文獻(xiàn)，如《坤輿萬國全圖》中有資料來自《五代史》、《魏書》和《隋書》；有采自羅洪先的《廣輿圖》、《大明一統(tǒng)圖》等”。?但可惜的是這位中文造詣頗深而又掌握地理資料的利瑪竇，卻未像他繪制萬國圖那樣執(zhí)著、認(rèn)真地去了解一下?lián)P子江稱呼的來龍去脈，而只是停留在道聽途說的狀態(tài)用了這一名詞，所以對這個歷史性的誤解，他也難辭其咎。由于利瑪竇的著作傳回西方以后產(chǎn)生了巨大深遠(yuǎn)的影響，“揚子江”被他作為長江總稱的這一含意，逐漸在西方廣泛傳播開來，為西方學(xué)者們普遍使用，此類事例不勝枚舉。這里只引兩位著名世界偉人的文章為證：馬克思在1859年作的《對華貿(mào)易》一文中寫道：“我們還值得來看額爾金爵士在其周游揚子江上流時所看到的農(nóng)民的狀況?！?恩格斯在1857年作的《英人對華的新侵略》一文中，談到英國人在1841-1842年對中國的侵略時寫道：“這種軍事行動的目的，在于侵入橫貫中部的大江—揚子江，并沿著揚子江上駛，直達(dá)離江口約二百英里之南京。揚子江劃分中國為兩個不同的部分—華北和華南。中國的大運河，約在南京東南四十英里的地方，流入揚子江，并經(jīng)揚子江北上?！?值得指出的是，恩格斯在此文中對揚子江的方位、流向、形勢、兩岸的城市、河流、人民等，都做了較詳細(xì)介紹，使用此名稱達(dá)十二次之多，由此可見他對揚子江的深刻印象。有鑒于西方人對此名稱的使用狀況，上世紀(jì)二三十年代，我國出版的地理辭書，均一致認(rèn)定了西方以揚子江稱謂長江的事實，但也做了簡單的厘清。例如1924年丁察盦編著的《中外地名詞典》云：“揚子，江名，即長江或稱大江。中國昔以鎮(zhèn)江下游始稱揚子，然近今東西地理學(xué)家皆以揚子為此水之總稱?！?930年葛綏成編著的《最新中外地名詞典》云：“揚子，江名，即長江，舊稱大江。我國昔以鎮(zhèn)江下游稱揚子江。然近今外國人皆以揚子江為此水之總稱，又以揚子江為長江之總稱?！焙棋拈L江延綿6300余公里，它的重要的江段在歷史上形成了不同的名稱。其主要江段如上游四川宜賓以上稱金沙江；宜賓以下至宜昌段稱川江；湖北枝江至湖南岳陽城陵磯段稱荊江；流經(jīng)安徽的江段因古時屬楚國，稱楚江；而最下游的儀征、鎮(zhèn)江附近及以下至入?？诙?，則稱揚子江。這各個江段只是長江的一部分，它們的各自的名稱絕不能代表長江的總稱。利瑪竇第一個使用揚子江之名，近百余年來西方人普遍把長江稱作揚子江，這不能認(rèn)為是給長江命名，而是一個以偏概全、以部分代替整體的歷史性的誤解，盡管這個誤解曾為許多中國人認(rèn)可。

近幾十年來，國內(nèi)辭書、報章對大江總名和段名區(qū)分均是清楚的，并作了統(tǒng)一的整合，對外來書報原文使用“揚子江”而指長江者，亦做了改譯?。現(xiàn)在西方人也大多使用長江名稱，使用“揚子江”已成了以往的陳跡。歷史的誤解在今天終于回歸到了它原本的含義。

注釋：

①見劉胤漢：《氣候上的分界線——秦嶺》，載《地理知識》1980年第11期。

②此人名第二字原為上“巧”、下“言”兩字構(gòu)成，《康熙字典》謂為“辯“的俗字。

③此人名第二字《康熙字典》謂為“慎”的古字。今本辭書無此字。

④《指南錄》為文天祥寫于南宋末年戰(zhàn)亂中的一部詩集，后人收入《文山先生全集》中。下文提到的四首詩均見于此詩集中，不另注出。

⑤見《亂礁洋序》。

⑥見《北?？谛颉?。

⑦見馮承鈞譯、沙海昂注本《馬可·波羅行紀(jì)》第146章注③。

⑧見《利瑪竇中國札記》第四卷第三章第331—333頁。

⑨利瑪竇于1582年到達(dá)中國澳門，1610年病逝于北京，在中國居留二十七年九月有余。

⑩見中華書局1983年版《利瑪竇中國札記》。

?見《利瑪竇中國札記》第三卷第九章第286頁。利瑪竇在這里利用漢語的諧音，對揚子江這一名稱作了獨特的解讀。

?見《利瑪竇中國扎記》第二卷第四章第324頁、325頁。

?同上注第331頁。

?見《天下郡國利病書》。

?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出版之《利瑪竇行旅中國記》第231頁“年表”中稱：“利瑪竇1582年8月7日抵達(dá)澳門……夜以繼日學(xué)習(xí)中文?！庇?，史景遷(美)著、王改華譯《利瑪竇傳》第147頁引利瑪竇1583年致其老師的信云：“我最近開始學(xué)習(xí)漢語，確信，漢語是一種與希臘語或德語完全不同的語言?！?/p>

?學(xué)者朱維錚在其主編的《利瑪竇中文著譯集》(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出版)“導(dǎo)語”中稱“利瑪竇生前公開刊布作品，主要是中文著譯，現(xiàn)存十九種?！?/p>

?見鄒振環(huán)：《坤輿萬國》，載《利瑪竇行旅中國記》第140頁。

?見《馬克思恩格斯論中國》第169頁。人民出版社1953年出版。

?同注⑧，第74—78頁。

?人民出版社在1957年—1995年多次再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及《馬克思恩格斯論中國》等書中，已將原文音譯的揚子江均改為長江。

(責(zé)任編輯：袁宗建)

Was the Yangtze River Named by Foreigners?

LI Yong-hu

(Scholl of Literature，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 )

Abstract：The Changjiang River，also known as the Yangtze River，is believed by some researchers to be named by foreigners，which is unrealistic and incorrect.It was originally called River，Long river，or Changjiang River.The downstream of the Changjiang River has been called Yangzi River near Yangzhou and Zhenjiang since Sui Dynasty.The famous Italian traveler Marco Polo called it as Changjiang in the beginning of Yuan Dynasty.Another Italian，Matteo Ricci first called it as Yangze 400 years ago，thereafter some westerners started to follow this name a hundred years ago.It is a historical misunderstanding of generalizing.

Key words：the Changjiang River； the Yangtze River； Matteo Ricci； misunderstanding

作者簡介：李永祜(1935-)，男，山東昌邑人，中國人民大學(xué)教授，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xué)。

*收稿日期：2014-05-23

文章編號：1673-2103(2015) 01-0135-05

中圖分類號：K928.4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